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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归无恨回到安正宫时,郑纱榆并不在,宫人禀告皇后娘娘朝御膳房去了,他疑惑着,她去御膳房那样的地方做什么,正要过去看看,却看到郑纱榆小跑着奔了进来。

她脸上洋溢着暖融融的笑意,额上有薄汗,轻提着裙裾的手转而过来牵着他,“无恨,你猜猜我刚才干什么去了?”

情归无恨见她一副少女般轻爽的模样,心里的沉重逐渐减轻了些,扬了扬唇角,弯出一道明朗的笑弧,“你去把御膳房烧了?”

郑纱榆一瞪眼,“我能干那缺德事?”

随着郑纱榆进来的是传膳的宫人,福身行礼后宫人将膳食一一摆上桌面,而后郑纱榆便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她吃饭不喜欢有人随侍。而情归无恨入座后伸手去揭开盖着膳食的盘盖子,一阵食物的馥郁香味顿时散发开来。

“今天这膳食味道……不一样,”情归无恨看着面前这盘有些黑糊糊的该是肉的菜,斟酌了一下词语说道。

郑纱榆一一打开其他菜的盘盖子,有些自豪地说:“那是,也不看这是谁做的。”

“你做的?”情归无恨看着面前这五颜六色的菜,有些卖相不错,有些卖相欠佳,不过闻起来很香,只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当然啊,花了我好多时间的,你尝尝?”郑纱榆夹起一块首先被情归无恨打开的那盘肉,看似有些黑糊糊的,但闻起来的味道真的香极了。

情归无恨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馋,只是这块貌似是肉的东西着实让他不敢下口。

“怕我毒死你?”郑纱榆可不爽了,伸着筷子固执地将肉放在他嘴边,她好不容易下一次厨,怎么着也该尝尝她做的菜是什么味道吧,他这是什么表情,也太不给面子了。

情归无恨没说什么,闭着眼将郑纱榆夹到他面前的那块肉吃了下去,肉刚一入口,便尝到了肉面上调料的味道,很香,是他从来没尝过的味道,肉鲜滑而有弹性,口感很好……

“你会下厨?”情归无恨张眼微笑看她,原本以为不能下口的食物,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确实很香很好吃。

“不会,不过能学啊,况且我在现代的时候都喜欢吃这个……”虽然,在路边摊吃个羊肉串,很不幸地被一把叉子给自己扎死了,“这个是鸡肉,用油炸的,然后下了调料再炸了一下,可能调料颜色欠了些,看起来不怎么好看……还有这个,这些是烧烤哦,我觉得味道比炸鸡还好吃,你吃吃看……”

郑纱榆兴高采烈地介绍着她做的几道菜,当然,卖相不好的都是她做的,卖相好的是庖长自己做的,为了以防情归无恨不吃她做的食物,她也只能吩咐庖长另外再做,毕竟她做的还是热气重啊,容易上火啊。

情归无恨一直微笑地尝着郑纱榆献宝般夹到他面前的菜,也许这一刻,是这几月来真正能感受到她的心意的时候。她出身皇室,曾是煞雪国高高在上的二王爷,她这样的人物本就应该倨傲冷峻、不近人情的,她应该是女权主义的操权者,可是现在却能为了他洗手作羹汤,如此谦恭屈膝的姿态,又如何不让他感动。

这一顿晚饭,自然吃得皆大欢喜。

他没有告诉她,北燕国会来使者和谈,即便曾经说过他会和她共同处理朝政,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极少上朝的,不到日出三竿她不会起床。久而久之,他便不再提及此事,朝中大事小事他都不会和她说起,兴许是帝王之心在作祟,他渐渐变得更加大男人主义起来,所以郑纱榆提出要去早朝时,他拒绝了。

情归无恨拒绝了郑纱榆上朝的提议,这让郑纱榆有些意外,他不是说过他们是夫妻吗,他不是说过他们要共同把持朝政吗,他不是说过要和她一同睥睨天下吗?

没有疑问更多,他拒绝便是拒绝吧,原本想着他太累,她可以帮忙分担一些,他既然不需要,她自然是尊重他意见的,掌握国家政权,她并没有那个野心,安安心心做她的皇后也是不错,至少日子也是不会闲着的。

星月相伴的夜晚,郑纱榆和情归无恨一同坐在安正宫的屋顶,遥遥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清风拂过,春天的夜晚有些清冷。远处黑压压的是丛山叠岭,近处皇宫灯火辉煌,从这儿能看到皇宫守卫森严,能看到宫人矜持地进进出出,能看到皇宫灯影重重。

“无恨,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不安?”郑纱榆说着便躺在了屋脊上,仰望着天上的繁星,心里缠缠绕绕着很多不明的情绪。

情归无恨也躺了下来,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握住了郑纱榆的手,他才稍稍安定,邪魅绝俊的面容隐在暗影里,侧头,他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郑纱榆。

“你是不是还想着无言?”

郑纱榆一阵无力,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要提起无言?为什么你不放过无言,不放过我,不放过你自己?”

“他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剔除不去?”他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暗哑,有些悲伤,他就是无法接受她心里有别人的事实,她应该忘了他,她应该只爱他一个人。

“无恨,无言已经不在,他已经是过去式了,这个很重要吗?”郑纱榆低叹,有些挫败,她这么努力去讨好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开心些吗,可是他总是纠结着这个问题,让她烦不胜烦。

“过去?怎么过去?只要你一日念着他,他便一日都过不去!”他忽然发怒,扯着她的胳膊将她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就着清冷的月色,郑纱榆看到他邪魅绝俊的面容满是阴沉,他幽暗深邃的眸子此刻有着极难解读的复杂色彩,咬了咬唇,她轻笑,“无恨,忘了无言吧,他不会是你的任何威胁,我可以保证……”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心里的位置,会只有你……”

只有他,情归无恨。

夜里拂来一阵清冷的风,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瞬间向远处腾飞而去,仿佛一只夜里行走的飞鸟,掠过夜空,很快消失不见,速度太快,停留时间极短,不被任何人察觉。

郑纱榆忽然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很突然的,让她不知所措,她只能紧紧揪住心口,目光不经意地往那道鬼魅般的影子消失的方向看去,像是心电感应般,可是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夜里吹拂的冷风,还有四野的蛙叫虫鸣,而心口却是越发的疼了。

情归无恨将郑纱榆拽进了怀里,幽暗深邃的眸子捕掠向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到,那黑影速度太快,在昏暗的月光下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任何一丝痕迹,若非对方心绪有一瞬间的错乱,便不会泄露气息,便不会让他发现对方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也没有指挥禁军去追,对方武功高强得难以想象,就他目前所接触的人中,只有两个人武功在他之上,一个是太祖贵君,一个,则是无言……

无言,他极其肯定那个黑影便是无言,无言没死,他没死!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震动惊恐,无言既然没死,那么从重冰涯下找到的那具尸体怎么解释,那尸体所穿的衣物无疑是无言的,连证物也在,如果死的那个人不是无言,那么便是无言诈死?是无言自己安排的尸体?为的是什么?

让郑纱榆以为他死了,他从此便自由了?可是他对郑纱榆的心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无论经受任何打击他都不会动摇那颗爱她的心,是什么让他诈死离开的?

成全?

以死作结,是要成全他情归无恨和郑纱榆?

无言如此做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太过爱她,不想她为难?

那么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舍不得放不下,偷偷回来看一眼吗?

情归无恨心绪紊乱,一颗心紧紧揪起,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无言的诈死真的是为了成全他和郑纱榆,他无法理解这是伟大还是愚蠢,爱本身便带着占有和自私,无言这算什么?

无言也许是听到了榆儿刚刚说的话才心绪紊乱的,他不小心泄露了气息才让他发现他,那么这两月来,他根本无法肯定无言是不是一直在某个角落蛰伏着,注视着……

“榆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闭了闭双眼,情归无恨低低地问道。

郑纱榆埋首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温柔地回道:“不会。”

不会,如此便好。

第二日,情归无恨急召禁军各统领,勒令加强皇宫守卫,将整个皇宫特别是安正宫里里外外地搜查一遍并加强防卫,更是大张旗鼓在皇宫内设置阵法,改变原本很多的弯弯道道。

原本是瞒着郑纱榆进行的,只是郑纱榆住在安正宫,看到多了那么多陌生的面孔,连禁军站岗的位置都做了变换,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的,问及之下,禁军统领只道北燕国有使者要来,为免使者探知到皇宫里的一切,戒备自然要更为森严起来。当然,这是情归无恨吩咐的说辞,实在瞒不住的,便用这套说辞应付过去。

北燕国使者要来?

情归无恨并没有告诉过她,想要再问,禁军统领却是一问三不知,她只得去找情归无恨。边境战事不断,这个时候北燕国竟然会派来使者?为的什么?和谈?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因由。

暗地里,情归无恨派了相当一部分黑衣卫追寻无言的踪迹,既然知道他没死,他便务必要知道无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为何诈死,他为何如此折腾,郑纱榆不得安生,他更是不能好过,他只想知道他诈死的原因。若果无言真决定永远不出现在郑纱榆面前,这固然是好,但他必须保证,是永远不出现,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

那一夜出现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确实是无言,重冰涯下的尸体是他安排的,而野兽也是他引过去的,禁军也是他引过去的,如此一切安排得刚刚好。

他将自己的衣物穿在那具尸体上,还将证明身份的信物塞到尸体的怀里,破坏掉尸体的面部,不过半成功力的一掌,便能伪造出从万丈深渊砸到地面的效果,引野兽过去,不过是更进一步破坏尸体,他怕郑纱榆过于眼尖会认出来。而后引禁军过去,是为了不让尸体彻底被蚕食掉,总得留一些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知道她会痛苦,如此惨烈的尸体谁看了都会噩梦连连,而她爱他至深,痛苦是难免的,可是总会过去,痛苦是一时的,总会过去……

与其三个人折磨至死,不如他来退出吧。

似乎是突然间想通了,坠崖前,他救起情归无恨回头看她时,她满脸的惊恐失措,那一刻他能深切感受到她的心情;坠崖时,他听见郑纱榆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刻,他真真正正站到了她的立场,为她设想过。

他知道情归无恨会拽住她不让她冲动行事,他知道只要情归无恨在,她都不会有危险,他知道情归无恨会令她尽快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走出来……总归是情归无恨在,她都会幸福快乐下去的。

而他的存在,只会令三个人都不好过,或许爱情真的只要两个人便好,第三者的插足,只会让原本的欢欣变作为难和痛苦。

成全吧,对谁都好。

他再也看不得她进退维艰的模样,她撕心裂肺的模样,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就该是快乐无忧的,像曾经一样,风流随意,洒脱不羁,慵懒散漫,靓丽轻脱。

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可是现实逼着他不得不离开……

或许这样也好,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守护她,他依然会在她看不到的暗处守护她。他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她有几个夫郎,只要他还能看见她便好。可是……

听到她说那句保证,她心里的位置,会只有情归无恨,他却会如此悲伤,心痛到无法自抑,因而乱了心绪,泄露了气息。情归无恨定是会发现的,所以他及早地离开了。

“既然舍不得那女娃,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去,”他身后传来一道低沉中带着几分清越的嗓音。

无言摇头,看向身后的人,他能活命,全凭眼前东侧其出神入化的武功,是他将他从重冰涯救下来的,能从那样的绝壁下救下他,东侧其的武功恐怖得能与神仙媲美。

“真是自讨苦吃,”东侧其摇头,一身风骨掠过无言身侧,朝不远处纵去,他又是到了练功的时辰了。

无言看着山涧边上下翻飞的身影,沉默不语,一张风雪般清俊的面容淡漠如水,只有眸子中的复杂令人无法读懂。

北燕国的使者来朝见时,郑纱榆还在安正宫睡着懒觉,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情归无恨在乾坤殿接见的北燕国使者,素有贤王之称的许蝶衣。

许蝶衣一上来便是朝情归无恨行北燕国的礼仪,她代表北燕整个国家,自然是不卑不亢的,而她和谈的态度谦恭,还带了大量的罕见珠宝作为诚意,她举止间的风度与谈吐的得体,让朝臣对她生出了不少好感。

而令所有朝臣意外的是,临退朝之时她要求觐见皇后,即是郑纱榆。

情归无恨高坐龙位,睥睨天下的气势和威严神圣不可侵犯,所有朝臣都不敢直视他,可是许蝶衣直视着他说,她要见当朝皇后。

情归无恨神色不明,朝臣却是慌了,这个北燕国的贤王胆子也忒肥,如此嚣张地要求觐见皇后?她不知道皇上将皇后宠上天了吗,她态度如此嚣张地要求,她这是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太安乐?

谁也不知道情归无恨在想什么。

宫人禀告郑纱榆北燕国使者贤王许蝶衣求见的时候,她着实惊了一把。真是太突然了,才刚刚说北燕国要来使者,她这会儿就到了?这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郑纱榆并不急,慢腾腾地起床,慢腾腾地穿衣,慢腾腾地洗漱,慢腾腾地吃早膳,再慢腾腾地朝乾坤殿行去。

情归无恨是让她去乾坤殿见北燕国的使者,她去便是了,只是她想不明白,朝堂之上的事情关她什么事,转而才想到自己是一国之母,见他国使者也实属应当,而招待使者之事,礼部是应该来向她请示的,她还必须安排好一切。

行至专门接见朝臣或者外国使者的乾坤殿偏殿,她便看到宫人总管大汗淋漓地在原地踱步,对方一见到她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忙近上前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算是来了,皇上都……您赶紧进去吧,”宫人总管边行礼边说道,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向宫门边高声唱礼,“皇后娘娘驾到!”

郑纱榆抬脚走了进去,今日的她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举止端庄,气质优雅高贵,容貌淑丽,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庄重与气度。

情归无恨看着郑纱榆如此正装的模样,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艳,她长得极好,配着那一身的凤袍,更是衬托得她天上地下。而神色一转,回复了倨傲冷峻。

北燕国的使者贤王许蝶衣看到款步而来的郑纱榆,对方的雍容华贵与淡定从容让她暗暗称奇,闻名煞雪国的二王爷果然名不虚传,那外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但传闻她资质愚钝、身体孱弱、为人愚蠢、整个一废才,而后来的传闻却是她聪明绝顶、武功高强、手段高明、才能极其了得,那火药就是她发明制造的。

许蝶衣看着郑纱榆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许蝶衣在打量着她,郑纱榆同样在打量着许蝶衣。

面前的敌国使者许蝶衣一身浅黄的朝服,那是专属于北燕国王爷所穿的他们朝的朝服,她长得不算绝美,但极有气质,五官精致,皮肤很是白皙,她盈盈站在堂中,身姿婀娜柔美,是难得一见的有气质的美女。

“小王见过贵国皇后,”许蝶衣得体有礼地微微福身见礼。

“贤王客气,不必多礼,”郑纱榆优雅一笑,回道。

“小王是客气,可皇后可不客气,小王与贵国皇帝等了皇后一个时辰,皇后贵人事忙,容小王相问一句,皇后的事情可是办妥了?”许蝶衣牙尖嘴利,言谈间多有几分轻讽。

郑纱榆的眼眸迅速闪过一道厉光,这许蝶衣可真不简单,她从容地走向情归无恨,眼神询问地看着对方,可是情归无恨压根不看她,她只得坐到了情归无恨的身边,也就是皇后该坐的位置,高高在上地看向下堂的许蝶衣,唇边微微泛起冷笑。

“皇上既主外,本宫自然主内,内宫事务繁重,可不比朝政轻松多少,皇上向来宽宏并且体量,多候些时间也不会责怪,贤王这可是在问责本宫?”郑纱榆的声音十分淡漠,说出的话语也是同样带着讥讽的。

“贵国皇帝尚未开口,小王岂敢多言,只是……”许蝶衣转而看向情归无恨,神色复杂难明,却也有几分俏皮,“皇帝哥哥,你娶的皇后这么难缠,她爸妈知道吗?”

郑纱榆唇角抽搐,这样的说话方式……她探究地看着许蝶衣,缓声问道:“你知道爱因斯坦吗?”

许蝶衣听得此言,眼眸瞬间放出光来,熠熠生辉,她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动人,“哦,他是小王徒弟,相对论就是小王教授他的,”她说起大话来眼眸也不眨的。

郑纱榆抿唇而笑,她倒真敢说,“是嘛,你是哪国人?”

“大天朝呀,中国,”许蝶衣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脸,神情十分激动。

“中国人民共和国?”郑纱榆从座位上站起来,难掩神色的激动,她迈下台阶走到许蝶衣面前。

许蝶衣用力点头,“姐姐是哪儿人?”

“都是中国人,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不久,四月前,”许蝶衣用手指一比,猛地扑将过去一把抱住了郑纱榆,“啊哈哈,同乡啊同乡啊,总算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找到个同乡了!”

情归无恨轻蹙眉头看着下堂两人搂着又蹦又跳的,她们的言谈他多是听不懂,但想也知道是来自她们所说的什么21世纪,那么这个世界是又多了一个异世人?贤王许蝶衣和榆儿是一个地方来的?

“姐姐来这儿多久了?”两人热头一过,许蝶衣放开郑纱榆兴奋地问。

郑纱榆稍稍平复了心情,她倒不是太激动,毕竟之前曾有一个前帝君也是来自现代的,现在又多了一个罢,“比你早了十多年。”

“十多年?那你真是生活在这儿很久了,”看来传言多有不实啊,郑纱榆不是废柴,是真正的有才能的,“姐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郑纱榆回头看向情归无恨,对方神色难明,她缓步向他走去,“无恨,北燕国使者的接待我来安排吧,要是没别的事情,我们先退下去了。”

情归无恨看着她美艳动人的脸颊,半晌才站起来挥手让她们退出去。郑纱榆即便有所疑惑于他的异常,但也不便现在发问,遂带着许蝶衣一同出了乾坤殿。

安排了一处宫殿让许蝶衣入住,两人便在这索福宫的小亭坐了下来,这才得以好好说话。

“我该叫你什么?”郑纱榆首先开口问。

“你叫我蝶衣吧,我原名也是许蝶衣,”许蝶衣明媚的笑脸衬得五官更加熠熠生辉,她真的很有气质,是那种美中带着贤良的气质。

“蝶衣,你在现代是做什么的?”郑纱榆和她闲聊起来,说是闲聊,却是句句打听。

许蝶衣的眼眸微微一弯,精光划过,都说看一个人便要看她的眼睛,而许蝶衣的眼睛充盈的都是聪明之光,她不是傻子,郑纱榆看似随意的问话,其实是在探她的底细呢。

“蝶衣就一普通人啊,大学学的管理,出来之后一直是做HR,”许蝶衣也不瞒她,实话实说,“路上车祸,我给撞到这儿来了。”

郑纱榆挑眉而笑,车祸来的,比她的有面子多了……

“姐姐呢,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来的这儿?”

“我在路边摊一边喝着紫菜蛋花汤,一边吃着烤羊肉串,结果城管来了……”郑纱榆扶着额头,淡声说道:“小贩被城管吓得逃窜了呗,他那工具好死不死地落我这儿,我就可怜的被一根铁丝直插喉咙……”

“吓?”许蝶衣掩嘴,眼眉很快弯起,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干脆放声大笑,从来没听过一个人的死如此搞笑的啊,啊哈哈……

“我是军情局的特工,”郑纱榆瞟她一眼,笑就笑吧,至于笑那么夸张?

“军情局的特工?难怪你会制造炸药,当初我知道有炸药这东西时不知道有多惊奇,可惜我并不会,”许蝶衣收住笑容,端起宫人给她斟的茶抿了一口。

“你不会?你身为现代人不知道炸药怎么做?”郑纱榆有些惊奇,当然不过是探究。

“是不会啊,也不是每个现代人都懂得炸药怎么做的,那可是威胁社会稳定的东西哎,怎么可能人人都知道呢,我不是理科生啊,不懂化学,也学不好,”许蝶衣摇头,炸药的制造她是真不懂。

“那你们的炸药怎么来的?”郑纱榆本来以为北燕国的炸药来源如此便可以说得通了,可是许蝶衣说她不懂制造炸药……而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现在两人的立场毕竟不同,这个话题过于敏感。

许蝶衣眯眼笑,狭长的丹凤眼精光微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皇姐说是一个神秘军师,他成天黑袍加身,从头掩到脚,只露出眼睛看路,谁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不过听声音,是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

老女人?郑纱榆蹙眉,不是太祖贵君东侧其?除了东侧其,谁有那个本事能接触到她制造的炸药并且能够复制出来?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不是北燕国的贤王吗,怎么告诉我这些?”郑纱榆不再试探,随口问道。

许蝶衣轻笑,眼眉间有些嘲讽之色,“是贤王没错,我来这里,继承了这身体本尊的记忆,所以知道很多事情,这名号都是本尊拼死拼活争取来的,皇室的勾心斗角,就跟清朝那九子夺嫡差不多,我许蝶衣没那志向,也没那脑子啊!什么太子皇位之争什么战事一统,我半点不在乎,我只想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

“可是在其位谋其政,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郑纱榆摇头,这个她深有体会,煞雪国皇宫里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咯,我许蝶衣就到这儿和谈来了,”许蝶衣无奈一笑,“原本是想着这情归无恨和这身体本尊幼时有过不少交集,在和谈一事上多少能退让一下,可是今日早朝,他态度十分不明朗,所以想着既然来了就见见你这位闻名大陆的长圣国皇后呗。”

郑纱榆呷了一口茶,动作轻柔,语声温吞,“许蝶衣幼时和情归无恨有不少交集?”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一个是长恨国的太子,一个是北燕国的小王爷,两人怎么来的交集?

许蝶衣观察着郑纱榆的神色,缓缓一笑,看来这位皇后和那位皇帝是有不少故事的,“这个倒是,许蝶衣从小被送到长恨国作为质子生活在皇宫里,十二岁那年才被送回北燕国,她在这里整整生活了八年,八年光阴哎,足以一个小丫头爱上情归无恨了。”

许蝶衣说得颇有点意犹未尽,她这身体的本尊可是固执得很,喜欢情归无恨喜欢了那么多年,在北燕愣是一个夫郎都没娶,无论女帝如何逼迫,她依然如故。不过让她惊奇的是,情归无恨立后之时,身体本尊竟然没跑过来阻止或者做出什么其他的动作,或许是因为在长恨国皇宫接受了男子为尊的思想吧,这个时代的女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郑纱榆抿唇轻笑,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汤,有两片叶子在沉沉浮浮的,思绪却飘到了情归无恨那儿,他和许蝶衣,原来有过八年的相处,可是他从来未曾提起,关于他的过往,关于他的甚至乎是一切,她全都不了解……

可笑她还口口声声说爱他呢。

想及此处,她的心情默默地沉了下去,她从来不去想为什么情归无恨总是忽喜忽怒,总是胡搅蛮缠,总是蛮霸无度,每次她只会说他无理取闹,却从不考虑他为何那样不安,那样暴戾,那样焦躁。

其实,她爱着情归无恨什么呢?

她让自己想到的这个问题惊得怔住了,她爱情归无恨什么?谁知道?她的心忽然便乱了,而这个问题反过来,情归无恨爱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情归无恨来喜欢来在乎的?

许蝶衣看着郑纱榆旁若无人地发呆,也不打扰她,兴许对方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吧。她来到这儿四个月,加上身体本尊的记忆,她对这个世界也是有所了解的,虽说天下女子为尊,但这个长圣国当真特别,男子为帝,连带提高了男人不少的社会地位。

她从北燕国一路而来,看到长圣国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真心体会到长圣国的国力强盛,即便常年征战,这个国家也还是如此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几乎都是小康家庭,完全还没收到战争的任何影响,可见长圣国国库的充盈。

一个国家,只要够才,只要够钱,只有够人,便是无敌的。

她几乎可以预见北燕国以后的下场,若是战争长此下去,北燕必败。这个世界,似乎真是到了一统的时候,而能够一统天下的人才,便是长圣国的皇帝——

情归无恨。

满心里,都是一句话,那就这样,……这样……郑纱瑜狂奔着,几乎是漫无目的。

鼻子猛然酸涩,有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在滋生。

眼泪冰凉凉的在脸颊上肆意流淌。她用的是全心全意,换来的是什么?

他说……玩腻了才会把她弃如敝履。他说,娼、妇,银、娃,还要她恪守本分。留着泪,郑纱瑜嘴角却是笑。

死一世,生一世,她只想和心爱的人相守。

无言说,他只想要一个孩子,她早该许了,若是许了,如今他和她可还会有这般的遗憾?

那破破烂烂的尸体,满布的齿痕,当初谁若是给她说,那不是无言,不是无言,无言只是找不到了,她只当是他是藏了,匿了。

如今……

“哈哈……”郑纱瑜完全听不到自己近乎凄厉古怪的笑声。心痛,麻木,还能比这更寒更痛的是那个人说的话啊。

她浑身冷的像是被寒风包围着。瑟瑟如风中落叶那般飘摇。口里全是苦涩。情归无恨兵不血刃的两败俱伤。

她和无言都败了。她伤了。无言,命丧。惨败……

情归无恨的无情,他的冷漠。

他明明知晓她的暗卫剩下不足千人,个个都是带着伤的啊。如今除了几个重伤的。剩下,都魂飞魂散。

他对她说,他的都是她的。当她要求上朝之时,听见的都是情归无恨的推诿。郑纱瑜的笑声越发嘶哑,眼里苦涩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淌进嘴角。

唇瓣间,情归无恨的暴虐,无言的温婉,三个人,如今全是痛。

那她自以为的情归无恨的深情,是真还是假?若是真,他如何是一步步的逼迫着,要她自己断去她自己的羽翼。

若是爱,他何曾顾忌过她的心。

郑纱瑜的心被生生剖成了碎片。

情归无恨用他所谓的爱。占了她的一切。却是用眼神,用言语,用他的冷漠,狠狠伤着她。

笑着,哭着,身后碎碎的脚步声,都不是那个人。

她的心真的痛的狠了。叫她走了吧。离开,她要离开……

情归无恨的话像天外飞石,全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本分,好一个本分,轰轰的,在她的耳边都是情归无恨的那些言辞。

若是此时能一道闪电劈碎了她吧。或是全都忘记了。

她失去了太多,太多,本来以为就是情归无恨,是她全部的依靠。可是……

没有了无言,无言破碎的身躯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心痛的完全不能呼吸。没有暗卫。她的保护伞碎了。

许蝶衣得意的笑声,尖利的充斥着她的耳膜。她要什么。郑纱瑜很清楚,之前她亲眼看见的,他们身体紧紧相贴。

过去八年的相处,如何比不过她这亡国了的王。

什么联姻,换三年的时间,北燕休养生息。好一个缓兵之计,好一个曲线救国。

郑纱瑜的身子越来越冷。

脸上的笑越发凄厉,整个人似是魔怔,发髻飞散凌乱。满头珠翠,早就不见,恍若失魂的疯妇。

所有的事情,竟然比不上情归无恨的那些伤人的话语。

“皇后,似乎不对劲啊,皇帝要不要去追?”许蝶衣缓缓的走进来。

虽然都是现代人。玩弄心计的,文科生永远胜过理科生。会做火药又怎么样?现如今北燕的军队一样有火药。

“随她去,太过宠爱了,这性子越发张狂。”情归无恨若无其事的说道,眼底的痛色,悔意交织纠缠。

口不应心的话,许蝶衣根本就不信,若不是她出现,只怕是情归无恨就追去了,大婚之后,皇宫就仅有皇后一个后妃。不过以后或许不同了。

要知长恨可不是女子为尊。

郑纱瑜枉枉在这里生活十数年,连基本国情都没完全搞清楚,女尊的世界,有这么一个男权之上的国度,情归无恨的心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许蝶衣眼角一抹轻笑。脸上恭顺温柔神情如旧。

轻轻的侧身坐在情归无恨身侧,手,就轻轻,柔柔的按在他的肩上,似轻似缓。一下下的按着。

“贤王真是心贤灵巧。转告贵国女帝。联姻之事。有待商榷。”联姻,未必是要嫁与皇家。

他情归无恨,只想有郑纱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