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心?得不到你的心,让你恨我也可以,或者,让你记得我,也是可以……
夜,走不出去的夜色,无边无际,似是相思的苦海。
朝堂上,新受封的靖海候谢了恩,眉目间没有了往日的阴郁,“臣谢皇上厚爱,还有一事禀告皇上。”
“薛卿有什么事?”
“臣已经娶妻。”薛沐夷眉目间漾着喜色。
“啊,好事情,新娘是谁?”皇帝知道这位元帅严肃刚毅,专心战事无家事之念,忽然听见他说娶妻,也为他高兴。
“她是臣从所未见的豪爽女子”,薛沐夷说:“臣要和她生生世世,结发如霜。”
“能让薛卿看得上的女子,那一定是出*子。”欧阳霆很高兴,“朕封薛卿的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赐珠宝首饰三盒。”
“谢皇上隆恩,臣也代臣妻谢恩!”
“让朕见见这位靖海候夫人。”皇帝的兴致很高。
“容臣携妻上殿。”薛沐夷转身下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薛沐夷挽着一个女子走上殿来。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
女子身穿一袭紫衣,如夜的雾霭轻烟笼罩住那修长的身体,脸上也蒙了一块紫色的轻纱,头发没有梳起,像是一蓬黑色的瀑布直落九天。
皇帝皱眉。
眼熟,实在是眼熟。
“封靖海候夫人为国夫人,一品衔。”皇帝又下了一道恩旨。
“夫人谢恩吧。”薛沐夷挽着她下拜。
当她站起身来时,紫色的面纱落地,露出一张如月的脸庞。
啊?!!欧阳霆如遭雷击,愣在御座上。
颤抖着声音说:“是你?!”
董婉儿站在那里,神情间带着冷漠与尊贵,仿佛在说:是我,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能奈我何?!
敌意,对抗,在重逢的一瞬间全部泯灭无踪。“皇妃!”欧阳霆叫了一声。
“蝶!”说着,竟然从御座上下来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眼里射出狂喜的光芒。
众臣大惊。
“臣妾靖海候夫人,参见皇上。”她巧妙地后退,脱出了他的掌握。
“靖海候夫人?你不是。”皇帝说。
“臣妾是皇上刚才恩旨亲封的国夫人。”不卑不亢,庄重雍容地行礼。
“蝶,有什么事或者朕哪对不住你了,咱们回去慢慢说……”
靖海候看不过去了,“皇上,你说臣妻是皇妃?”
“是啊,她是朕的皇妃。”欧阳霆转向文武百官,“你们都见过皇妃的,你们说她是不是?”
他希望有一个官员站出来说:是,她就是。
还记得,自己带着她站在百官面前,沐浴着阳光,与她伸手相握,那样庄严地宣布:从此刻起,她就是我灵鹤王朝的皇妃!朕所拥有的一切,权利财富,也与她共有。”
他们都应该看清她的相貌了呀!
文武百官全部都不出声,在朝中混的人,各个都百炼金刚了,谁都知道,这时候谁说话谁就是傻子。
“臣请皇上自重,如果再有不当之举,臣这一身甲胄荣耀可以不要,臣请解甲归田!”靖海候面色阴沉。
啊?!欧阳霆愣在那里。
只见董婉儿站在他面前,脸上首次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我不躲避,我就站在这里,你能奈我何?!
她的双瞳宝光流转,那样静切的神色,却是无华。可谁知道,你的一个眼神,能直抵朕的心。为什么?千峰窥月,你总是那――握不住的光华。
不可置信、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皇上思念佳人,一时看错了,误认为臣妾是皇妃,夫君不要在意吧。”她向靖海候靠近一步。
气氛一时沉寂。
“皇上,世间相貌相同的人有很多,这位元帅夫人,只是和皇妃相貌相似而已。”丞相楚石说。
“哈哈,哈,”皇帝说:“相貌相似,实在是太相似了!”
看皇帝承认了自己的妻子的身份,薛沐夷脸色缓和了许多,“皇上,臣娶妻时,朝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臣想请皇上为臣再次主婚,再大办一次。”
“大办一次?!”咫尺天涯,欧阳霆耳边传来的声音仿佛虚无缥缈,心里充满了琴弦断裂发出的脆响、铮鸣。
“哈哈哈,朕,朕亲自为元帅主婚!”皇帝眼神绝望,忽然,喉头发甜,举袖掩住嘴,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袍袖上血迹殷殷。
“皇上突发旧疾,快扶回去宫里养病。”丞相楚石连忙说。
皇帝被扶出去。临去时再看她一眼,她就站在那里。
她是自己心上――那一道不能碰的伤。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啊,只有你,能够拯救朕的――绝望。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乍然相遇的惊喜,你眼中曾经映出帝王那飞扬的意气,不变颠倒的情深。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狠?!
仿佛,你我经历过两世,你是我前世的那一声绝响。
相思、迷惘、恨和怒,如同江南烟雨,无处不在挣脱不开,纠葛在心头。那样,纠缠。那样,微寒。
新赐的靖海候府里,董婉儿坐在后花园的花亭里,面对满园繁花,临水迎风,正在惬意间,忽然一个黑影遮挡住了她背后照过来的阳光。
董婉儿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冷淡地说:“皇上,这里是内宅,外子在前厅。”
“过来!”声音依旧的霸气、带着很强的压迫力。
董婉儿皱眉说:“皇上,你一言一行该有人君风度。”
眼前的皇帝却毫不在意,反而抢上一步,“你可知?抗旨不遵,是死罪。”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
几天不见,欧阳霆竟有些憔悴了,“朕想你想的撕心裂肺,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你想听真话吗?”董婉儿带点儿不屑。
“你说。”欧阳霆带一丝希望地说。
“你自己撕心裂肺地想我,那是你活该!”一字一句,如利箭,不留半分情面。
啊?!!她的态度激怒了他。
活该吗?这句激怒了皇帝。
“你可知道愿赌服输这句话吗?”他面前的女子清冷的语声传来,没有丝毫温度,“要输就要输得起!”
“输吗?”皇帝低低地重复一句,“那朕不想输呢?”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欧阳霆??褪去了冷傲与阴沉的外衣,多了几分低落和几分无奈,可目光异常专注异常灼热,这和平日里飞扬自信、洒脱跋扈的欧阳霆相比,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轻轻在她脸上抚了一下,“朕不会放弃你的。”
董婉儿身子一震,警觉地抬头看向欧阳霆,“你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靖海候府第,不是你的后宫。”
欧阳霆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那份从容冷静,看的董婉儿心里骇然,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对自己放手了。
董婉儿冷冷抬眸,清冷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看向欧阳霆,清清楚楚、斩钉截铁:“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和我也从来不是朋友,一直以来,都只是你对我的纠缠而已。”
董婉儿性情一向温和,现在这样冷酷的表情,锋利的言辞,欧阳霆还是第一次见到听到,就算他再不在乎,脸色也不禁变了。
“我可是国夫人!”
“你是国夫人又怎么样?”
“朕要的是你的成全!”霸气的帝王气势依然凌厉,“你逃不开朕的。”
“我不可能成全你,就像是,你想要的爱不是我的幸福。”词锋锋利,他不得不面对眼前女子那清亮却丝毫不妥协的目光。
皇帝一时沉默。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是不舍得杀我的吧?”眼前女子露出冷傲的笑意。
“你不杀我,我可是要杀你。”眼前女子语气决绝,“记住了,你和我,没有情。只有仇!”
看她分花拂柳去了,
他第一次把绝望看的如此清晰,清晰得如同刀光嵌进了生命里。
只要是你留给我的,我就感到真实和满足――那可以想象成那是你的抚慰。唇间的咸涩,是尝到了自己鲜血的滋味。那种新鲜的疼,血是你留给我的味道。
血的味道。
靖海候成婚,百官都去贺喜,皇上也去了,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与靖海候并肩而立,隔着遮面的雪白珠帘她那清冷的眼睛。
你不给朕机会!
只是朕不知道,还能够再见你几次?再被你伤害几次?为什么?为了你而英气尽消。
第二日传来消息,宫里立了新妃,是女官绯薰。她被封为正四品淑仪。
按道理,命妇不能不去贺喜。
绯薰还专门给靖海候夫人发了一个帖子。
薛沐夷把大红帖子递给董婉儿,她淡淡看了一眼,放在一边。
“夫人你去不去?”
“不去。”
“这样吧,在下陪伴夫人去,就等在宫外。夫人去一会儿,见个面,和宫妃说句话就回来。”薛沐夷说。
董婉儿想了想,按一品命妇的装扮打扮好了,和薛沐夷一起登车向皇宫而来。
进宫后见了绯薰,绯薰打扮得和往日不同,锦绣衣裙腰束银带,是宫妃的装束了。但神情一如往昔,没有新得恩宠那种容光焕发。
她一见董婉儿来了,显得很高兴,亲自端了一碗茶来。
董婉儿欠身道谢,却没有喝。拿在手上,看着袅袅的茶雾气漂浮。
绯薰向她下拜,“娘娘原谅我。”
说着,她就退出门去。
董婉儿的眼睛瞬间睁大。难道?又是一个陷阱?!
这件事,不应该、不可能!在绯薰房里,发生。
“爱妃,你回来了。”果然,是欧阳霆。
她心中一股怨忿陡然上涌,爱妃,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凭什么?
“皇上,我知道别人都得听你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觉?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意愿?而且,我和你只有仇,你明白吗?”
“薛沐仪,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朕就是不明白。蝶,他能给你些什么,朕都能给你。”
她的神色冷如冰雪,“我不爱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要说我想为我六哥报仇的心,倒是有!”
“
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酒壶,对着她就灌了下去。
“咳……”她拼命挣扎,扭头不喝。却被灌下去了不少。
“这是什么酒?”
董婉儿盯着欧阳霆那毫无表情的脸,心里已经了然,那双蕴涵了无数情感的双眸此刻一片空洞,她的面色变得苍邈如雪。
“果然,是我低估了你。”
“你现在才知道,是稍微有点儿晚。”居高临下的帝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薛沐仪等在宫外,开始还很安闲地在喝茶,等待。后来,一杯茶冲得淡了,他站起身来,叫道:“来人,和我去找夫人!”
靖海候薛沐夷带随从走到宫外,见迎面来了一个盛装女子,满头珠翠,举止娴雅有礼,见了他行了一礼,“候爷安好。”
看样子是内眷打扮,不知道是哪一位诰命,薛沐夷也行了一礼,“这位夫人好。”
“候爷,咱们回府去吧。”眼前女子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且慢!”薛沐夷后退一步,疾言厉色,“夫人刚对薛某做何称呼?”
“候爷,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女子说。
突然意识到某种阴谋的气息,靖海候一把抓住女子手腕,“你是谁?!”
“我是绯薰,是宫内女官。”她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候爷快放手。”
世间最锋利的剑能斩断钢铁,却斩不断情思。能斩断情丝的只有慧剑。
他没有慧剑。
“你以为,有了一个靖海候夫人的挡箭牌,就敢大模大样地站在朕面前了吗?”他得胜地一笑,“你太低估朕了。”
是,没错。应该一见面就杀了你!
她如一幅半卷的画轴,半卷掩、半卷开。
现在她是恨绝了他。想把这个男人凌迟的心都有。而现在她自己遭受着心灵与身体的凌迟。
朕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给朕这样的温暖。你落泪了,这泪是为什么而流,怕朕亦不愿深究。
“这种药很好,只怕你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了。”
薛沐夷冲进宫门,惊愕地瞪大眼。欧阳霆的脸正好对着这边,他虽然抱着一个女子,可一双阴沉的黑眸却带着某种意味盯着这个刚刚闯入的人。
靖海候薛沐夷见他的妻子徜徉于君王的迷乱里,黑发铺了满枕,至高无上的帝王紧紧拥着她,两人的契合,使薛沐夷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靖海候,如果你要休妻,朕马上准。”说的理直气壮。
名将不愧是名将,神色丝毫不激动,也不愤怒,“皇上,臣妻现在只怕是神志不清,容许臣携妻告退。”
“靖海候,这不是你的妻子。”皇帝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向他走来,神色却是坦然,“你的妻子朕已经送到了外面,这里躺着的是朕的妃子。”
“皇上说笑了,妻子岂能随便换?”薛沐夷毫不畏惧,大步上前,一把抱起董婉儿,用自己的斗篷一包,说了声:“臣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