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哂笑,妆容精致如她,倒也嗔怪着我:“那是妹妹乖巧啊,妹妹可好久没去天目宫了,连本宫的册封礼都不见妹妹参加”,狡黠的样子满是可爱,像极了小时候的何姐姐。
“娘娘仁慈,那几日嫔妾身子不适,娘娘的好日子,嫔妾哪能再去添乱,如今娘娘免了嫔妾的晨昏定省,嫔妾就在承福宫偷个半日闲了,怎么娘娘却是独独未免颜嫔娘娘与佟美呢?”
兰妃与何姐姐不睦,早在初次相见时便已知晓,只是佟美人,如何兰妃对其如此了呢?我不明中间情由,实在想不通透。
“妹妹还喊佟美人?!人家如今可尊贵了去了,不是咱们可以提及了”
我看兰妃瞬时的一脸愤恨,偏头瞧了瞧顺子,顺子对我摇摇头,示其不知,我扭头,再次看着兰妃:
“哦?佟美怎么了?娘娘何处此言呀?”
兰妃闷声,满面愤怒的神色丝毫不去掩饰,一把扯过跟随她前来的翠儿,道:“本宫生气,翠儿,你说给情妹妹”
翠儿一个踉跄的被推到了我的跟前,正要开口对我说,兰妃又是叹息一声:“罢了罢了,还是本宫说吧”翠儿随后便是又回到兰妃身侧好生站立着,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我也细细凝神听着。
“昨儿皇上在本宫宫里,她翠园堂的丫头来报,说是太医诊脉已经有喜啦!皇上高兴的起身就去了,本宫在后头瞧着留也留不住了,索性就跟了过去,皇上当时就晋了位分,封的贵人,还赐了“喜”字为封号,先前看着她就骄纵,没事就往馆禄宫跑,巴结颜嫔,这下封了喜贵人了,更得是狂了,何氏无非靠着贵太妃,说佟氏尊贵还不如说她肚子尊贵呢,要是没了这个孩子,妹妹你说,谁还知道宫里有喜贵人这么个人啊?!”
说着这话,兰妃很是不屑,秀眉渐渐凝成了深深的‘川’字形。
佟美人有孕?被册喜贵人!真是,平地惊起一声雷。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佟美是这般情况下的不可同日而语。我看兰妃的醋意和嫉妒写尽了俏颜。这孩子,生下来,便是长子或者长公主,自来,母以子贵,往后,不可预见。那也是沂徵的孩子,沂徵的孩子,孩子,我怎么能忘记了,他是有好多女人,给他生儿育女、绵延后嗣的。
使劲压住心里的难过,我笑着说道:“哦,那恭喜喜贵人了,嫔妾可是并未收到抄送六宫旨意,故而还不知晓呢”
兰妃闷恩一声,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对着额头,拍了下去:
“哎呀!你瞧本宫这张嘴都没个把门的,妹妹如今不得圣宠,本宫怎么还给妹妹说这些,这不是让妹妹不开心嘛,真是该打该打”
兰妃该是因我一脸的恍惚,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让我知道的话,霎时,浓重的歉色爬上了她的俏颜。我不好计较什么,兰妃不会有什么恶意,也就安慰排解她的歉意与不快:
“不怪娘娘,抄送旨意嫔妾知道与否并不重要的,嫔妾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喜贵人有孕,是喜事,嫔妾也为皇上高兴”
沂徵啊沂徵,连抄送六宫旨你都绕过承福宫。
是什么,让你如此鄙夷的我呢?我任由自己去想着,忽的想起兰妃刚才那句‘要是没了这个孩子…’我失声:“娘娘!不要!那是皇上的孩子,不可以!”
我跪地,兰妃无表情的扶我起身,道:
“妹妹可真个大善人!不过妹妹吓着本宫啦,本宫可没说要害喜贵人的孩子,妹妹这么说让边上不相干的人听见了说出去本宫可得掉脑袋了,晾着她们再张狂,每天还不得一样给本宫晨昏定省去嘛,本宫没有那个闲心和闲力去害她,妹妹都说了,本宫如今得皇上恩宠,皇子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再说了还十个月呢,她生得生不下来还不好说呢,本宫不害她,妹妹收收善心好好休息吧”
说完,兰妃便道乏了起身回宫去了。
独留我一个人,难过着。
沂徵,有孩子了,将由现今的喜贵人为他诞育,将来,也会有更多的嫔妃如此。
我似乎在折磨自己,已是失宠之身,越发的想这些,不是让自己更是难过吗?
“小主,兰妃娘娘已经回宫了,您不用跪着了,奴才扶您起身吧”身畔,响起了顺子的声音,我扶着他慢慢起身,随口说着:“小顺子,喜贵人,她有喜了…”
小顺子将我扶至内殿软椅上坐好,然后,正襟行大礼跪于我的脚下,说道:
“小主,奴才知道您又要伤心了,但请再听奴才一言”
我问道:“你又要规劝我吗?你且说就是了,也起来吧”
小顺子并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说道:“奴才敢问小主,在小主看来,圣上平日里待兰妃娘娘如何?”
我抿嘴苦笑,道:
“自是宠渥有加呢,平日里的就不用详说了,单此次与赤月国的战争,皇上不仅越级晋封娘娘为正二品妃,更是御赐了当年先皇敕封大长公主之封号“兰”字为封号,只这一样,就是旁人望尘莫及的了,喜贵人那个“喜”字,除了瞧起来喜庆点,实在并无特别含义。而今,娘娘隆宠之甚,龙裔也只是时间问题,对娘娘而言,喜贵人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是娘娘的恨意却很是深重”
兰妃,你今日为何要来告知我这些?
如若不知,我真的会继续淡忘皇宫中的那个人,那个万万人之上的皇上,我会继续平静的过我的生活,直至内心再无波澜,再不起涟漪。
“小主的话,虽不错,可您只看到了一面,圣上虽然宠娘娘,却未必心里爱娘娘,娘娘心里想是明白的,所以才会这样子忿懑,与其得不到圣上的真情,那么,孩子就是未来的希望!”
小顺子说完,只看着我,我咀嚼着他的话,半晌,叹气道:
“宠而不爱,是对女子最大的轻侮。皇上是明君,岂会不懂如此,后宫佳丽,除却承福宫,皇上都会一视同仁的”
我的话说罢,小顺子摇摇头,十二分的不赞同:“小主,太年轻了,这后宫历来嫔妃众多,而历代的帝王有少有专情之人,所以,除却咱们,满宫里也就喜贵人自己和圣上希望孩子降生了
“不会的,即使真如你所说,贵太妃定是希望母子平安的,那日,众宫嫔拜谒太妃,贵太妃特意有说的”
“小主,你是不是忘了?喜贵人并非颜嫔娘娘,奴才以项上人头担保,喜贵人的孩子是绝计生不下来的,即便兰妃娘娘不出手,也会有旁人的”平静的话语从小顺子的口中清晰的说出,那双在宫中有些时月的眼底掩埋的是深深的无奈。
我明白,宫廷争斗,手段残忍,我不能让一个无辜的生命因着宫廷斗争而失去降生的机会。更何况那是他的孩子,是沂徵的孩子。
沂徵:你虽对我无情,奈何我却做不到对你无义。
“那我能做些什么??”我问小顺子。
“远离与喜贵人有关的任何,小主如若想要帮助贵人小主保住龙裔,首要做的便是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旁人栽脏嫁祸的对象…”
“栽脏嫁祸?”我望向窗外,映入眼眸的一切都是这么静谧却又那么惹人心疼:“小顺子,如今我这样与在冷宫有何差别?即便栽脏,谁会选择我呢?”我没有皇宠,没有高位,威胁不到任何人,我该是这个不安定的后宫中最安定的了吧。
“话虽如此,小主也实该稍加注意,防人之心不可不无的”
听的出顺子的担忧与无奈,我不禁心里有了想法,遂叫他道:“顺子!”
“恩?小主有何吩咐?”
我又是沉默了良久,终是说了:“我要去看看喜贵人”
繁祺宫,瞻天恋阙。
翠园堂,极尽奢糜。
然而,再是琳琅的珠宝玉器也没有此刻它的主人来得尊贵。
喜贵人佟氏一身妍丽的芍药宫装,映着堂外怒放的真实,交着满室的依兰花香,当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贵夫人,相比之下,倒显得我,像是位在其下的宫嫔了。
这是我第一次与她正面接触,早先,只在拜谒太妃时瞧见过她对何姐姐的另类尊敬以及那晚她眼里的嫉妒。她的性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呦,今儿是什么风把情贵人给吹来了,翠园堂可是蓬荜生辉呀?!!”
见我进来,她不行宫礼,只从座椅上站起,算是欢迎了我,可口中的话却是让我无言。眼瞧着她这样,我顺着看向她那还不曾隆起的小腹,那,那可是沂徵的孩子呢。
我得体一笑,对她道:
“我听说佟妹妹有喜了,奈何知晓的晚,这才来看妹妹,给妹妹贺喜,还请妹妹能多多见谅”
喜贵人嗤哼一声,不屑的瞧了我,阴阳怪气的说道:
“情贵人一口一个‘妹妹’是叫我吗?妹妹?!我好像只有一个嫡亲哥哥,我是何时有了情贵人这么个姐姐的?!”
“贵人说笑了,我痴长妹妹一岁,所以自作主张称呼贵人为‘妹妹’了,贵人若是心存芥蒂,我不再说便罢”
我不想理会她的不善意,边作解释,边是示意小顺子将其手中的托盘捧至喜贵人眼前,扬手,我轻掀覆盖其上的锦帕: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贵人润色妆箧吧”
如今,我不得皇宠,月俸也有限,能送的只有这些了。
喜贵人贴身的丫鬟接过了小顺子手中的托盘,屈膝拜谢了,可是,她的主子,却是...
“情贵人,你觉得,你的这些珠钗流苏我会稀罕吗?皇上前儿才赏的可比情贵人这多得不知多少倍,更比贵人这名贵不知多少呢,自己寒酸也就算了,怎么,你觉得我也同你一样没品味吗?”
“…”
“我看贵人是嫉妒我有孕吧…”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是嫉妒。我有些应接不暇,厌恶了这里:
“喜贵人!孕中多思,贵人你想多了,好好休息养着身子吧,我宫中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
“不送!”
心中千万的郁结,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这浓妆艳抹的美人,我从心底生了厌恶之情,想及未来,沂徵的孩子由如此之人诞育,颇感悲凉之余,连走路的步伐都乱了很多。
走在漫长的内宫甬道上,小顺子甚是无奈的低声问我:
“小主,你这是何必呢?”
何必?我也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只是想来看看她,或许,想着,她好,那孩子就会很好”
我没有那个福分,那么,只有如此了。
“小主,你让奴才说你什么好呢?”
“什么都别说了,回宫吧”
回到岂柔堂,已是午膳时分,宫人们布膳,问竹则如往常一样尽心的一一报出菜品:
“这是‘虾菇咸水角’”
“这是‘银芽鸡丝春卷’”
“这是‘潮州蒸粉果’”
“这是‘抓炒鱼片’”
“这是‘燕窝溜鸭条’”
“这是‘攒丝鸡蛋’”
“这是‘溜鸭腰’”
听着这满桌的菜品,我终是忍不住了:
“好了问竹,不用再讲了”
我哪里吃的下,随意的捡了些汤水用了,便叫他们全部撤下了。
春儿因着我挂心喜贵人的事儿,特意与月到扎了纸鸢供我排解烦闷。
整个下午,我只愣愣的随着春儿摆弄来去那让我头痛的风筝,谁想烦上复加了难事儿:一个不小心,风筝竟是在空中断线了。
春儿扭头,对一直不发一言的我说道:
“小姐,咱们把风筝找回来吧”
我看她惋惜的脸色,又抬头,望望蓝色广袤的天空,道:
“皇宫这么大,去哪里找呢?或许会飞到宫外也说不定呢,还是由它去吧”
“小姐,咱们就当出去走走吧,整日呆在这宫中,春儿都要发霉了”春儿突然就扭骨碌糖似的扯着我的衣袖,不管不顾的说着。
一直以来,春儿的用心总是不经意的,就如同现在,也是我怎么都不忍虚拂的。
“你这张刁钻的嘴啊,好吧,叫上小顺子,咱们给你晒晒太阳去,可别霉了”我不知怎地,说着,竟被春儿这一句话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小姐,您笑了!春儿许久不见小姐这样高兴了,春儿真开心,小姐,让春儿给您梳洗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