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古怪。
而且,北齐皇帝第二次派来的求亲团,直接求娶东澜国的女将军,文武百官一片哗然,一致认为不妥,圣光帝却很淡定,不但没有发火,甚至有明显的同意的打算。
秦逸心底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怀疑这是圣光帝与北齐皇帝暗中说好的!
可是,圣光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北齐皇帝求娶季竞雄这一举动还好理解些,把人娶回去,无论是否起用,进可使北齐多一位将领,退则让东澜国少一个人才,怎么都不亏。
可是圣光帝却是把人才往外送啊!
削弱自己,壮大别人,这是什么脑回路?
秦逸合理怀疑圣光帝脑子里进水了。
但谁都知道脑子进水是不可能的,那么圣光帝这样做,就一定另有缘由。
会是什么原因呢?
秦逸沉思不语,安康长公主和驸马面面相觑,没敢打扰他。
回到公主府后,秦逸从马车上跳下来,让人牵了一匹骏马过来。
“父亲,母亲,我有些问题想不清楚,想去睿王府找表哥他们谈一谈,晚上你们先用膳,不用等我了。”
说罢,不等爹娘回答,秦逸已经一拍马屁股,绝尘而去。
他现在的马术进步很大了,自己也爱上了在马上飞驰的感觉,本以为这样能够博得女神的另眼相看,却没想到女神却要面对和亲危机。
秦逸心情沉重。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快乐的,不用为吃穿发愁,不用担心不工作有没有工资,享受着贵族特权,日子简直不能更惬意。比较郁闷的时候,就是为女神黯然神伤的时刻。
可那时候即便难过,但他心里是有希望的,偶有着急,却无需慌张。
如今,秦逸心里却慌得一匹。
他怕他自己无力阻止竞雄和亲的发生,怕飘渺子和无牙子两位前辈因为忌惮规则而不能出手帮助他……
秦逸心事重重,扬鞭催马,风驰电掣般地赶路。
好在此时已近黄昏,午市已过,夜市未开,大街上行人车辆都比较少,没耽搁多少事。
他骑马奔至睿王府,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门房小厮,火急火燎地往里冲。
睿王府的门房对这位经常来串门的小郡王熟的不能再熟了,也早就得了主子的安排,知道不用通报,就任由他闯了进去。
秦逸先去倚梅园给睿王夫妇请安问好,得知睿王进宫帮竞雄说情去了,心弦稍缓。
他就知道睿王舅舅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个舅舅可比宫里那位好太多了!
“舅母,我想去和奕辰表哥他们商讨一些事情。”
“去吧,不用急着走,待会儿就留下用饭,我去给你们张罗一下。”
秦逸笑道:“多谢舅母,那我就叨扰了!”
秦逸来到清雅苑,一见到林瑜就垮下了脸。
“小鱼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没有外人,秦逸也就懒得摆郡王架子,形象都不要了,哀嚎哭惨。
林瑜同情地说道:“谁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呢?别嚎了,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吧!”
“你们有什么消息没有?”秦逸迅速恢复了正经模式,语气严肃。
“对了,清澜和红翡呢?让人把他俩也请过来吧,人多思路广。”
秦逸左右看看,觉得缺点儿什么,才意识到墨清澜二人不在这儿。
墨奕辰说道:“他们去给蚩龙入殓了,蚩龙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秦逸惊呼,“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千机宫之变后,蚩龙那家伙不是逃了吗?
林瑜说道:“就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还有一点你绝对猜不到,睿王府和保国公府被卷入和亲风波,背后就是蚩龙在搞鬼。”
“这!这是怎么说的?!”
秦逸有点迷糊,一时间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其实从墨奕辰拿到王府暗桩给的情报,到他们猜出蚩龙是幕后推手,再到蚩龙死亡,也不过才半天的时间。
只不过像秦逸这种不知道过程的,就会觉得好像一眨眼事情就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了。
林瑜耐心把前因后果和秦逸讲了一遍。
“我们怀疑宫里那几次异常和蚩龙有关,怀疑是他在兴风作浪,所以就请了飘渺子和无牙子两位前辈前去查探处理,果然在宫里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如今他已死在两位前辈手下,翡儿为报养育之恩,去给他下葬了。”
秦逸听得直咋舌。
“难怪皇上最近这么疯。原来是被蚩龙这个疯子影响了。不过蚩龙的对头是飘渺子前辈,他想报仇,不该是找大表哥的麻烦嘛,怎么盯上二表哥了?单纯是为了恶心红翡姐?不想成全他们?”
秦逸还有一点想不通。
林瑜看了墨奕辰一眼,墨奕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事,只不过事关重大,你听了,不能再对别人说,包括姑姑姑父。”
对于秦逸,墨奕辰和林瑜都信得过。因为秦逸也是来自现代社会,骨子里对皇权并没有多少敬畏,更不会拿这个当把柄。
墨奕辰说的郑重,秦逸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放心,该保密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于是,墨奕辰又把金蛊王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秦逸目瞪口呆。
“这……这么说来,二表哥被赐婚,其实是皇上对他的报复?欺君之罪啊,难怪……”
果然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缘由的,你觉得不可理喻,只是你不知道内情而已。
墨奕辰说道:“清澜有时候想法会比较偏激,但在这件事上他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如今就算去给皇上解释,皇上也不会信了。”
秦逸点点头,“嗯,当皇帝的最忌讳这个,也最爱脑补这个,睿王府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重新得到以前那种程度的信任了。”
林瑜叹道:“眼前的失宠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谁都猜不透,皇上下一步会做什么。我觉得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那便只能行事小心,别让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秦逸只能这么安慰。
实际上圣光帝要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你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没用。皇权是天,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皇上针对睿王府的理由,我算是弄明白了,但他怎么会抽疯一样,想答应北齐的求亲呢?”
秦逸不解,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消息。
墨奕辰说道:“我猜可能是蚩龙探到了碧山别苑,知道了凝儿和明秋身体都没大碍,然后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皇上。皇上觉得季家也在欺君,再加上季大将军手握兵权,恐怕皇上早就心生忌惮了。”
睿王府和保国公府,都是两代从军为将者,在军中威望甚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甚至超过了圣光帝。
若是他们有心谋反,只需略加筹谋,军队便会一呼百应,这种局面是圣光帝都想得到的。
因而,联姻和亲之事,是圣光帝的试探,这个试探,既使得睿王府和保国公府感到憋屈愤怒,又不至于让天下人觉得皇上是在欺压重臣,分寸掌握的很好。
想到这里,墨奕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能猜到,皇上暂时不会再对睿王府和保国公府做什么了,因为一旦过分,天下百姓都会觉得他残害忠良,昏庸无道。
到那时,若是两府起兵谋反,便可打破忠义的枷锁,在情理上站住脚,师出有名——是你皇帝不给活路,逼我们反的!
墨奕辰觉得,皇上这个试探,是想看看两府接下来会怎么做。
若是心生不满,口出怨怼之语,很有可能会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轻则训诫降职,重则抄家流放。
若是什么都不做,认命地接受,那皇上就会放心了吗?只怕未必。
皇上生性多疑,保不齐会觉得他们是在忍辱负重,所谋者更大。
圣光帝这一招,简直把睿王府和保国公府架在了火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况且,清澜娶华彩公主勉强还有操作余地,可竞雄去和亲,就是完全被人拿捏了。这样的试探,保国公府怎么能接受?
他们正沉默着,门外白小飞扬声说道:“二公子和翡姑娘来了!”
墨奕辰等人走出去,就见他们二人牵着手走进来。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红翡眼睛微微红肿,明显哭过的样子。
墨奕辰问道:“已经下葬了?”
墨清澜点头,“嗯,一回来听说秦逸来了,我们就立即过来了。”
他看向秦逸,“你又去找皇上了?他怎么说?”
秦逸叹道:“无功而返,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意孤行。”
墨清澜沉默了,掩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
在他手心里,有一只红色的小虫子轻轻蠕动着,正是那条傀儡蛊虫。
这是红翡埋葬蚩龙的时候,从蚩龙手里发现的。蛊虫得之不易,以后或有用途,所以她就交给了墨清澜保管。
林瑜走到红翡身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红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我没事。”
几人再次回到屋里,白小飞带人在外守候站岗,防止有人窥视偷听。
秦逸已经知道了圣光帝赐婚的缘由,便也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你们觉不觉得,皇上让竞雄去和亲,像是和北齐皇帝商量好的,他们早就暗中达成一致了?”
林瑜沉思,“从时间上来说,确实有问题。和华彩公主一起到的使臣团,明显没有得到授意,看他们当时的态度,大概是皇上让谁去和亲,他们就把谁带回北齐。隔了十多天,后面来到的求亲团,却是明确要求要娶竞雄……”
墨奕辰不寒而栗,“难道说,北齐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求娶竞雄,是皇上暗中给他们指路,和北齐皇帝达成了协议?他想借北齐之手,自然而然地削弱保国公府的力量!”
墨清澜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么说的话,早在华彩公主那一行人没来阳京之前,皇上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难怪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郡主县主急着婚配,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早就想好了要把竞雄嫁到北齐……这个昏君!”
墨清澜本来对圣光帝就没什么感情,如今看到他一再为了自己的权势而做让忠臣寒心之事,心里对圣光帝越发冷漠厌恶。
墨奕辰低声道:“清澜,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虽然白小飞在外面守着,没人能靠近这间屋子,可万一呢?皇上手下必然有许多奇异能人,有了不得的手段,他们谨言慎行总没错。
墨清澜不再说话,而是哼了一声。
他有些后悔,上一次就不该给圣光帝解蛊。若是没有解蛊,那圣光帝此时应该已经死了,哪能再掀起风浪?
墨清澜再次抓紧了手里的傀儡蛊虫,一个念头升起,再也压不下去。
秦逸却被他这话说的绝望,心里一片冰凉。
“这么说,无论如何,皇上都一定会让竞雄去和亲?”
能去和亲的公主郡主县主们,都已经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况且北齐皇帝又指定要娶季竞雄……
除了她,貌似也没别的人选了。
秦逸神情苦涩而无助,林瑜很想安慰安慰他,却觉得那些安慰之语太苍白无力。
墨清澜眼睛闪了闪,说道:“未必,送女将军去和亲,太过荒唐,天下文人武人只怕都难以接受,如果舆论汹涌,或许此事还另有转机。”
他看向墨奕辰,“大哥,你觉得这条路走得通吗?”
墨奕辰想了想,说道:“走不走得通,试试再说吧,总好过坐以待毙。”
什么都不做,不仅陷入了被动,而且情势也不会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转变。
林瑜也觉得打舆论战的法子可行。
不过具体要怎么实施,还得商量商量,拟定细节,最起码不能给圣光帝留下把柄,让他认为是睿王府操控了民心。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睿王妃派人来传话开饭了,大家便先去吃饭。
以前每次秦逸过来吃饭,餐桌上总是热热闹闹的,今日却无人说话,大家都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