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贾赦的日子过得格外开心,京城里的紧张氛围散去之后,有感于前一段日子压抑了太久,赦大老爷一反其死宅的性子,慢悠悠的将平时经常逛的几个地方都给逛了一遍。
这一场动荡,细数下来,京城里原本的勋贵人家十家里倒了至少三四家,四王八公里面八公更是直接没了五家,这其中包括宁国公府,四王里面倒是只有南安郡王因为吃空饷以及克扣沿海将士的饷银军需等问题被直接夺爵抄家贬为庶民。
剩下世代镇守西北边关的西宁王虽然之前早早的便投靠了皇帝,但此事之后却也心有所感,再加上子孙凋零,从左扒拉到右,再从右扒拉回来,也没找出一个将帅之才,所以直接上表交了兵权,全家呆在京城里,一副唯圣上之命是从的姿态。
圣上那里自然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虽然对西宁郡王没再继续封赏,却将西宁郡王的女儿指婚给了自己的一个适龄弟弟做王妃,也算是让王府与皇家连了姻亲。
东平郡王府早已经没落,老王爷年过半百,连个儿子都没有,估计这位便是最后一代了,北静那里平时倒是活跃,却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平时虽然车马喧嚣,但却只是每日里与一些附庸风雅之人举办文会,多年来半点正事不管,所以即使蹦跶的再欢,也只是给皇帝刷个能容人的好名声罢了,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碍了上面的眼,相反,无论是上皇还是皇帝手握大权的时候,对着北静王府都是赏赐不断,宠爱有加。
即便如此,前段混乱的时候,北静王也是称病闭门不出,想娶个侍妾,还是派了主事太监偷偷摸摸出来谈的,这一段时间满京城的升官发财,方又开了府门,不过名义上还是在老老实实的守孝,当真是皇帝怎么说他怎么做,并不给人留下过多把柄。
在这勋贵之家的一片惨淡之中,荣府的一枝独秀,两个儿子俱都升官发财,便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琮哥儿和贾琏两位官爷公务繁忙,现在又基本上不涉足这些个场合,所以那些个阿谀奉承自然都汇集到了贾赦这里。
赦大老爷这些日子出门便被人奉承的尤其高兴,再加上在戏园子那里遇见了一个合心意的武生,一时兴起便捧起了戏子,之后每天别的地方不说,戏园子是必到的。
难得遇到这么个慷慨大方又身份尊贵的,戏园子的老板自然是加意奉承,若不是贾赦这里仅仅是单纯的喜欢看戏,对那武生本人并没什么兴趣儿,恐怕那老板早便将人送到他床~上了。
不但如此,每日里混迹在这里,他竟然还意外的碰见了忠顺亲王,两人本就见过几面,虽然并无深交,贾赦却也从两个儿子那里知道这位王爷最是平易近人的。
再加之徒暄那里有意奉承,没几天赦大老爷对人便已经是无话不谈,尤其是在说起琮哥儿的时候,因着徒暄在旁边也是一脸真诚的跟着赞扬了几句,一副‘我家琮哥儿当然最好的样子’!
便引得赦大老爷当即便引他为知音,几杯酒之后,有关于琮哥儿的事情更是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小时候的一些糗事也兴致勃勃的拿出来跟人显摆。
徒暄自然是越听越爱听,脸上笑容便没断过,眼睛更是仿佛放着光!
赦大老爷终于碰上了一个对自家小儿子竟如此崇拜喜爱的,心里那个激动啊,台上武生那潇洒利落的动作也再吸引不了他,坐在包间的酒桌上,一径的举杯劝酒,等分别的时候,酒劲上涌脑袋一糊涂,竟然拍着当朝忠顺亲王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呵呵,兄弟啊,你要不是个王爷,我一定跟你结拜!”
这一句话,让脑袋也有点晕的徒暄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拍了拍胸脯暗自庆幸,幸好幸好,这个王爷的爵位还真没白得!
不过庆幸之后虽然知道贾赦今天已经不是很清醒,但还是害怕哪一天他想起来要做兄弟什么的,赶忙扶着他说道,“赦公这是哪里话,我同琮哥儿交好,便是琏二那里也颇有些交情,如果不是身份所限,我倒是希望您叫我声‘贤侄’呢。”
那声音里面满是真诚,看的旁边一直跟着徒暄的孙飞一阵阵的直牙疼,心里却想着,王爷这哪里是想让人家叫他‘贤侄’,明明是‘贤婿’好吗!
便是跟着贾赦有些估摸到实际情况的赵奇,也是忍不住偷偷摸摸的瞄了这位现在整个大景朝除了皇帝外最有权势的忠顺亲王好几眼,并且心里还在不停的琢磨着这位现在如此做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位爷貌似是跟自家三爷关系亲近到让身边的人一瞧就知道不正常,但是作为一个王爷,有必要在自家老爷这里也如此低声下气吗?
心中疑惑,但他向来能藏得住话,很快的便低下头,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并不再多说一句。
这识趣的样子,便是让跟着自家小主子出来凑凑热闹的陆风都忍不住点了点头,这规矩这态度,以后便是伺候琮三爷便也勉强够用了。
他们这边再多暗地里的小心思,现在徒暄却是已经顾不得了,他故作玩笑其实是很认真的说完那句话之后,才发现贾赦那里已经歪歪斜斜的被身边的长随扶在了怀里,双眼紧闭嘴巴微张,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
见此情况徒暄的脑门上直接挂了一排黑线,心里有些发愁,爱人他爹刚刚到底听没听到他的话啊?
看着旁边俨然已经不能再给他答案的赦大老爷,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赵奇跟那长随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到底是亲手将醉的睡过去的老爷子给扶上了马车,并且生怕他路上被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还特特派了两个王府侍卫挂着王府的腰牌给一路送回了贾府。
偏偏等贾赦醒过来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还直道这位亲王当真是难得,不但为人丝毫架子都没有,也足够义气,自家两个儿子能够得他青睐提携,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愣是半点都没想到无功不受禄这句话该怎么写!
偏徒暄喜欢听赦大老爷夸赞他的话,虽然想着那句琮哥儿得他提携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之语绝对是无稽之谈,反倒是自家能够得到琮哥儿青眼,才指不定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呢,但是那夸奖自己的人可是自家心上人的爹啊,心里不同意,听着心里也能乐开了花。
这样你高兴我开心的,徒暄和贾赦的私下里的交情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便弄得满城风雨,给那些无聊的路人不知道添了多少谈资。
不过,除了少数的知情人暗地里耻笑徒暄的装样,大多数不知根底的普通人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怪不得贾府到现在都能够安然无事,原来是靠上了忠顺亲王啊!”
贾琏那边因为做的是早就顺手的事情,虽然工作最近也增加了不少,到底还有时间关注外面的事情,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心底便暗叫了声不好,这忠顺亲王的心思如今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偏偏自家老爹还那么一副喜滋滋的模样,逢人便夸的不得了......贾琏望着自家老爷的表情从来没这么纠结过!
几次欲言又止的想提醒一下自家老爷,但却又每次都怯懦的退开了,缩了缩脖子,他是真怕大老爷再叫人打他的板子啊,疼痛倒是小事,依他如今的地位,府里的那些下人即使打他,也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虽然如此,他女儿儿子都那么大了,实在是丢不起那个脸。
转身又想去探探琮哥儿的口风,贾琏不相信以自家弟弟灵通的消息能够对此事一点都不知情,但是两人的时间经常错开不说,每次见面看到他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害的贾琏都不好意思再拿这件事情去烦他。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等琮哥儿因为老爹话里越来越多的‘八王爷’而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数月之后了,这时候贾赦跟徒暄两人的交情已经深厚到就差秉烛夜谈了,甚至赦大老爷私下里已经秉除了身份地位的差距,开口叫过‘贤侄’!当然,如果不是徒暄坚持,他最想叫的其实是‘贤弟’!
这在古代这个将皇家的人已经神话了的时代,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也就贾赦这个胆大包天,或者也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琮哥儿怀疑之后第一时间便找人确定了事情的始末,听后差点没一口茶就那么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幸灾乐祸,他现在真想看看徒暄那张脸,这么蠢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他那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人呢,估计他正一边应付着自家老爹,一边郁闷的想哭呢,甚至是在躲羞,不敢在自己跟前露面儿?
不过,在笑话那人之前,有些人有些事情还是要先处理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和小七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三爷如此严肃的语气,心里发虚,便忍不住都打了个寒颤,但说到底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位爷之所以讨好老爷也是为了自家主子。
他们没有主动告知,一方面是王爷那边发了话,另一方面未尝不是为了自家主子好,所以寒颤之后很快便又挺起了胸膛,“回..回主子的话,王爷说只要您不问就不让我们说,您知道的,毕竟.毕竟.......属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六已经当场跪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除了“属下知错”外半句话不肯多说,但小七虽然也有样学样的跪在了那里,却还存着一丝希冀,想着抬出忠顺王爷,主子便能体谅他们。
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虽然嘴上都请罪知错的样子,心里却是没一个真的知道错在哪里的,甚至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揉了揉额角,心里一阵郁闷,忽然感觉自己做人很失败,叫了阿大几人进来,定定的瞧了这几人半天,直盯得他们一个个的跪了下来,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一个人犯了这种错误,他还能安慰自己是看错了人,但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知道,那么就只能说明,错在他这里了,是他教育的不够彻底,让他们忘了谁才是主子,主子的事情并不是他们能够代替处理的,所以徒暄那里随随便便的交代了一句,他们竟然就敢帮着一起隐瞒他!
虽然只是不问才不说,但归根结底却是一样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