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在哪里?”
“浅野大人!”宫本润一大惊之下,恼羞成怒,“你居然公开维护致远那个叛徒么?”
“不错!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说明这一点。”浅野姬月态度自然,“我看得清楚你这样的人,一个人应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躲在暗处给人使坏,那可没什么前途。”
“暗处使坏?你是在说我吗?”宫本润一脸色很不好看。
“说的就是你!”她抽出一把平面碎段复体暗光花纹刀来。
身子一动,和服褪落,露出右肩,只见肩膀上纹着腾空欲飞的青龙纹身。“美惠之死,我会查明真相。”
“好一个查明真相,这就能给中村致远开脱了吗?”
浅野姬月示意身后的人拿出一把长刀,“他惯于使野太刀,把刀给他。”
她神情严肃,双手持刀,剑圣宫本武藏以创出双手分使长刀和小太刀的二刀流之后,成了正宗日本刀法。所以双手持刀的居多。
她双手持刀,“我,浅野姬月。大御所之女姬君样,江户派传人,学艺于八幡太郎源义家,十二岁出道,会过无数剑术名家,破过二阶堂的忍术。”
浅野姬月神色严肃,没有一丝的轻视与疏忽,“虽然我说过不问组织内事务了,但我丈夫已死,由我代理组长之位。宫本君!来吧。”
“你非要护他?”宫本润一握刀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这位极道之妻冷血严峻,另外以出手无情闻名。
“宫本君,不敢与我一战吗?”
双手刀法,形成了剑道体系,没有任何美观的花样招数,强调实战。
“宫本君,为什么不拔刀?”浅野姬月厉声说:“所谓武士道,就是要看透死亡,与生死两难之际,要当机立断,首先选择死。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言,此乃一念觉悟而勇往直前!”
宫本润一握住野太刀的长柄,忽然长长的吼叫了一声,“好!”
剑闪过青色寒光,樱花纷纷落下,日本武士刀法朴实严整、劲力充实流畅。
砍劈、直刺!
宫本润一忽然大吼一声,把对手直逼得后退,低低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今天我就杀了你!你退隐太久了,再强势的女人也不行了。你应该回去研究插花和茶道!”
浅野姬月把长刀刀尖点地,刀身柔韧,完成了一个圆月般的弧度,飞身而起。反手出刀,震落了一树樱花,粉白的花瓣落下缤纷如雨。
她左手小太刀忽然脱手,直直地扎进了对手的心脏。
长刀身的硬度和小太刀的韧度,兼顾了直剑的刺击能力和弯刀的砍劈威力,短兵器的混合战术,才可以使她反败为胜。
“是时间太长了,使你忘记了我是谁!我的刀法就是败中险胜。”优雅地迈步跨过濒死的人,再不看他一眼,浅野姬月对看呆了的中鸠夕子说,“致远在哪里?”
“致远!”当神志已经陷入模糊之中时,贺兰致远蓦地听见了这样一声关切的呼唤。
是谁在叫我?被剧痛折磨得迟钝的头脑昏沉沉,伤口处火炙般的痛感依然在折磨着他。贺兰致远缓缓睁开眼,发现一个女人正在看着他,眉目间带了岁月的风霜,像是一朵傲霜的晚菊。眼神犀利,令人不能平视。
“你……”贺兰致远动了动嘴唇,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无力地再度闭上了眼睛。
“不许睡!看着我。”
“你是谁?”贺兰致远睁开眼睛。
浅野姬月愣了一下,“致远,你是见到我很惊讶吗?那好,咱们再重新认识一次,我是浅野姬月。”
贺兰致远看了看她,闭上眼睛,说:“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
浅野姬月脸色冷下来,“果然你有问题,连我也不认识了。”
浅野姬月向身后自己带来的人喝道:“带他走!”
“你不能带走他!”中鸠夕子冲上前来。
浅野姬月冷冷地看她一眼,“让开。”
“浅野大人,致远他受了伤,现在最好不要移动。”
“受了伤?”一把拉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看到胸前渗血的纱布,浅野姬月冷笑,“我一向公私分明。决不因为他是我扶植的人而袒护他。致远,从现在开始,你的行动受到限制,直到查清真相为止。”
她一指身穿白色和服的樱子,“只能由你来接近他,记住,其余任何人都不许接触到他。”
贺兰致远说:“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中村致远。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男子汉就不应该逃避,不管美惠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浅野姬月顺手拉上了和服,她乌黑的发髻上有一枚钻石饰物在闪光。
“你留在这里。”浅野姬月把钻石饰物摘下来,原来是大颗的钻石镶嵌的三叶菊。“如果有人来捣乱,你给他们看这个,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然后她转身,语气平静,“中鸠夕子,是你出卖了社长?”
面对着对方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中鸠夕子出了一身冷汗,嘶声大叫:“我没有出卖社长,我没有!”
浅野姬月冷冷地微笑:“你没有出卖他?你是社长多年的情人。但是我知道你的为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牺牲别人也在所不惜。”
这个精明的女人,在丈夫死了的情况下能够冷静地分析,一眼看出事情的真相来,不能不说是一种本事。
“你不是也一样吗?”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中鸠夕子喊道:“社长指定贺兰致远作为组长继承人,这都是你的意思。”
浅野姬月看着她,居然没有动怒,“不一样!你心里有怨恨。你就和鬼之桥姬一样,早晚这怨恨会毁了你。”
“哈?!”中鸠夕子嘲讽地一笑:“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对他的……”
只听清脆一声,中鸠夕子脸上早中了一下,浅野姬月喝道:“你给我闭嘴!”
中鸠夕子因那一下而变得疯狂,抛开了顾忌喊起来,“你恨我!我想,你不是因为我是你丈夫的情人而恨我。而是因为致远,是因为他。哈哈!”
浅野姬月淡淡看她一眼,“像你这样的人,算什么东西?还不值得我浅野姬月去恨。”
她走出房门,对身后自己带来的人吩咐一句,“除了这间屋子,其他房间,全都给我砸了!”
“是。”一个浅野组的人领命。率人直奔隔壁一间屋子,只听清脆的碎裂声和闷响。吓得樱子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床单。
中鸠夕子一言不发地看着,眼里闪着类似狼落入陷阱的狠意。
由于药物的作用,贺兰致远睡的很沉。
醒来的时候看见曙色破窗,樱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睡了很久?”
“是。致远君。”樱子嘴边带一丝微笑,低眉恭顺地说:“我是竹内樱子。能见到传说中的你,很幸运。”
“什么?”贺兰致远问了一句。
樱子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致远君的事情,我全都知道的。在与川下组的几次冲突中,全靠致远君才能力挽狂澜。”
“可我不是他。”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你怎么可能不是他呢?致远君今年才二十四吧?我听妈妈桑说起过。我从十六岁来到陋室,就盼着有一天可以见到你。”
樱子说:“致远君,除了这间屋子,陋室别的屋子没有完好的了。”
贺兰致远奇怪地问:“为什么别的屋子没有完好的了?”
“昨夜致远君睡着的时候,浅野大人来了,妈妈桑顶撞她。她一生气就命人把陋室的房间都给砸了。”
樱子知道中鸠夕子银行存款数目不少,但私人物品被砸,总是心里不爽。
“哦,浅野大人,就是浅野姬月吧?”昨夜一瞥,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啊。她是浅野组的大姐,对人很严厉的。但是,据说对致远君是很好。”
樱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说:“浅野大人是武士的女儿,波多野社长是入赘浅野家的。浅野大人是为了承担组织的责任,她要是个男人,就是浅野组组长了。”
然后,樱子仔细向他描述了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浅野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贺兰致远终于明白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初来的陌生感,也被眼前清纯善良的少女温柔的话语和殷勤的态度给消除了。
“其实,我平时说话很少,根本不敢和人说这么多话。可见到致远君,就感到很亲切。”樱子说着,低下头去。
亲切吗?可我是流落在异域的异乡人。怎么回去呢?虽然那个时代充满了不安定,有着血腥、背叛。可是,那里有自己惦记的人。姐姐,你如今,还好吗?
“我不是这里的人。”贺兰致远说:“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致远君,你是A国人吗?”樱子问,接着说:“我很喜欢你们A国人,也很喜欢A国歌。”
窗外传来音乐声:“我思断肠,伊人不臧。弃我远去,抑郁难当。我心相属,日久月长。与卿相依,地老天荒。”
“那首歌是《绿袖子》,可我更喜欢另一首《绿袖子》,是你们A国人唱的,我很喜欢听。”樱子眼睛眨了眨,“致远君,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我会记得,曾经有你爱我一次。……回旋的绿袖子。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
樱子歪着头,羞怯地问:“致远君,我唱的好不好?”
贺兰致远露出一丝微笑,说:“你唱的很好。”
他的目光转向门口,笑容凝固了。他看见门口有两个男人在把守。
樱子转身端了一碗粥来,“致远君,吃饭吧。”
雨水沿着茶色的落地玻璃表面向下滑落,湿气迷蒙。远远能望见六甲山青灰色的轮廓。
初秋的上午,整个城市上空都弥漫着雾气,寒意肆无忌惮地随风窜入街上行走的人的风衣里。
神户闹市区有一座楼宇,如凤凰展翅一般的造型,进出的人西装革履,有着彬彬有礼的仪态、各个步履匆匆。这里就是浅野组总部。
雾气和寒意却半点也侵袭不进到楼里面。
大厦的十五层,办公室里灯光幽暗,格调高雅。
浅野姬月坐在巨大的黑色真皮椅上,瞥了窗外一眼,不意外地看到楼外面或明或暗数十个保镖的身影。
她身穿珍珠灰色西装,衣领上别了一枚祖母绿胸针,式样别致高雅,闪着魅惑的光芒。
“横山隆吉,你反复说了半个小时,意思就是这个么?”
一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浅野组副组长脸色变了,虽然年届五十,阅历不浅,但在这个强势的女人面前,心里总是胆怯,连忙解释:“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虽然年长于她,但要按规矩称呼她为大姐。
“我看你平时办事还算谨慎,不张扬不出头。”浅野姬月冷笑一声,“怎么?现在沉不住气了?”
横山隆吉一鞠躬,“是!全凭吩咐。”
他慢慢退出房间,却被浅野姬月叫住,“这次与川下组的冲突中,有殉死的弟兄,把钱打入他们家属的银行卡,要快。”
“是。”
“织田和北条这两个叛徒,在社长墓前处置。”
“是。”
浅野姬月点燃一支柔和七星,姿态优雅地喷出一个烟圈,“大阪湾里船只的事,也交给你。”
细雨??。浅野组的人们撑着黑伞,随着浅野姬月走在松林里。
雾气迷蒙,六甲山的轮廓在雾气中隐现。
浅野姬月身穿黑色和服,发髻上插着白色雏菊,神色悲伤而肃穆。
众人陆续在波多野龙墓前上香。
浅野姬月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冷峻,如富士山上的白雪,冷傲孤独,遗世而独立。人们看到她,都会把目光移开,不能平视。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能冷的那么不在乎,那么寂寞。
一个浅野组的人悄悄告诉她:“大姐,那边有新闻界的人在跟踪。”
“知道了。”浅野姬月回身。
手拿摄像机的记者正为自己能拍到近距离的特写而高兴。火星一闪,忽然只听哗啦一声,摄像头玻璃碎裂,溅了他一身。
“你再去警告他一下。”浅野姬月收了手枪,低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