易延舟用力闭了闭眼,语气平静地说:
“通知公关部,立马控制舆情,两个小时后全体高管开紧急会议。”
自从易氏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危机。
在经历最初的震惊之后,易延舟反倒平和了许多。
原来,她昨晚肯留在他身边,打的是这个主意。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可他必须把所有不利的新闻和消息全部压下去。
他说过会以自己的方式还给她一个公道,却也不会允许她轻易毁掉易氏。
身在其位,就必须要谋其政。
他有自己的使命。
易氏不是他一个人的易氏,也不是易希年的,还是几十万易氏员工的。
股价暴跌,市值缩水,还会产生降薪裁员等一系列连锁反应。
易希年一个人的错误,不应该让易氏全体人员为他买单。
封锁消息,控制舆情,是他衡量之下所做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
挂了电话,易延舟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易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好,在这样重大的打击下,更是一病不起。
人虽然抢救回来了,却仍在重症监护室,还昏迷不醒。
易延舟到的时候,病房外已经聚了不少易家人和亲戚,面上俱都有些急色。
倒也未必是有多担心易老爷子的身体,而是担心自己手里的股份还值不值钱。
瞧见易延舟过来,忙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不过大多都是在抱怨。
要么是埋怨公司的危机公关不够及时,要么就是埋怨易希年做事那么不小心,过去这么久的丑闻都能被挖出来。
原本一言不发的易希年听了这些话,直接大发雷霆。
“贱人,这事一定是她干的,我不会放过她。”
易延舟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稍稍摆了下手,让身边的保镖遣散众人。
这才平静地走到易希年面前,沉声说:
“父亲是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段时日以来,易延舟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
虽不至于再像上次那样放肆无礼,却也再没了以前对待长辈的尊重。
“要不是那个贱人,易氏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当年也是她勾引我的。还有洛晚宁,十年前我就不应该心软放过她,贱人肚子里能钻出什么好货来。”
易希年脸色铁青,恨不得提刀去砍了她们。
做惯了上位者,一旦有天被人拉了下来,便会恼羞成怒。
“不知悔改,还有什么颜面再做易家人?”
易延舟微微皱眉,吩咐身旁的保镖道:
“送他到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他的声音清冷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
易希年背脊发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想做什么?”
话里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易延舟并不理会他,直接绕过他,大步离开。
易希年还想再说什么,可保镖已经拦在他面前,肃然道:
“易董,请吧。”
易希年是黑着脸被送过去的。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易氏家主,好一个忤逆不道的亲儿子!
……
会议召开之后,易氏各方迅速行动,便是江氏和丰家从中不停做各种小动作,新闻热搜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虽是这样,却也压不住沸腾的民意。
网上纷纷呼吁警方重新介入这个案子。
易氏的股价也一度跌到谷底。
易延舟除了要处理公司各种事务,还要防止竞争对手抢占订单和市场,一连半个月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下午,医院里终于传来了易老爷子苏醒的消息。
他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直接赶到医院。
易老爷子面色苍白,戴着呼吸机,说话也十分虚弱:
“延……延舟,和赵家联姻,接受赵家注资,可保住易氏多年的基业。”
在昏迷之前,他就已经联系过了赵家。
也就是易延舟此前接触过的相亲对象,赵美林一家。
因那会儿他拒绝了赵家订婚的提议,两家这几年的关系十分僵硬。
如今易氏遭遇经济危机,赵家那边发话,除非联姻,否则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给易家提供任何帮助。
易延舟坐在床边,替易老爷子掖了掖被子,淡淡说:
“您好好养病,公司那边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处理。”
易老爷子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眼睛却瞪得老大,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
他艰难抬手,一把抓住易延舟的手腕,说:
“我时间不多了,只求你一件事,放过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易延舟心脏就像是被人攥住,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隐忍克制许久,他才扯唇笑了笑。
可这笑意里却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淡声说:
“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要承担责任,就要接受惩罚。这是爷爷你教过我的。”
病房内安静如水。
易老爷子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唇瓣止不住地哆嗦,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电监护仪已经发出了警报。
易老爷子的脸色一片灰暗死寂,就这样握着易延舟的手,睁着眼,再没了任何声息。
人生走到此处,易延舟才发现身边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也已经离去了。
那只手握得那样用力,即便已经死亡,仍紧紧攥住他。
易延舟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医护人员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易老爷子的手给掰开,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许秘书虽一直在外面守着,却也大概猜到了病房里的事。
瞧着他灰败的脸色,许秘书小心翼翼说了句:
“易总,您节哀。”
后面几天,易延舟都在操持易老爷子的后事。
遗体告别仪式是在户外举行的。
那天,他在会场外面碰到了洛晚宁。
她手里拿了一束好看的向日葵,用报纸包着。
距离上次见面,易延舟已经记不得过去多久了,也没心思去再去记这些东西。
他神色漠然。
两人远远相望,仅仅对视了一瞬,他便转身回去。
刚走出没几步,晚宁就跟了过来,拦住了他,淡淡说:
“节哀。”
易延舟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眸里幽深如枯井,深不见底。
他垂眸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力地开口:
“阿宁,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做。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恨,我这条命,你可以随时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