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公务在身,展昭绝对是起的最晚的那个。一大早的展翔出去管生意,白玉堂在院子练刀法。连展家爹娘都跑出去闲逛了,只有展昭还窝在被子里,搂着被子蹭来蹭去,就是不愿意出来。
展媛和展鹏孩子心性,一大早的也起来玩耍。本来想缠着祖父母一起上街去,被景胜南一手一个拎了回来。然后这两个小娃子无聊,趁着自家娘亲没注意,又跑来了展昭的小院,见着白玉堂还脆生生的喊了声‘三叔夫’,白玉堂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词都是谁想出来的。
两个娃子悄悄的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又悄悄的退了出来,口中似乎是故意嘀咕着:“还睡着呢,三叔还睡着呢,咱们先回去。”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差点成了,再加上下午还看见了小展瑞,展昭竟然梦见自己下了个鸡蛋。这可把他展家三爷吓得够呛,突然从梦里惊醒,被子来不及掀,就开始在里面乱摸。
一直到两个孩子都跑没了影,见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白玉堂干脆收了刀进去瞧。房间里窗户帘子遮着,光线很暗,床榻上展昭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还微微的拱来拱去。白玉堂奇怪,将刀放到门边的架子上,走上前去伸手扯展昭的被子。没想一下竟没扯开,展昭似乎在里面攥着被角呢,攥的死死的。
白玉堂更奇怪了,还以为他怎么了,赶紧两只手一起上去拽。被子里传来展昭带着哭腔的声音,然后一只手颤抖着托着个鸡蛋伸了出来。白玉堂看着他,更奇怪了,结果鸡蛋还晃了晃,道:“你藏个熟鸡蛋做什么?昨儿晚上饿了,自己偷跑厨房去了?”
展昭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个劲儿的猛摇头。伸手指了指鸡蛋,再指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被子,吱吱呜呜半天,一句利索的话没说出来。白玉堂单手托着鸡蛋瞧他,等他比比划划的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白玉堂‘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展昭鼓着腮等他,白玉堂伸手捏他鼻尖:“那也不过是个梦,瞧你吓得。刚刚瞧见媛儿和鹏儿进来,许是他们留下的。”话音刚落,门板又被敲响,展媛推开门探头进来。一眼望到白玉堂手心上的鸡蛋,小跑过来,伸手抢了过来,转手指了指门口探头探脑的展鹏:“奶奶一早给煮的,鹏儿刚刚落下了。”然后举着鸡蛋又跑出去了,倒是不忘了把门关上。
然后门外传来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三叔吓到了。”
“嗯嗯,真的吓到了啊。”
“鹏儿都不会吓到。”
“就是就是,下回给三叔夫试试。”
“听爹说,三叔夫是鬼见愁哦,会不会揍我们啊?”
展媛笑嘻嘻道:“怕什么,有三叔在呢,三叔夫不敢。”
房间里展昭拳头捏的‘嘎巴嘎巴’响,白玉堂紧紧搂着他的腰:“淡定啊猫儿,媛儿和鹏儿还小啊,喜欢闹着玩儿很正常,无伤大雅。”展昭撇嘴,瞧见白玉堂忍笑的脸,伸手指戳他腰眼:“不许笑。”他这么一说,白玉堂反倒绷不住了,‘哈哈’笑出来,一只手攥着展昭的手还一个劲儿的抖。展昭鼓腮瞪着他,怪叫一声扑上去搔他的痒,白玉堂一边笑一边躲,还要防止他从床榻上翻下去,两只手忙不过来只得求饶:“猫儿,乖猫儿,别闹,一会儿吃了东西,你不打算去那宅子看看了?”
展昭这才松了手,伸手一拿一旁的衣服,白玉堂则伸手把刚刚踢开的鞋子拽回来。
常州大街白天晚上都是热闹,这会儿临近正午,街上人依旧很多,街两旁的酒楼饭馆也坐满了人。展昭和白玉堂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在路边的一个面摊坐了下来。面很小,人却很多,两人过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一桌人离开,免了要在一旁等。
两人捧着两碗面坐在街边,那面摊伙计给别人煮完了面,趁着空挡坐了过来,还顺手放了碟小菜在桌子上。
展昭瞧见了,立刻眉眼弯弯,夹了口小菜。一边吃还一边点头,笑道:“小郑哥还记着呢。”
那伙计汗巾搭在肩上,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小少爷好这口儿,自然要上心了。老爷子也天天叨咕呢,在家里阉了一缸,说是江南这边没有,要多弄点给小少爷留着。我就说啊,你做这么多,小少爷不回来,不就全坏了;老爷子还生气了,说小少爷不回来,就让我收拾了摊子,给送开封去。”说着‘哈哈’大笑,道:“小少爷这是要出去么?晚上收了摊子,我把东西给您送府上去。”
展昭笑着应声,道了句:“有劳,有劳。”然后又想起什么似得,把那伙计往身边拽了拽,低声问道:“小郑哥,我问你个事儿。”
那伙计被他弄得神神秘秘的,也凑过去低声问:“小少爷只管问。”
展昭问道:“城东边那鬼宅,你知道怎么一回事么?记得前几年还有人来着。”
那伙计点头:“知道啊,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要问老一辈的才知道,不过可不能逮着一个人就问,忌讳着呢。那宅子前几年还好好的,不过听说那时候就有古怪了。”说着捏下颌,沉吟半晌,道:“若是小少爷实在感兴趣,不如去问问家父,老爷子应该知道不少。”
展昭点头道了谢,然后指了指那伙计背对着的方向,然后便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三碗面’。那伙计回头瞧了一眼,对展昭道了句‘失陪’,赶紧又应了那人的话,小跑过去下面了。
白玉堂偏过头来瞧展昭,听他有什么打算。
展昭支着下颌想了半晌,道:“待会儿去拜访郑老爹,顺便问问,看看咱‘捉鬼’要不要带些什么东西。”
白玉堂笑笑,道:“还真是抓鬼去了。也无需带些什么,把你家五爷带着就成了。”
展昭咧嘴巴笑起来,还伸手推了推他的面碗道:“怎么不吃啊?好吃着呢。”
买面的郑小哥家离街还有一段距离,展昭和白玉堂慢慢往那走算是遛食,在小巷子里左转右转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家大门前站定。展昭上前拍了拍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人应声,出来一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只是简单的束住,模样倒是娇俏,一副尚未出阁的女子打扮。不过穷人家的女儿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可随意抛头露面之类的说法看得不是很重。那女子见了展昭,面上微红,声音软软诺诺的听起来很是顺耳:“原来是展三哥,里面请,我这就去请爹爹出来。”说完目光瞄到白玉堂,面上却不见更红些,只是大开着门,转身跑去房间里。
展昭和白玉堂一前一后进来,里面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一个磨盘,一头驴子,还有几只鸡满院子跑。见展昭进了,那驴子就一个劲儿的叫,白玉堂微微蹙眉,想着‘这驴也是奇了,还能看家护院’,没想展昭问声抄起一根萝卜就过去喂驴。白玉堂睁大了眼睛,这感情是看着熟人了才叫的。
屋子里传来脚步声,刚刚那姑娘伸手出来,推开门,另一只手还搀扶着一名老人。老人出了门,径直朝着展昭过来,握着他的手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起来,展昭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没加进去。女子又瞧了展昭一眼,面颊微红,轻轻道了句要去倒水,转身进了屋子。白玉堂看了看她,目光又投向展昭,眉毛微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展昭缩了下脖颈,漫不经心似得把目光投向别处。
等那老伯说够了,终于放开展昭的手,拉着他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还招呼白玉堂也过去坐。刚刚那女子走出来,手中端了个托盘,先将水递给自家父亲,再是白玉堂,最后才递给展昭,末了含羞一笑,拿着木托盘由回了房间。只是人虽进去了,门却是留了一条极细的缝子。展昭被白玉堂瞧得发毛,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如了白玉堂的意,正巧背对着房门。
待展昭说明来意,那老伯仰天想了半天,才慢慢开口道:“那宅子啊,原来住的是一家姓王的,那王老爷白手起家,为人吝啬些,正街的贵,就在城东买了那个宅子。”顿了半晌,道:“老汉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十五年前了,那会儿小少爷还没走呢,小少爷应该记得,那会儿兴儿在王家赶做了一个月工,你还去找过他呢,然后被突然倒下来的门板吓够呛,回家就病了好几天呢。夫人差点和王家人打起来,还好老爷拦着。”
兴儿指的便是那卖面的伙计郑兴了,展昭捏着下颌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年他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娃娃,展展爹和娘有事回了金华去,叮嘱了展翼一定看好他。结果展翼贪玩把他给忘了,展翔年纪不大却已经开始管生意,没时间搭理他,他就自己跑出去找一直在一起玩耍的郑兴。本来什么都好好的,偏巧他经过王家大厅的时候,那好好的门板突然拍了下来,幸好当时展翔去了王家商讨什么事情,手疾眼快把他抢出来。
虽然是有惊无险,当时的小展昭却是吓得够呛,回家便大病三天。然后一向带人热情热情的展娘发飙了,跑到王家非要人家给个说法,最后抢了人家门板走。展翼也被骂了一顿,和被连累的展翔一起跪了一宿的祠堂。
展昭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记着呢,可那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之后呢?”
老伯道:“之后小少爷你就走了,然后大概是过了三年?”顿一下,不敢确定的又道:“还是四年来着,王家那少爷没了,紧接着他家儿媳妇也没了。然后就是王老爷,最后王老太太也没了。在之后那宅子便卖给了一户姓黄的。结果没过多久,那户人家自称在后园的井里发现了一具骸骨,然后那宅子就开始不消停了,之后那户黄姓人家就搬走了。”
展昭往前凑了凑,一脸紧张:“然后呢?”
那老伯想了想,摇头:“然后老汉就忘啦。”语罢‘哈哈’大笑起来。
一直到展昭离开,那姑娘都没有再出来,只是门一直开着一条缝子,白玉堂隐约觉着有视线正紧紧粘着展昭不放。展昭也不知是没发觉,还是实在不好意思发觉,只知到出了院子,他都刻意的不让自己的视线或有意、或无意的落到房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