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在这里遇见他们的么?”城南人流涌动的街道上,杨牧云向林媚儿问道。
“没错,就是在这里。”林媚儿微颔螓首,“当时这里还围了很多人。”
两人正说话间,莫不语、阿列克赛领着于谦的几个亲兵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我们都打听遍了,所有客栈都没有这么一帮皮货商人入住。”莫不语喘了口气说道。
“难道他们走了?”林媚儿看着杨牧云说道。
杨牧云摇摇头,“不可能,昨日你遇见他们是在傍晚的时候,那时城门都已关闭。如果早上走的话,那么多辆牛车又怎会不引人瞩目?”来回走了几步,思忖道:“所以,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在这居庸关城有一个特定的居处。”
“那这样的话打听起来可就难了,”林媚儿秀微蹙眉,“居庸关城虽不比京城,但也是一大埠,挨家挨户排查起来就难了,要不然让于大人给这里的延庆卫指挥使一道手令,派些官兵来协助搜索?”
“那样动静未免太大了。”杨牧云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而且于大人也不会同意。”
“要不咱们就坐等他们出现,”林媚儿想了想说道:“莫不语和阿列克赛都见过他们,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车,总得要出城吧?居庸关城共一东一西两个关门,他们俩人各盯住一个,静待他们现身也就是了。”
“那他们要是十天半月不现身怎么办?”杨牧云皱了皱眉又问。
“这说明他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嘛,是你想多了,”林媚儿笑着安慰他,“放心,他们装了那么多的皮货,不可能全部在居庸关城交易的,又怎会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待上十天半月?”见他沉吟不语,笑道:“好了,你现在着急也没用,身体刚好些便一大早跑出来,连早饭都没吃,你饿着,难道要大家伙儿都陪着你不成?总得填饱肚子才好办差呀!”
林媚儿的一番话说的杨牧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着众人行了一个罗圈揖,“辛苦大家了,今儿早上这顿饭,我请!”
众人松了一口气,发出一阵欢呼。
前方不远处便有个专卖早点的粥铺,虽然不大,但吃客蛮多的。里面供应各类粥饭、煎饼、油条、卤蛋和酱菜等。粥铺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张圆圆的脸总是挂满笑意,看起来很和气,可谁要是欠了他的饭钱,他那和气挂满笑意的圆脸转瞬间便会变得像要吃人一般。
杨牧云等一行人进来坐定后,老板便热情的上来招呼。
“有什么尽管上就是了,”杨牧云瞥了一眼莫不语等人,“我的这些伙计都很能吃,不会少你饭钱。”
“好嘞——”听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老板的眼眯了起来。
......
“等会儿我回去跟于大人说一下,看能不能晚点儿启程?”杨牧云喝了一口碗里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对林媚儿说道。
“你对他们就这么感兴趣?”林媚儿睨了他一眼。
“他们一路上神神秘秘,和我们刻意保持距离,而且车上装的东西很有问题,”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大明边境正处于多事之秋,不揭开他们的秘密,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好,我支持你!”林媚儿一笑,其实她心里也不愿意他回到京城,最好这条回京之路一直走不到头。
“你这小崽子......”铺子的老板大骂道:“小小年纪便偷人东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那老板正揪着一个孩子破口大骂,那孩子又瘦又小,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穿得破破烂烂,是一个小叫化,他手里正抓着一个包子。
“快给老子放下,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那老板恶狠狠的叫道。
“好吧,那我放下。”小叫化嘻嘻一笑,把手中的包子又放回了笼屉里,但白白的包子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印,再也发卖不得。那老板大怒,挥拳向那小叫化打去,
“哎呀,打死人了。”小叫化抱头大喊一声,一低身子躲了过去。店里的食客们见了不禁哈哈大笑。
那老板更怒,追上去还要打他。小叫化滑溜得跟一条泥鳅一般,东一躲,西一避,那老板就是打不着他。
小叫化又躲到杨牧云的身后,那老板气哼哼的撵过来欲打,却被杨牧云拦住,“老板,一个包子值不了几个钱,你就放过他吧!那个包子的钱就记在我帐上。”
“要不是这位公子好心,我非打死你不可。”那老板瞪了小叫化一眼吼道。
小叫化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兄弟,”杨牧云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你饿坏了吧,来,拿去吃吧!”把自己盘子里的包子和煎饼推到他面前。
“多谢公子。”小叫化也不客气,抓起来便吃,狼吞虎咽,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似的。
“小兄弟,别急,”林媚儿一笑,也把自己面前的一份煎饼推了过去,“不够吃的话,我这里还有。”
“谢谢......了。”小叫化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时口齿也变得不清起来。
“小心噎着。”杨牧云把没有喝完的粟米粥也推至他眼前,“这碗粥你也把它喝了吧!”他是江南人,北方的粟米粥他喝不惯,一碗粥只喝了小半碗。
小叫化端起粥碗,一气喝完,抹了抹嘴笑道:“两位好心的公子,你们就再行行好,再多买一些吃的让小人带走好不好?”
“好啊,”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二十张煎饼和二十笼包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小叫化欣喜异常,“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说着便想跪下来磕头。
“不用不用,”杨牧云忙扶住他,“要拿这么多吃的东西,你家里的人口一定很多吧!”
小叫化嘻嘻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不瞒公子,我家里有好几十个跟我一样的兄弟正找饭吃呢!我吃饱了,也不能撇下他们。”
“你倒挺讲义气,”杨牧云笑道:“你需要的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我。”
“看公子说的,”小叫化抬起头,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说道:“别说一件,你就向我打听一百件事,那也使得。”
“好,”杨牧云的目光向外瞅了一眼,“看见前边那个地方了么?昨晚有几个人在那里调戏一个女子,后来有人过来把他们打跑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当然知道,”小叫化不假思索说道:“被调戏的那个女子是城西青囊阁宋掌柜的娘子,把那几个人打跑的是一位年少的公子,那公子生得可俊俏了,比燕春楼里最漂亮的思艳姑娘还要俊......咦?”看向林媚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认出我来了,是么?”林媚儿启齿一笑,“我便是昨晚那个打包不平的公子,是不是?”
小叫化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你的眼力不错么?”杨牧云赞道:“你昨晚定是也在一旁看热闹了,是吧?”
“不瞒公子,”小叫化不好意思的笑笑,“小人每日在这城里晃悠惯了,很多事就算没亲眼见到也能够知道一二。”
“那好,”杨牧云又说道:“调戏宋家娘子的那几个人你熟悉么?”
小叫化摇摇头,“我以前没见过,应该是过路的商队里的人。”
“他们住在哪里,你可知道?”杨牧云接着问道。
“小人不知,”小叫化说道:“他们没有住在城南,不过公子想要知道的话,小人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他们住的地方。”
“哦?”杨某眉尖一挑,脸上带着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公子不信任小人么?”小叫化挺直身子,一拍胸膛说道:“你别看我小,我小柱子身边也有几十个兄弟,对这居庸关城再熟悉不过,在这里,没有我打听不出来的事情。”
“好,”杨牧云一拍手,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兄弟,你若能把那几个人的消息打听出来说给我听,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这锭银子足有三两重,小叫化看得两眼放光,咕咚吞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杨牧云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银子一走了之,再也不会见你?”
“你不会,”杨牧云微微一笑,“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你若打听的消息确实,我还会再赏你一块银子。”
“那......咱们就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小叫化抓起桌上的银子揣进了怀里,好像怕杨牧云再收回去似的。
“我想今日便要知道他们的消息,要快。”杨牧云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过不了午时我便会将他们的消息带来,”小叫化一龇牙,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不过到时还得让你破费请一顿午饭。”
“好说,”杨牧云点点头,“一有消息你便来居庸关驿馆找我便是,就说找杨大人,便会有人领你去见我。”
“杨大人?”小叫化瞅了瞅杨牧云,心中暗道:“看他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居然便是大人了?”
“你别看他年轻,”林媚儿笑道:“他这位杨大人可是如假包换的。”
......
“没想到你竟然会从一个小叫化子身上着手,让他帮你去探寻消息,”在回驿馆的路上,林媚儿对杨牧云说道:“你与他素不相识,他若骗了你,你那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打就打了吧,”杨牧云倒是一脸轻松,“他们每日靠乞讨生活,挺不容易的,就算他不帮我做事,这银子也是要赏给他的。”
“啧啧啧,”林媚儿眸波一转,笑道:“杨大人真是财大气粗呀,看来娶个出身于富商之家的夫人就是不一样,打赏起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有自己的俸禄,你扯上她做什么?”杨牧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别忘了,我虽无实职,但还是挂着锦衣卫千户和御前五品带刀官的衔儿,累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五十两银子,打赏这点儿钱我难道还拿不出来么?”
“这我倒忘了,”林媚儿娇笑着向他投去耐人寻味的一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那位药仙前辈说你没碰过女人,这可是真的?”
杨牧云脸一红,瞪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便证明此事是真的了,林媚儿俏脸带着一丝诧异,“你那位姓周的夫人难道长得不漂亮么?还有你娶的那位南都第一美人,无论才貌那都是人间极品,我就算是女人也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呢!......喂,跟你说话呢,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见杨牧云越走越快,止住话语紧跟了过去。
......
驿馆前,宋平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那里,宋平站在驿馆门口东张西望,一见到杨牧云向这边走来,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
“杨贤弟,你怎么才刚好一点儿就到处跑呀?”宋平亲热的扯住他的袖子。
“宋兄在这里一直等我么?”杨牧云皱了皱眉,在南都第一次见他面时他便喜欢扯自己的袖子,现在一如既往。
“也没多长时间,”宋平笑道:“只是没想到贤弟会出去......昨日天晚,没能跟贤弟好好聚一聚,今日我便巴巴的赶来看你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贤弟看起来已经大好了,做哥哥的心里着实为你高兴得很......你我许久没有见面,我与我娘子在城里的颐福苑酒楼置酒一桌,权当为贤弟你接风了。”
“宋兄何必如此见外?”杨牧云一笑,“说起来应该是我请你才对,要不是宋兄请来王老前辈,我现在说不定还昏迷未醒呢!”
“哎?”宋平摇摇头说道:“这是贤弟你的造化,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时要不是贤弟你,我早被我大哥带回京师了,又怎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这顿酒,说什么我都要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