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坐了多久,抬头时,太阳竟然已西斜。
拉笼董家,巩固地位。
是啊,对于殷玉来说,巩固地位是当务之急,权利一旦离手,将什么也做不成。
娶了董子卿的妹妹,一举双得的事,应该的。
可是心,怎会这般沉重呢?
“皇后娘娘,不好了。”一名宫女匆匆进入亭内,“丽妃娘娘落水了。”
“落水?”
“是,虽然被救了上来,但还一直昏迷不醒,御医说,如果再不醒来,有可能醒不来了。”
“怎么回事?”我拧眉。
“奴婢不知道。”
“本宫去看看。”哪知刚一起身,头一陈晕,险些站不住脚。
“皇后娘娘?”宫女惊呼。
很快,头晕之症消失:“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才会如此。
“娘娘要回宫休息吗?”
“不用,先去看看丽妃吧。”
“是。”
当来到了丽妃宫时,惠妃、太后,计采嫔等,几乎所有的嫔妃都来了。
行礼毕,我上前问:“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艳太后脸色沉得厉害,显然丽妃的事让她份外震怒。
“你还敢问哀家?这后宫不是你在掌事的吗?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速速命人去查,还来假好心什么?”艳太后望着我,视线如寒冬的冰棱。
“儿臣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语声平淡。
“御医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你却现在才知道?你这皇后是怎么当的?”
所有的嫔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那目光却是满满的兴灾乐祸,除了计落雪,还有站在最为角落的温锦儿。
“是儿臣失职。丽妃要紧吗?”不管是吵架,还是明讽暗讽,我不善于此道,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花时间,再者,在太后面前示弱也没什么。
“死不了。”
“让母后担心了,儿臣即刻派人去查。”
艳太后冷哼一声。
此时,殿外一声细喊:“皇上驾到――”
明黄的身影一入内,众人下跪迎接。
殷玉的眉拧得更紧,脸上的疲惫已然轻现于外,冷峻目光扫过众人,在对上我时变柔。
我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一刻,几乎能感受到众人如针般的视线扫像我。
可又如何呢?眼前的男人是我的夫君,她们忌妒也好,羡慕也罢,面对他的疲惫,我想给他我的温暖,毫不隐藏的温暖。
“母后,丽妃有事吗?”他问,声音轻淡平静,平静之下是深深的倦意。
艳太后的脸越来越阴沉:“御医说没事了。”
“母后,朕这些日子政事繁忙,以后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就不要叫朕过来了。”
“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丽妃差点就被淹死了。”艳太后声音一厉,见殷玉拧了拧眉,顿了顿,声音放缓:“再怎么说,你也该严查此事。”
“后宫的事,自有皇后做主。”
“皇后?只怕此事皇后也脱不了干系。”
“是吗?”殷玉不愠不火:“那母后想如何呢?”
“这事,还是由惠妃来查吧。”
我陡然明白,艳太后是想借由此事让惠妃拿回凤印,就算没有拿回,她也是想削了我的实权。
望向殷玉,突然很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朕相信皇后。”依旧是不辩喜怒的声音,殷玉的眉却拧得更紧。
“皇上没听见哀家的话吗?哀家比较相信惠妃。”艳太后不止脸上阴云密布,声音更是气得微颤。
“母后相信惠妃与朕相信皇后,并没有什么冲突,不是吗?”
“皇上?”艳太后声音严厉:“哀家怀疑是皇后暗中派人推丽妃下河,你这样还要相信她吗?”
“朕相信皇后会给大家一个交待,母后,朕还有折子要批阅,先告退了。”不待太后说些什么,殷玉转身离开,什么也没有问,更没有问太后怀疑我什么。
他此举,无疑是在告诉后妃,皇后有他在护着,无论做什么事,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动不得。
心底有丝淡淡的起伏,不是甜蜜,也不是苦涩,而是一种无法道尽的复杂,特别是这些女子的目光之下,复杂的心情更甚。
真是奇怪,竟不是欣喜。
殷玉一走,整个殿内顿时陷入一陈紧张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在我与艳太后脸上转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艳太后神情变得平静,仿佛方才的事没发生过般,淡漠的望着我:“既然皇上这般相信你,哀家自然也得相信你不是?就由你去查吧,来人,回宫。”
艳太后一走,所有的后妃自然不会再留下。
温锦儿出去时担忧的望了我眼,见我朝她笑,亦弱弱的回了个笑才离去。
心头浮上疑惑,怎么才短短几日,锦儿像换了个人似的?眉目间褪去了往日的率真,而是一片羸弱之相。
计落雪却留下了,她缓缓走至我面前轻问:“娘娘脸色不佳,是身子不适吗?”
笑了笑:“有点头晕而已。”
“奴婢送娘娘回宫吧。”她过来扶我。
二人走于狭长的甬道中,身后则跟着一干宫人。
二侧的宫人见了我纷纷行礼,然她们眼中更多的是好奇。
是啊,计落雪在后妃的地位中虽然是低下的,但也不至于像个宫人那样扶着我走着,看着好似我的贴身侍女似的。
或许是喜欢她吧,计落雪的身上有种很宁静的味道,清秀的五官素净而平和,看不到那些浓厚的胭脂,犹其是她的双眼,一如她外表给人的感觉。
正是如此,于她的接近,不想拒绝。
转进了一处圆门后,我笑望向她:“好多了,谢谢你。”
“这是奴婢该做的。”她微微一笑。
“你觉得是有人推丽妃落水吗?”
她一怔,似没料到我会问她这个,想了想道:“奴婢不知道。”
走向一边的花丛,观赏着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丽妃的跋扈平常定是得罪了不少后妃吧。”
“是。”
“你觉得后妃中谁会下这样的手?”
“奴婢不知道。”
深深望了她一会,“你一直在讨好本宫,是为何?”
“奴婢没有,所有的举止都是发自真心的。”
“是吗?你把我这个皇后当三岁稚儿吗?”缓步往另一头的圆门走去,边走边道:“无缘无故的关心本宫,柔儿的事又悄然来告诉本宫,每次遇上,都对本宫善意的微笑,当真没有所求吗?”
计落雪轻咬下唇,半响,摇头:“没有。”
静静的望着她,我未再开口。
半柱香时间之后,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她突然下跪在面前:“奴婢方才说谎了,奴婢有事求娘娘,求皇后娘娘救姐姐一命。”
“计采嫔?”我微讶:“她怎么了?”
“皇,皇上要姐姐的命。”
“什么?”
“一旦姐姐生下孩子后,皇上就会赐姐姐白绫的。”
“为什么?”不解,这期间计采嫔深居简出,宫里根本就没看到过她的身影,皇上甚至连牌子也没有翻过她,更别说冲突了,怎会突然赐白绫?
“因为姐姐这个孩子是偷换了内府务的药怀上的。”计落雪哽咽:“姐姐一直很想有个孩子,不止是为了皇上,更想着后半生有个依靠,才出此下策,原以为怀上孩子,皇上就会欣喜若狂,宠爱更加,没想到皇上得知那天竟要杀姐姐,若非念及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恐怕……”
“为什么皇上不要计采嫔肚子里的孩子?”越发不解,宫外像殷玉这般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他竟然……难道他不喜欢孩子吗?这不可能,皇嗣是何等重要。
“皇上说,他的孩子,”计落雪苦笑:“只有皇后娘娘才配拥有,他这辈子不会让别的女人为他繁育后嗣,所以,姐姐生下孩子的那天,就是走的那天。”
身形一震,殷玉……
“皇上待娘娘真好,”计落雪眼中没有羡慕也没有忌妒,只有苦求:“这样的好是姐姐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奴婢只求姐姐能活着,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替姐姐说说话,只要娘娘开口,奴婢相信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为什么是赐白绫,而不是入冷宫?”宫里的规矩,除非妃子犯了大错,若不然是不可能赐白绫的。
计落雪脸瞬间别得苍白,犹豫了半响,道:“去年的大年夜,奴婢中毒吐血,那毒是姐姐下的,为的就是嫁祸给皇后。”
“什么?”我震惊,为了嫁祸给我,计采嫔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毒?
“姐姐一时糊涂才会这么做,娘娘若要惩罚,让奴婢代姐姐受过吧。”
“她为什么要嫁祸给我?”惊讶之余是疑惑。
“娘娘还记得在皇上面前献舞的那一夜吗?”
献舞?突然间恍然,原来如此,那时我为了引起殷玉注意,不顾一切去了计采嫔宫里引诱殷玉,结果成功了,殷玉撇下了计采嫔抱着我来到了锦华宫。
计采嫔当时记恨在心,就想着来报复?
幽幽一叹。
“求皇后娘娘开恩。”计落雪磕头。
“她这般待你,你还要为她求情?”如此的姐妹情深。
“奴婢从小就与姐姐相依为命,这世上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计落雪笑得苦涩:“不管姐姐怎般待奴婢,奴婢都不想她出事。”
“你是她的亲妹妹,她不该利用你,更不该在你身上下毒。”我道。
“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计落雪哽咽。
“是吗?起来吧。”
“娘娘?您能答应奴婢的请求吗?”
点点头。
此事的源头是因我而起,若是计采嫔无故害我,我便不会插手此事。
有因才有果。
每个人做事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举止负责,我更该这般要求自己。
计落雪满脸欣喜,磕头:“娘娘的大恩,奴婢会永记心头的,以后娘娘若要用到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当效犬马之劳。”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磕了头后,急急说了句:“奴婢告退――”就匆匆离开。
走了一半,又不走了,踌躇了半响,回身朝我走来:“娘娘,丽妃娘娘的事,奴婢觉着洛采人最值得怀疑。”
小洛?我一怔。
“奴婢告辞了。”
没有顾到她的离去,脑海里满脑子是她方才的话,‘洛采人最值得怀疑’。
丽妃落水的事会跟小洛有关?
想到那天小洛离去时怨恨的眼神,心一点点下沉。
夏风清凉,星光灿烂,美景无限。
倚在廊柱上遥望星空,无心欣赏夜空的美。
殷玉他只要我的孩子,甚至不想让别的后妃受孕,双手轻抚上小腹,心头的感觉不知是甜还是什么。
有欣喜,因为嘴角总是想上扬。
他,是这般在乎我吗?
可也知道,他的在乎,是不可能单纯的。
不让后妃受孕,也只是……
哎!
想到小洛,心头又变得沉重。
“在想什么?”清冷中带着点点柔情,殷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身,烛光拥簇下,他一身白绢长袍,腰系明黄御用腰带,修然而立,淡笑望着我。
早已褪下了青涩少年外衣的他,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浑然天成的帝王气息,一种我陌生的沉静,若非他眼底时不时浮上的柔情,我会觉得与他的距离非常遥远。
“皇上怎么不让人通报呢?”柔和一笑。
“这么晚,朕还以为你睡了。在想什么这般入神,连朕进来都不知道?”
“没想什么,皇上累了吧?臣妾这就服侍您就寝。”
“朕不累,对了,你让清儿进宫玩些日子吧。”他落坐。
倒茶的手一顿:“皇上怎么想到让清儿进宫玩些日子?”
“你不想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想,当然想。”原本就是要见见清儿问她与董子卿的事,只这会宫里出了丽妃落水的事也就耽搁了,这下倒好。
“那明天你就宣她进宫吧。”
“谢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欣喜。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歉疚,消失得很快,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吧。”
“皇上能免了计采嫔的死罪吗?”
他目光微敛:“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
我便将与计落雪所见之事全告诉了他,没有一丝隐瞒,事实上也不想对他隐瞒什么,只除了孩子那段:“皇上,这一切都是臣妾起的因,再者计采嫔怀了孩子,也是大功一件,就请皇上赦了她吧。”
他满是复杂的望着我,突然问了一句:“你在乎朕吗?”
我一愣,不明白他怎么问了这么一句。
“朕赐她白绫,一者厌恶她竟利用自己的亲妹妹来对付你,二来是她不该在你之前怀上孩子,朕的心意,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去懂?”
“皇上是万民的皇上,臣妾不敢有要求。”望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吐出的字却是苦涩。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身在了宫中,一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皇帝该承担的责任,皇后该有的心胸,是一句话就能说了算吗?
“你可以有要求,朕允许你向朕要求。”他黑眸中的怒火陡盛。
“臣妾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先皇就只有皇上一个儿子呢?”就这么望着他,望着他眸中的怒火消失,修长的身形微微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