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反驳。
“这算不算你自讨苦吃呢?”
“这是要去哪里?”顾左右而言他。
“朕不放心你再在外面漂泊,只能把你带到身边。我们当然是回宫。”
“回宫?”轻叹一声,也许是身体的虚弱,虽然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沮丧。怎么好象就总是跳不出他的掌握?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你不用这么谨慎,我现在受伤了,放了我也跑不了。”看着自己被锁在床栏两侧的双手,脾气再好也要生气。
“不是啊,你误会了。”欧阳霆目光带着宠溺,耐心地说:“你受伤的地方不能碰,而你昏迷中疼得总是在乱动,不锁起来不行。”
怀疑地看他一眼,明显地说:不信。
“你看这船好不好?”欧阳霆带着自豪,“这可是朕最大最豪华的船。现在就起个名字,叫恋蝶号好不好?”
虽然很想笑,但是忍住了,很善良地留点面子给人吧,她说:“你先出去,让我睡一会儿。”
她早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根本不会形于颜色,对多讨厌的人也是微笑相对,在多坏的处境也是表现的无所谓。
其实人很弱小,根本没有表现自己情绪的资格。
欧阳霆这回倒真听话,起身向舱门口走。
“等一下。”
听到她出声叫他,欧阳霆惊喜地转身,“没想到你居然能先开口挽留我!”
“不是。”董婉儿对他的自作多情哭笑不得,“我是渴了。能不能先给我倒杯水?”
“好。”欧阳霆微微一笑,态度殷勤地转身从案上拿起一个银杯送到她面前。
“你是失血的缘故,所以会渴。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有准备?董婉儿有点儿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那杯水。有些不敢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在怀疑这杯水里有什么吗?”很明显地看出了她刚才的心思。
“没有。”
喂她喝完了。他问:“喝完你可有什么感觉吗?”欧阳霆弯下腰,俯视着董婉儿的脸,笑容捉摸不定。
这水,到底还是有问题?董婉儿紧紧皱着眉,试着感觉自己身体内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此刻的身体本来就很差,根本分不清楚哪是伤口的痛感,哪里又是水造成的问题。
不会是又下药了吧?
“猜猜水里有什么药?”
欧阳霆笑吟吟地看着她因为惊骇而睁大的双眼,“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上发热?有没有觉得身体发软?是不是感觉想睡觉?”
“你到底想干什么?”董婉儿终于忍耐不住。
眼前这个人总能成功地摧毁她的平静。“你不会是这个时候,想……”
看着她惊惧的双眼,欧阳霆仍旧是笑脸,“是啊,就是想啊。”
“你让我怎么接受你?”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终于发怒了,“你总是在我失去自由的时候,去掠夺我的尊严,生命,其他……”
“你怎么不想我也有好处呢?”
他眼中的光芒在闪烁,幽深而凌厉,却隐藏着许多的情绪。“你总把朕当敌人,你说,朕该怎么来对你呢?”
果然,她开始有了昏眩的感觉。而四肢也渐渐酸软无力。过了一会儿,董婉儿的目光也转为朦胧,意识渐渐迷离。
“朕哪有那么坏?”朦胧中听见欧阳霆说:“这是让你止疼的药,睡着了就不疼了。”
“只是吓吓你而已。”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间。
身体依然是被重重束缚,却换了较为柔软的布带。身上的伤口竟然不疼了,伤处有麻痒的感觉,她知道那是肌肤在愈合。
“贺兰致远现在怎么样?”虽然懒得理面前这个人,但不问确实是放心不下。
“你怎么不问问薛沐夷?”欧阳霆说。
“你先告诉我贺兰致远怎么样了。”
“他一点儿事都没有。朕已经把薛沐夷撤职,暂时让你喜欢的那个贺兰致远代理无敌舰队元帅一职。”
董婉儿舒心地叹口气,“原来你也会做好事。”
“所以嘛,跟朕在一起多好,只要你一句话,想杀谁就杀谁。你是要朕杀了薛沐夷吗?”
董婉儿想了想,“现在先不想这些事。”只要是,自己关心的人无恙,就已经释怀。
释怀啊,哪里有那么多仇恨放在心里?就是眼前这个人,不也曾经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吗?
欧阳霆唇边泛起一丝微笑,向她走来。
那一看就是旧伤。贴近心脏,有这样的伤,必然致命。
“这是什么伤?谁伤的你?”
“是谁这么狠心?”逼问声传来。
“疼……”没有办法的时候就示弱。
一半是真的伤口疼痛,一半是装出来的。果然,这一招很管用。欧阳霆停了手。
一定要记得,女人只能在怜惜自己的人面前示弱。其他时候就不管用了。
董婉儿的手臂伸到半途,突然变为下砍,对着对方的后脑直劈了下去。
她在武术与自由博击上曾经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取得过空手道黑带。
这一下虽然是半途出手,而着力的角度与部位却是准确无比,足以使人昏迷半天。
可是这一击才只使到一半,董婉儿只觉得手臂一痛,手臂被扭住了。而她一发觉对方的反应,马上微微侧身,另一只手臂借力斜挥,转而横劈对方的颈部。
按理说这一下变招奇准,本应该一击命中才对,可是这又快又狠的一击竟然落空,她只觉双腕一紧,已被人牢牢握住。
终于知道了对方也是身有武功,董婉儿也不挣扎,反而甜笑一声,“你就这么玩不起?”
“你这是在和朕闹着玩吗?”
说着,一只手带得她的身子一转,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怀里。“那好,你就认输吧。”语声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董婉儿心里一阵发慌,这场生死决斗,怎么变得像是情人间的嬉戏一样了?
“你当朕对你毫无防范,那就错了。”紧接着,她感到的是咽喉上的一抹微凉,还有隐约的刺痛,“你可别乱动啊,这短刀可是削铁如泥。”关切的语声听起来好像是十分关怀。
欧阳霆反手把短刀一点儿一点儿下压,逼迫得刀下女子慢慢地躺倒。
他一只手持刀,一只手抚弄了一下她的脸,“因为喜欢你,所以――咱们成婚吧。”
有这么求婚的吗?还用刀压着。
不知道怎么,却生不起气来,“你会不会求婚啊?”
“那该怎么求婚?”
“你要拿玫瑰。”董婉儿强忍怒意,“人家用玫瑰,你用刀?”
“对特殊的人,要特殊而论。”他居高临下,一点儿也不在乎地说。
“那行,我和你成婚。”反正是说了不算数的话,先说了再说。
“你总是这么乖,识时务。”很明显地看出了她的心思。
他弯下腰,近距离俯视着她的脸,笑容里隐隐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感觉到咽喉处的森森寒意,董婉儿颦眉,瞪着欧阳霆那张笑脸,不安地微微蠕动了一下身体。
“你这样挺好看呀。”欧阳霆继续调侃,“你是一个用刀光映亮容颜的女子,朕用刀在给你照镜子。”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终于气急败坏了,董婉儿猛然抬身,向短刀撞去。
欧阳霆急忙把刀后撤,她还是感觉有一点儿刺痛和划痕。
“别用死来威胁我!”气急败坏中顾不得掩藏过往,“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
“是吗?”欧阳霆眼睛亮了,“你为朕死过一次?”
“是。”
“这回朕可满意了。”
她本来想说,你病的不轻。所以强压下这句话,因为一直以来所固守的风度优雅,要行为言谈有礼的律条,结果,就只剩下瞪着他了。
“你闹也闹够了,杀也不会真杀,现在该吃饭了。”僵持中,像是退让的一句话,解开了短刀与玫瑰的僵局。
“你饿了吗?”欧阳霆总算说了一句比较正常的话。
“是啊。”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赶紧吃饭吧,别再缠着自己了。
“你饿了想吃饭,可是朕饿了怎么办?”双眸闪闪地打量着她,看得董婉儿心里又开始发毛。
“那,你也吃呗。”
“可朕不是那种饿。”
董婉儿眨着眼睛,再笨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欧阳霆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刚才,你不是认输了吗?”
认输就认输。谁能百战百胜?
“输了该怎么办呢?”他继续猫捉老鼠。
“输了?”
欧阳霆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接着上前一步。
“只是想给你上药而已。别那么害怕。”
他取出一个白玉盒子,打开后,里面传出来奇异的清香,只见里面盛的满满的碧绿的软膏。
“这是鲸膏,对新伤和旧伤都管用。”
尽管心里不情愿,却在他温柔的动作下,她的身体本能地松弛下来。
“这是海里的鲸膏,可以抚平伤痕。”
这个男人,给自己留下了致命的伤痕,然后再用鲸膏给抹平,算什么?
“在你昏迷的时候,朕看见你身上有许多伤痕。所以派人八百里加急去京城取回了这盒鲸膏。”
一句话,又使她瞪起了双眼。
“昏迷的时候?”
“又惹着你了?”
“……没有人喜欢被强迫,就算对方是好意。”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朕呢?”
这次轮到她无语了,说什么呢?她和他之间,隔着太多的甚至是生死和仇恨。
看着董婉儿不说话,欧阳霆善解人意地不问了,传了很多补品饮食,陪着她一起吃。
吃着吃着,她忽然犯了悃。像是蛇的冬眠,蜿蜒于洞穴中迷离的半醉半醒。
已经迷醉的眼眸,不堪睁开。他俯身抱起了她。
他抱起了她,这个男人。
于是,瘫软在他的臂弯。
外面,海风呼啸,海浪声隐隐。而她与这个时代的帝王,塑像般定格于此。
蜡烛的灰烬,如微雨般纷落。敲断玉钗――红烛冷!
她知道,这饮食里必然有使自己安眠的药,而药,未必全是不好。叹息一声,在他的怀抱里合上了双眼。已太倦太倦。因为固守自己的孤独,而一路狂奔的生涯是太疲惫了。
有的时候,愿意就此睡去,不再醒来。
睡着的她轻若无骨,帝王凝视着她的睡颜――前生你是一瓣心香,曾经凋零在我指尖。
如今你是冷月中开放的那一朵睡莲,你是我,看不穿的那一片红尘。
对你狠,是不愿意再错过,你和我在一世里生命中的每一天。
伤口果然不再疼了,这一觉睡得极好,香梦沉酣。
朦胧间仿佛梦到有人对自己轻声说话,记不清都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声音很温柔,而自己的脸颊上也被两片轻柔擦过,一如春风拂过脸庞,轻柔而微微麻痒,春风又绿江南岸般的愉悦舒畅。更有一种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如白羽拂过,如落花坠落,在睡梦中她辗转躲避,似乎怎么也躲避不开。
疼痛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麻痒和昏沉。紧接着有暖热覆了上来,把她的冰凉一点点儿变作温暖,终于不再冷了。
那种温暖,慢慢渗透到心里。
梦中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切,董婉儿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即使在昏沉和朦胧中,她也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保持那份镇定的能力,还有自持。
自从选择了间谍工作的那日起,她便已学会了不可在任何时候稍露软弱,而特工生涯更是磨练得她心硬如铁。
只有在江渲易的面前,曾经软弱过一回。
那是在美国,加州。
猎鹰望远镜的物镜上不是镜片,而是黑色的网罩,那是作为一种隐藏自身位置的一种手段,防止通过镜片反光发现目标。反光根据环境可以达到数公里远。
她站在摩天大楼的落地玻璃后,透过窗户,瞄准镜清晰地锁定600尺外一个褐色头发男人的身上,位置刚刚好。微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弹无声地穿过男人的身体。刹那间,瞄准镜中绽出鲜艳的红,瞬间残酷地模糊,然后是人们惊惶失措的纷乱。
她收起枪,戴上墨镜,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流中。
轻捷、冷静、优雅。
如一只振翅而飞的彩蝶。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清冷芬芳的气息,以及长发荡开的黑色漩涡,一波一波,一浪一浪。
死亡之蝶就是她的代号。
与此同时,江渲易在茶座上默默地看着。
他的手插在风衣兜里,不经意地握紧。衣服兜里是枪。
他不会对她开枪。
董婉儿来到酒店,酒店房间的门开了,江渲易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你知道你刚才杀的人是谁吗?”
“我不管他是谁,那只是任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而已。”
“他是,我们刚入行时候,教我们空手道的教练。”
董婉儿惊愕地睁大眼睛,“你说是?”
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Abigail?是他吗?”眼神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