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鹤眠漠然起身,转头往外走。
走出两步,顿足,这是他的寝殿,他走什么?
“把她挪走。”
再次转身,封九妄没看连央一眼,径自坐到属于他的龙床上。
连央尚在错愕间,就连人带榻被挪出了内殿。
安德一稍加思索,陛下没说滚,只叫挪,应当,不算真的生气。
于是照旧笑眯眯的把人安置去了东暖阁。
不远,陛下要想将连姑娘挪回来,也不费事儿。
一并被挪出内殿的还有点茶蔷薇和踏雪。
窝在东暖阁,地上没有熟悉的毛绒绒,连央恹恹的蜷着身子,抱着踏雪有一搭没一搭的挠它下巴。
点茶蔷薇面面相觑。
她们隐约明白,陛下是想听姑娘夸他,而不是夸闲王。
但这事儿就很诡异,许是这些日子看着陛下与姑娘的相处,总叫人遗忘了。
和姑娘两情相悦的那位,好像是闲王殿下才对。
那向着自己心上人说话,姑娘也没错啊。
两位平日里机敏能言的宫女哑了声,这该怎么劝?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帝王的态度。
眼看着是在乎姑娘的,吃穿用度,变着法儿的赏赐,可细究起来,这些东西珍贵又好似不够珍贵。
于帝王而已,这也不过是些堆在私库不见天光的死物。
说不在乎也不是,真不在乎还能亲自喂姑娘喝药吃粥,破例留姑娘住在玄极殿吗?
连央苦恼的垂着眼,比点茶蔷薇还不解。
她都顺着他的话夸他弟弟了,怎么了,说封鹤眠有点小小的不足,他都接受不了吗?
真这么疼闲王,不如他们一起过算了!
连央甚至开始怀疑,闲王迟迟无法娶苏丹娘为妻,该不会真正的阻碍不是太后,而是雍渊帝吧!
怀疑一旦产生,思绪就如脱缰的野马,连央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他们验证感情中的一环?
没等连央在乱糟糟的想法中理清头绪,安德一又来了。
连央瞧着他,眉眼有丝迟疑。
这就要把她挪回去了?可她还没理清楚他们兄弟俩复杂的关系。
但显然连央多心了,安德一不是来挪她。
“陛下让奴才来......接踏雪过去。”
连央迟疑的看了看怀中乖巧的小猫咪,咬住下唇,垂着眼,不言不语的将踏雪松开。
踏雪很乖,被松开了就乖巧的端坐在被衾上,睁着琥珀色的圆眼,歪头看她。
“一定要把踏雪带走吗?”
“这,陛下说了,踏雪是陛下的猫,合该养在陛下跟前。”
安德一都快把“陛下的”三个字要碎喽,连央也没接收到安德一的暗示。
他今儿真是犯蠢。
陛下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道?
气头上的话,结果他没眼力的真把连姑娘送东暖阁来了,险些没被陛下那道眼神冻死。
好在他想了个法子,借着踏雪的名头,引连姑娘往内殿一走,哎,这陛下还能再让连姑娘到这东暖阁来不成?
可惜连央只是不舍的将踏雪抱与安德一,然后一甩头,把自己埋进了被褥中。
安德一一怔。
难道是他暗示的不够明显?
毕竟是御前大总管,为陛下分忧是他分内之事。
于是安德一抱住了踏雪并不曾离开,只是轻声继续道:
“姑娘不如亲自将踏雪抱给陛下?”
到时候,姑娘抱猫,陛下抱姑娘,哎,这不就和好了?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闲王?什么闲王?
在安德一心里,只有陛下,没有闲王!
可惜了,安德一还是太委婉,连央闷在被中动都不带动的。
她现在都已经开始质疑自己,攀附帝王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想一想,封九妄登基这么多年,除了大公主,膝下无子,无子也就算了,还不宠幸妃嫔!
可面对封鹤眠呢?人和亲来的公主,背地里悄咪咪说一声想嫁给闲王就被杀了。
这......
没来由的寒气叫连央忍不住打了个颤,全然没有理智去思考,这些日子来,封九妄对她的偏宠又算是怎么回事。
安德一一张嘴,开了合合了开,看着埋进被中的连姑娘,御前总管的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如今已经连不动声色的透露出陛下的情绪,都做不到了吗?
如丧考妣抱着踏雪的安德一,恍惚让封九妄以为,他赶的人不是连央,是他?
等了两息,封九妄没再听到动静,眉眼蓦的寡淡。
一眼都不曾施舍给特意抱来的踏雪。
玄极殿的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起先还算正常,只是两边互不搭理。
但连央挪去东暖阁的第二日,往常并着药一道送来的乌梅不见了。
连央眼都不带眨的将一碗药灌下,压抑住喉间的苦涩,埋回了床榻。
既然没了乌梅,今日份送去御书房的大字自然也没了。
蔷薇看着姑娘被药熏红了眼眶,心中有些难受,到了夜间,仍旧只送来一碗药时,再克制不住的拦下了连央灌药的动作。
“姑娘,奴婢去和陛下求碟乌梅来......”
在大户人家,主人间不肯低头,叫贴身的侍女去递个话当做台阶,是很常见的做法。
可连央不懂这些,就如此刻,她甚至不明白蔷薇怎这样激动。
担心她被药苦的难受?
“你别担心我,往年得了风寒大多数时候我得靠熬,现在只是没了甜嘴的乌梅而已,不值得你难过。”
至于红了的眼眶?
连央可控制不了这个,毕竟这药确实难喝的。
连央没被人好好的疼惜过,即便是奶娘,也并不能够全心全意的为她,总也需要平衡她与家中。
若是换一个女子,此刻该想的就是如何讨好封九妄,如何让他消气。
可连央觉得,最要紧的是要趁着封九妄还肯给她药喝,赶紧养好身体。
这样即便他把她送回了永安侯府,她也能熬一熬,熬过这个冬日。
熬一熬他就又想逗她顽儿了呢?
想了一夜,连央总算隐约摸到了一点,封九妄对她的态度。
他喜欢逗她玩。
所以只要她乖,他就有兴致逗她玩。
昨天她居然真敢说他心尖上的弟弟有不足,真是自找苦吃。
参透的真相半真半假,也实在不知,该夸连央聪明还是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