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知晓那时的我几岁——我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而我的兄长已及弱冠......那场武试,我的父亲没有给我留情面,我的兄长也一样......他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将我整个人举起,狠狠的抛到另一边,而我毫无抵抗之力......”
“可是后来我也明白过来了,这只是武试罢了,并非正规的——能够轻易决定胜负的,不应该仅仅止于拳头,我只用了一把匕首,拿到了最后的赢家,纵然我鼻青脸肿全身挂彩,我依旧是赢家。这是毫无公平性可言的,兄长比我多长了一分年龄,所以我比他多了一把匕首。所以最后我得了一枚毫无用处的玉——而我的兄长付出的性命,呵呵。”
他说着说着,便猖狂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笑得喷出了泪花。
应该感觉可怖的——可是宋云裳却始终无法感觉到疯狂和恐惧,她对男子只有满满的心疼,根本无法想象到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才会使得面前这个温文尔雅,和善有礼的男子变得那般的疯狂,完全无法想象!
“只是,我得了玉,自然也该再付出一些什么,才能对得起我兄长的性命对吧......所以我被父亲关了七年,现在也算是刑满释放了,要不,怎能和你在这小船之上毫无顾忌的聊天谈心,共赏无限风光呢!”他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边惬意而自然的从小船的船舱内取出了一壶酒酿。
白瓷青花,玉液琼酿。
“这赏美景,怎能缺了好酒呢。来来,莫要想些有的没的,速来与我共饮一杯!”语罢,一杯酒便被斟满,递给到了她的面前。
宋云裳呐呐的,似乎终于从恍惚中回过了神,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那枚被男子丢弃在地的碎玉。热烫热烫的温度,诡异的有些吓人!
“这——”这玉,应该还是能够修补看看的......
只是他的话语还未脱口而出。对面的男子便皱起了眉头,有些嫌恶而随意的看着那枚玉,完全想象不出他还曾经为了得到那枚玉,几乎拼尽了自己的性命。亲手杀死了自己亲兄长,也一并杀死了自己对亲情的渴望——不!是对所有带有感情色彩的东西的**!
失了心的木偶。还能再度复活么?!
“罢了,这玉,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得了也不能长久——”他这般说道。似乎看破了一切一般的大彻大悟,却依旧让人心疼。
他起身,将酒放在了她的面前。在她的怔愣之中,取过了她手中的碎玉。一瓣。一瓣,而后,举得高高的,一手一瓣,轻轻的靠近,使得裂痕的边际慢慢贴合——“破镜不能重圆,玉碎不可再合,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他喃喃道,似乎在陈述事实,却更像是在劝说自己。
而后,放在了右手手心,高高的举起。
她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只能见得一道遗留的痕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后坠落于湖心。
——蓦地,她心中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却是全身冰凉!
泛起圈圈点点的涟漪,而后,回复平静。
似乎,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也似乎是在说,万事都该回归于平静了。
“父亲现在老了,我要回去了......将来若是有一天你再见到我,我怕我已经不再是现在的我了,珍重。”他轻轻的笑,举杯一饮而尽。
她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若是问现在的我的话,那我只是一个无忧人,但我的另一个身份,却是一个牢笼,我愿一辈子做现在的自己,但蝶梦周公,却是终是会有醒来的一日。”他说道,最后,船靠岸,他拂袖离去,干干脆脆,留下她一人,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许久,她看向湖心的位置,心口一紧,怕是那里,已经埋葬了这个男子仅剩的所有情感了......
......
许久的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心中明白那个离自己而去的男子,正是容和。
她不怪他的,当真一点也不怪他。
虽然一开始听到离洛和自己说容和接近自己的实情,心中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现在冷静之后想来,容和虽然抱着一定目的,但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况且容和待自己不错,也不曾要求自己做什么,她答应他助他得到江山,可究竟用什么法子也都是取决于她自己的,他并不曾逼迫过她。所以要说他对她不好,这事儿当真无从说起。
她不应该怪容和的,也怪不到容和身上,且不管怎么说,容和还让自己感受到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温情,这就已经足够了......她救了他一命,这期间就算两清了罢。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去想其他了,她只想到找到自己的小蛇!
醒来的时候,容和正坐在自己的床前,匍匐着身子,面容疲倦。他的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子,似乎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一般。堂堂北战王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可她现在已经弄得很清楚了,她对容和的感情,依赖居多,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自己缺少温暖缺少爱,心里挂念着一个人一件事,便将这作为了一种执念深深地埋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容和,是自己的亲友一般的存在啊,况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甚至只能说是利益合作的关系罢了。
她笑着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头,而后将他的手从自己手上松开,眉眼温柔。
“容和啊容和,不管怎么说,但愿下次相见,我们两个都能笑着和对方说一声好久不见......”她坚定不移地放开他的手。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不弄出一点动静,取过一旁的宣纸,在上头写了两行字——我走了,大概是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求,故而已经不能完成和你的约定了,抱歉。勿念。
想了想。又在后头补上了一句:若是有大麻烦了,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了,我会回来救你的。
她的字不怎么好看。这还是他一笔一划交给她的呢。反观他的字,字字酣畅淋漓,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很是漂亮。
她将信纸放在他的手边。而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她现在的灵力很弱。弱到完全没法感知小蛇在何处,知道小蛇不见了,大约是躲起来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要找到他。她思前想后,决定去蜀山走一趟。
她不知道早在她碰到他手指的时候,容和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心中却也马上明白了过来,这次。这个女子是铁了心要离开了。
他能如何?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表明自己的心迹,还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甚至让她因为自己元神毁灭!他又能如何?就算现在表明心迹,恐怕也晚了......他是明白的,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他现在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走得远远的,然后他转身默默地想念她。
放开手边的信纸......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真是个傻姑娘......说什么他发生大麻烦的话,她一定会回来救他的......
什么才算大麻烦呢?他丢了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算不算大麻烦呢?可是他再也找不回来了,她也帮不了他。
那个姑娘,再也不会将心送到他手上了,她是聪明的,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纵然心痛不已,但容和毕竟是容和,除了感情这回事,他还有着毕生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呢——就算没有宋云裳,这天下还是依然要夺取的,这是他的宿命!摄政王现在带着兵马在宫外虎视眈眈,他一刻也不能松懈,须得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将他击退......
宋云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她好容易花费心思倒了蜀山,缙云子却告诉她,神龙一直都在齐宣国,不曾离开过。
“他是神龙啊,有着神格的神龙,他的存在即是齐宣国,若非朝代更迭,否则他一直都是不能离开齐宣国的。”缙云子摸着长长的胡须道。
她皱了皱眉,心中却也明白了几分,联系起他曾与她说过的只言片语,他果真没有在欺骗她的。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追问缙云子:“那么,当年在蜀山脚下,用仙叶给我挡住雷劫,后来又让你收我为徒的人是他么?”
缙云子听了,却笑了,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是,她心中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这说与不说,实际上却是相差不多的。
她笑着起身告退了缙云子,又包袱款款地回了齐宣国。
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短短的时间里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国师叛变,背离了容和,勾搭上了摄政王,并将小蛇的存在告诉给了摄政王,并且这还惹来了大宋王朝容王的觊觎,想要抓住小蛇据为己用!她心焦万分,本还苟且偷安地想着,她没有找到小蛇的踪迹,说不定小蛇还安全着呢。
可心中却也是明白的想,小蛇拿他自己的元神补了她的元神,结果自己被打回了原型不说,还得在修炼千年万年......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说什么要她好好修炼,在南山等他一万年之类的话了。
草木科的妖精虽然寿命长,但想要活到一万年的却是少之又少,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仙,小蛇这是在逼着她潜心修炼成仙呢!可她这里还没能确认他的安好,她如何能成仙?
容和对她的态度与以前相比,也稍有不同了,她倒也没有很在意,一心只想着该如何找到小蛇——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他的救命之恩,他可不要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就消失了。
她告诉容和,一定要找到小蛇才行,如果小蛇没有了,这个关乎齐宣国命运的存在消失了,齐宣国必亡国。也不知道容和信了没有,这话却是不小心传入了摄政王的耳里,终于埋伏在摄政王身边的眼线给了消息,说摄政王一时语快,承认了神龙正在他那里的事实。
小小摄政王,现在只是一个丧家之犬,住在军营里,军营去哪他去哪,哪里有他的容身之所?
宋云裳锲而不舍,追着这个线索一直查找,终于弄明白了,摄政王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大宋容王的走狗,神龙被国师捉住之后,就被摄政王送到了容王那里去!
那可是神龙啊!凡人杀龙必然要遭受毁灭的!可她阻止不了这些疯狂的人类,她只能想方设法,想着该如何解救小蛇才行。
小蛇居然被凡人给捉了,这都是她害的,就算要死也应该是她死不是么。
只可惜她现在的灵力也不深,只能乔装打扮混去了大宋国,本想直接奔向容王府,可她却没料到国师现在已经是容王的人了,国师最是知道那种封印能够抑制住她,那种手段最能对付她......因此她完全进入不了容王府。
这可如何是好?还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多方调查打听,知道了容王和当今皇帝,以及嘉南段家,甚至还有楚夏国国主之间的矛盾!她需要找到其中一位,和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容王真是控制了神龙的话,彼时他就天下无敌了,一如当年她召唤阴兵,实际上并没有使出全力,否则的话,该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她完全无法预料。
不管怎么说,她需要盟友,她一个人当真没法做到这一切,所以她一路下了江南,一路打听那三人的行踪。
知这三人在扬州,却不知该如何去寻找。
这三人只是凡人,她只能用凡人的法子去找。
却是从来不曾料到,她来到扬州的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傅若狭,正巧认识她要找的这三人。
无巧不成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