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展昭尚未出师时,每年回常州过年时候都是由李浔染陪同的,这回李浔染来了,丫鬟们一个个熟络的和他打招呼,看的白玉堂心中不爽。所以当小鱼端着几盘糕点往后园走,见着他和展昭喊了声:“三爷,婿爷。”时,他突然觉着这称呼还不错。
而至于李浔染身边,眼睛上缠着纱带,不知真盲假盲的商陆。丫鬟们统一的投来可怜的目光,没有在多问些什么。可惜了这么俊俏的男子啦,竟然是眼盲,也难怪穿这么奇怪的衣服,看不见么。
商陆耳廓微微动了动,有点郁闷。就算他眼盲,总归也不是个聋子。想想怎么着也是进了展家宅子,便澄清的把纱带摘了下来。双眸睁开,墨绿色的瞳仁煞是好看,就像两颗稀世宝石,又像几十年的陈酿,表面澄澈,内里醇厚。几个小丫鬟看了,明显一怔。她们自幼便生活在展家,别说外塞外,就连常州都没出去过,自然是见不到什么外族人。这会儿突然见了个墨绿色眸子的男子,自然全都新奇又兴奋的围了上去,挣着抢着要看。
李浔染在茅房里蹲了有半个时辰,再出来时虽然肚子已经不在闹,却还是要把商陆祖上十八代一个不漏的问候一遍。这会儿见商陆一脸的郁闷,便在一旁不怕死的火上浇油,夸张的嘲笑一番。
商陆听见李浔染的声音,横眸瞪了过去。李浔染打了个口哨,负着手跟在展昭吩咐了带他们去客房的小丫鬟后面。商陆看了眼身边的丫鬟,更郁闷了。展昭在远处掩唇咳了一声,丫鬟们一哄而散。
白玉堂斜过眸子,瞧展昭:“李浔染和那些丫鬟到时熟络。”
展昭点头:“以前师兄常来么。”说着伸手捅了捅白玉堂腰眼,笑的很贱:“泽琰,你又吃醋啦。”
白玉堂半眯了眸子:“你希望爷以后再不吃你的醋了?”
展昭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危险,赶紧摇头带摆手,道:“不不不,公孙先生说了,吃醋对身体好。”然后一阵讪笑。
白玉堂左眉高高挑起:“这么说,你希望爷经常能吃醋喽?”
展昭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一句话:“我还是闭嘴吧。”
白玉堂板着脸继续看着展昭,不一会儿展昭就绷不住了,脸苦下来,讨饶的看着白玉堂。白玉堂‘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揉他脑袋,道:“听你们说的,你还有个师姐?师门里倒是你最小了。”
展昭点头,道:“商师兄和洛师姐都是师叔的徒弟,商师兄自幼跟着师叔,而师姐则是自己。”话音一顿,纠结了下措辞,道:“追着师叔跑了半年,也没什么拜师礼,逼得师叔给了一句话,就成了。”说着手一摊,也有些无奈。
白玉堂轻笑:“你们还真是,挺有趣的。”说着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老小孩儿似得师父和随时随地闹别扭的师叔,道:“别说你,咱们半斤八两。不过怎么,你那师姐比你小?”
话音刚落,展昭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砸墙道:“一盏茶,我就比师姐晚了一盏茶的时间入师门啊。”
白玉堂笑出来,赶紧憋住,伸手摸他脑袋。展昭一脸的委屈相,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挨到他身边,贴着他坐下,好奇道:“话说,你和商师兄见过?”
白玉堂仰头望天捏下颌,半晌语气不确定道:“应该是一年前吧,爷和二哥出去收账,中途在一家客栈遇到的,若是别人爷恐怕还记不住,只是他那眼睛实在是特别。爷见过的外族多着呢,绿眸的还真就只见过他一个,只是。”话音一顿,接着捏下颌。
展昭追问:“只是什么?”
白玉堂‘啧’了声,道:“只是感觉实在不同,当时那人正与伙计说什么,感觉人很古怪,语气也是生硬,没几句话就把人吓跑了。”
展昭挑眉:“商师兄出外办事健谈着呢,会不会是记错了?”白玉堂斜眼横他,展昭话音未落便是原处一转,改口道:“泽琰当然不能记错了,又不是我。”
白玉堂被他逗笑,道:“当时他看着爷的玉玲珑出神,爷自然记仔细了他的样貌,但现在仔细想来,两人感觉却是完全不同,难不成你这师兄有你们从未见过的双胞兄弟?”
展昭懒洋洋的往他身上一靠,脚架到石凳上:“或许吧?没听商师兄提过他家里的事情,师兄常年与他呆在一处,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白玉堂闻言,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便听有人扯着嗓子喊:“三爷,婿爷!”
两人坐直了身子往声音的方向瞧去,莲花池另一岸的一座假山旁边,一名胖乎乎的小丫鬟双手拢在唇边朝他们喊:“吃饭啦!”
展昭应了一声,拍了拍白玉堂,跳出凉亭,一边往饭厅走一遍拍打着袍摆。白玉堂跟在后面总觉着哪里不太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他刚刚好像是和展昭在外面吃了好些东西才回来的。突然觉着,若不是在开封府,又无公务在身,两人除了吃,就实在是没别的事情能做了。就连定亲这事情都用不着两个人张罗,展翔那边只半天就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
白玉堂挠头,怎么他和展昭突然就成了两个混吃混喝的了?
前面展昭走了没几步,突然回身瞧白玉堂:“泽琰,咱们这几天是不是吃的太多了?”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好像长肉了。这一阵子懒,有几天没练功了。
白玉堂似乎一惊,张了张嘴,道:“难得你有那自觉。”
话音刚落,对面小丫鬟又跑过来喊:“三爷!夫人说今天有‘满园芙蓉’羹吃。”
展昭立刻应声,转手拉着白玉堂就往饭厅跑。
白玉堂在后面问:“满园芙蓉羹是什么?好很好吃?”
展昭道:“大嫂的拿手菜,酸酸甜甜的很开胃,材料这时候很难得的,都是大哥特意从外地托人连夜运回来。”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那‘满园芙蓉羹’色香味。
白玉堂揉揉肚子,听起来感觉还挺好吃的。
饭厅里人都齐了,一早小鱼已经与展爹展娘说了玄阳和南宫苑的存在,所以这时候他们两个也大大方方的坐着等开饭。
展昭瞧见南宫苑的位置与展爹还有些距离,小小松了口气,然后快步过去挨着他坐下。这样在南宫苑说什么混账话的时候他可以及时制止,严防他被发飙的景胜南失手打死,那误会可就真的不用解了。
南宫苑本还是臭着脸坐着,瞧见白玉堂表情一僵,然后竟然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展昭一惊,目光从那少年身上溜到白玉堂身上,最后定在了与那少年呆了一下午的玄阳身上。玄阳裂唇一笑,低声献宝似得道:“我跟他讲了江湖上传师弟是怎么断人手臂,割人耳朵的。”展昭有些好笑,白玉堂扶额叹气。
那些绝对是以讹传讹。惹不到他的,他不会上赶子去理会。惹得他都要拔刀的,基本也活不到现在。不过好像也确实是有漏网之鱼他懒得搭理的,不过若非十恶不赦之徒,他多少也会手下留情。
商陆在李浔染身边坐着,一双墨绿色的眸子让展娘也觉着新奇,此时正认真的听他讲塞外的事情。
展娘少女时性子野了些,否则也不会做出倒追当年丧妻不久的展爹这件轰动江湖的事情。不过再怎么野也是员外家的千金大小姐,塞北那种中原人口中兵荒马乱的蛮荒之地还是没去过的。这会儿听了商陆讲,便对一旁的展爹威逼利诱,要求过了年就去瞧瞧。
展昭捅了下南宫苑,用下颌指了指对面的商陆,道:“呐,你恩人?”
南宫苑定睛去瞧,似乎疑惑了一下,随即很坚定的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道:“不是他,那人眼角有颗泪痣,不过长得倒是实在相像,双胞兄弟吧?”
话音刚落,对面与展娘低声闲聊的商陆声音陡然提高,道:“你们说的应该是舍弟。”众人抬头瞧他,却听他轻描淡写的道:“只是已经许多年未见了,不是他现在如何。”
展昭愣了下,不好意思的挠头,好像自己在一边拐弯抹角,对方却是非常爽快。白玉堂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像在安慰一只害羞后炸了毛的猫。
商陆笑道:“我和舍弟虽是一母同胞,脾气秉性却完全不同,十多年前和家里闹翻了,就再也没回去过。”语罢表情变得有些落寞,自语似得道:“倒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一旁李浔染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大老爷们的,可别哭啊,丢人。”
商陆刚酝酿出的感情被他一句话憋了回去,斜眼狠瞪他:“你肚子又舒服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