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霍光开口对众人说道:“刘泽等人造反,罪不容诛,廷尉根据律令判谋逆罪,其罪当诛。
经廷尉拷问,此谋逆之事燕王牵涉其中,诸位可有何想法?”
“谋逆大罪,当诛之。”桑弘羊直接开口。
上官桀默默无语,沉吟起来,没有说话。
汉昭帝眼神对许延寿示意起来。
许延寿看众人均未表态,开口说道:“陛下,大将军。臣认为不宜治燕王之罪。”
众人听此,纷纷看向了许延寿。
此时大鸿胪田广明盯着许延寿怒斥道:“黄口小儿,岂能妖言惑众!若燕王不诛何以树陛下之权威?”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欲对许延寿进行批判。
就在此时,汉昭帝开口说道:“诸位,且听瑞侯之言再行探讨。”
许延寿开口:“此事我曾提过。
切莫说我等不能仅凭刘泽等一面之辞,即便是燕王真有不轨之心。
我认为燕王也不宜治罪。”
众人又蠢蠢欲言。
但刚准备反驳许延寿,左将军上官桀便开口道:“为何?”许延寿道:“陛下,先帝六子,齐怀王、昌邑哀王早夭。卫太子子弄父兵,族灭,止有一孙年幼,先帝遗诏归于宗室,养于掖庭。
陛下之兄仅有广陵王、燕王尚在人世。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兄弟睨于墙。且燕王尚未有所行动,若治罪,陛下恐怕要背上弑兄之名,使得刘氏诸侯心思动荡。”
大鸿胪田广明继续斥责:“妖言惑众!谋逆之罪,罪不容诛,岂能因燕王乃是陛下之兄长,先帝之子便得以幸免?”
大将军未说话。
许延寿继续开口:“大将军,且诸在座各位,除宗正外,俱非刘姓,今日诛燕王,可曾想过刘氏诸侯可有何想法?”
宗正刘辟强乃刘太公一脉楚元王刘交之后,刘交乃高祖刘邦异母弟,刘太公第四子,为诸宗室之冠军,年近八十,已经颇为老迈。
许延寿说完这句话,众人纷纷看向刘辟强。
宗正刘辟强沉默不语。
此时汉昭帝开口道:“瑞侯此言有理。燕王乃朕之兄弟,先父之血脉,今日治罪,朕也于心不忍……”
话还没说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放开我,让本宫进去。”一个喧哗声传进来。
紧接着一个人闯入到了殿内。
闯入之人乃是鄂邑盖长公主。
那守卫在门口的侍卫满脸羞愧跪在大将军和汉昭帝面前开口道:“陛下,大将军。盖主她,她……。还请大将军治我之罪。”
大将军霍光摆摆手道:“你无罪,先出去吧。”
这守卫才再次拜了一下,起身出去。
还没等守卫出去,那鄂邑盖长公主便冲着汉昭帝喊道:“皇弟,我听闻你要处决咱们的兄长燕王?皇弟,你尚年幼,燕王纵然是犯了点小错,但那毕竟乃是咱们的亲兄长啊,惩罚一下便好了,岂能听信谗言,诛杀自己的亲兄长啊!
我自幼失去了母亲,乃是先帝令李夫人将我抚养成人,若皇弟你杀了燕王,让我百年之后如何和刘夫人交代啊。”
说着便跪伏在地哭泣起来。
许延寿心中一喜,接着却假装一阵头疼,赶紧从皇位之上起身,走到鄂邑盖长公主身边道:“皇姐,快快起来吧。此时还在商议之中,你先起来再说。”
“皇弟,你若不答应赦免燕王,我就不起来。”鄂邑盖长公主也是完全不顾形象了。
汉昭帝为难的看了一眼霍光。
霍光瞥了一眼鄂邑盖长公主,接着又看了一眼许延寿。
许延寿被霍光一盯,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有点慌。
这时候霍光才和颜悦色的对汉昭帝说道:“陛下生性纯孝,思及骨肉亲情,不忍加诛与燕王,臣为止感动。诸位,我认为应该全了陛下的骨肉亲情,不治燕王之罪。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此,相互看了看,首席辅政都这么说了,汉昭帝意思也很明显,大家伙儿还有啥意见,纷纷拱手拜道:“臣等附议。”
汉昭帝此时才说:“既然诸位同意,那朕就下诏不治燕王之罪了。”
鄂邑盖长公主一听,这才止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对汉昭帝行了一礼道:“皇弟仁慈!妾身代燕王谢陛下饶恕。”
接着鄂邑盖长公主对重臣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大臣大量。”
只有田广明心有不甘的愤愤看了一眼许延寿。
最终,刘泽等人造反之事算是定下调子,刘泽等直接参与者正法,燕王未被治罪。
汉昭帝的政治目的算是达到了。
汉昭帝对许延寿使了个眼神,眼中带着胜利的笑意。
许延寿却心中无奈,这事儿你毛线伤害没有,老子却收获了一堆政敌。
然而,终究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朝议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许延寿也准备回自己的光禄勋府衙,然而正准备走,却被霍光给叫住了。
许延寿跟着霍光去了其屋子里面。
“大将军!”许延寿两人在屋子里面坐定之后,许延寿对霍光行礼道。
霍光点点头道:“瑞侯,今日之事,定然是陛下令你提及的吧?”
许延寿抬头看了一眼霍光,发现霍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许延寿心中一紧,暗自发牢骚:“看破不说破都不懂!这事儿我能回答么!”
这么想着,许延寿赶紧低下头,一言不发。
霍光呵呵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接着他从座位上起身,在屋子里面踱步起来。
“陛下心思聪慧。”霍光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诛杀燕王乃是削弱宗室之举。我等辅政之臣在陛下看来终究是外人,这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啊!”
霍光一边说着一边叹息着。
许延寿没说话,也不敢说话。
霍光继续说道:“陛下此举,我能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反驳陛下之言。
想当年先帝在的时候,专程为我送了那副《周公负成王见诸侯图》。
其临终之事又曾言‘你没明白我之前给你那副图画的意思么?立朕的少子弗陵登位,弗陵年幼,你便是弗陵的周公!’
陛下对我信任自此,我自不能负了陛下!”
说到这,霍光仿佛又看到那一副汉武帝临终托付的画面,眼睛之中不禁湿润起来。
许延寿还是没说话,此时他也不能说啥。
霍光叹息一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昔日,车骑将军和我一起蒙受陛下恩典,一同托孤。
可今日车骑将军病重,已经不能起床了。
唉……”
想到这霍光再次叹息了一声。
许延寿觉得老是不说话也不是那么回事,赶紧说了个漂亮话:“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车骑将军定然能好起来的。”
“听天由命吧。”霍光开口,“今日之事,莫要因为我找过你你便心有压力,你贯彻陛下之意志,我知道,以后照旧好了。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许延寿赶紧拱手道:“那大将军,学生告退。”
“学生”这个自称许延寿也是想了许久了,霍光毕竟教过许延寿,两个人师生情分还是存在的,这句话也暗含着许延寿向霍光靠拢之一。
霍光显然听出许延寿这个称谓的潜在意识了,他拍了拍许延寿的肩膀道:“去吧。”
许延寿再次躬身行礼,离开了霍光的房间。
出了门,显然大将军长史,自己的岳丈杨敞不放心,正在门口等待着,看到许延寿出来,他赶紧问道:“延寿,怎么回事,大将军没说什么吧?”
许延寿笑道:“自然没说什么,只是询问了一些我工作上的事情。”
杨敞听此,才算是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说完杨敞接着责备许延寿道:“今日之事,众人都没说话,你说你为何说那些做什么,幸亏大将军同意不治燕王之罪了,否则你定然令大将军不悦。”
许延寿苦笑一声,心道:“你以为我想出头?还不是没办法么。”
许延寿拱手道:“岳父,此事小婿思虑不周,下次一定不在如此鲁莽了。”
杨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开口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在朝堂之上,最为重要的就是要看准形式,百言不如一默,能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意见。
待决议下来之后,做好自己的事此乃最为明智之举动。
我为官几十年,历来如此,这才得大将军赏识成了大将军长史。
以后啊,朝堂之上的事儿少说多做便好了。”
许延寿听此,一阵叹息,心中暗道:“怪不得史书上记载霍光当年废立刘贺的时候,你犹犹豫豫的,得亏自己岳母当机立断。
原来自己这老岳父历来如此啊!”
想到这,许延寿也没反驳自己岳父的话,只是符合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
杨敞这才虚荣心得到满足,拍了拍许延寿的肩膀道:“你且忙去吧。大将军府中尚有事情需要我处理。”
“岳父大人,小婿告退。”
说着,许延寿向杨敞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回到光禄勋府衙,处理完自己的政事之后,许延寿招呼一声便离开了,他昨日便已经吩咐府上准备好些许补品等礼物。
车骑将军病重,许延寿此前尚未看望过车骑将军呢,说来,光禄丞这个职位,还是车骑将军金日磾给许延寿要来的呢。
不去,真的说不过去了。
回到府中,许延寿拿着礼物便前去车骑将军府上探访金日磾。
此时车骑将军的病情已经颇为严重了。
在得知许延寿前来之后,车骑将军不顾病躯,一定药亲自接见许延寿。
此时金日磾已经被病魔折磨的皮包骨头了。
看到许延寿前来,金日磾挣扎的从床上起身。
金日磾的儿子金赏赶紧搀住金日磾,令金日磾半躺在床上。
许延寿也赶紧说道:“车骑将军,切莫起身,身体要紧。”
刚刚的行动显然耗费了金日磾不少的精力,他喘着粗气,缓了一阵才有气无力的开口:“瑞侯在我临终之前能来看我,我很欣慰。”
许延寿一听,心中一酸,他抓住金日磾的手道:“车骑将军,切莫说此不吉之言。安心养病,不日定然能够恢复。”
金日磾含笑摆摆手,一脸生死看淡的坦然道:“瑞侯不必安慰我。孔子说过‘五十二知天命’,如今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岂能不知自己的情况。
我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许延寿没说话,只是紧紧的再次抓了一下许延寿的手。
金日磾叹息说道:“两年前,先帝临终曾经托付我,大将军、左将军、御史大夫几人,为陛下辅政。
没想到今日我便要追随先帝前去了。
未能看到陛下亲政,我有愧于先帝嘱托,甚至惭愧啊!”
金赏听到这句话,不禁留出了泪水。
许延寿心中也有些心酸。
接着金日磾对金赏道:“你等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和瑞侯说。”
金赏看了一眼许延寿,拱手开口道:“诺!”
接着一招手,令伺候着的众人也一起离开了。
看到众人离开,金日磾这才开口说道:“瑞侯。陛下临终曾经托付我说陛下年幼,我最为忠心,因此将宫中禁卫之事由我掌控。
在其临终之言时曾言,若未来辅政大臣之中有心怀不轨者,可临机掌握军政大权,诛杀叛逆。”
许延寿心中一惊,显然,汉武帝当年为了保证自己儿子的皇位稳固,留了不知道多少后手呢。
金日磾继续说道:“如今我即将去世,但陛下的嘱托,我不能忘怀。故在此之前我便已经做好安排了,将此事托付给了光禄勋张安世。
思来想去,今日也将此事告知与你。”
许延寿听此,起身躬身对金日磾拜道:“车骑将军,学生年幼,且素无威望。
光禄勋乃是忠贞之辈,定然让人放心,但如此重密岂能告知我这等小辈?”
说到这,许延寿抬头,看向了金日磾,他有些不太明白金日磾给自己说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