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无仇在春节之时修书回朝,情归无恨略略一眼看完,对面上提及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回复,倒是让狼一写了劝诫他专注边境战事的圣旨,他记挂郑纱榆可以,但不应该当着他这个一国之君的面来觊觎他的皇后,他没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便是最大的宽恕了。
尘王爷郑烟尘自知晋见皇后无甚希望,一纸谏书上呈皇帝,自请远赴边境为将,为长圣国的一统大业出一份微薄之力。情归无恨见她坚决,便是允了,只告诫了几句,她曾经手握煞雪国所有的禁卫军,但皇宫守卫终不比战场,战场上的诡谲变幻,还望她多做考量。郑烟尘自然是懂得的,再三叩首拜别了皇帝,与皇妹皇弟告别后,牵来一匹骏马直往边境而去。
郑烟尘一直心系国家社稷,如今终得上战场一展英姿,便是名门良将,各凭本事,她也想要国家一统,天下归心。只是一番战场的历练,也让她懂得,热血冲动的可怕后果,还有未知命运的不可违逆。
郑纱榆一直住在安正宫,连月来的不言不语,终于使得情归无恨大发雷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今是她挥霍光了他的忍耐力,他如何能忍受自己的皇后为了别的男人要生要死终日惶惶讨不得半点好,无言已经死了,她就该接受这个现实生活下去,无论如何,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正夫!
“郑纱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忍够你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的关系虽非直系亲属,但照顾一个一直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形同行尸走肉的人,谁都是无法忍受太久的,这本就是人的惰性与本性,无可厚非。
郑纱榆略略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情归无恨,她的脸色苍白异常,可却诡异地带着一丝绝望中的亢奋,“受不了了?这就受不了了?”
情归无恨紧迫盯着形容枯槁的郑纱榆,唇线紧抿,神色极其的震怒阴鸷。
“无恨,你踩着无言的身躯过来才得以活命的,无言不在了,你每天晚上睡觉不会害怕吗?无言有没有回来找你?”连月不言不语的郑纱榆,如今终于也是爆发了,她神色同样阴鸷复杂,眉眼间还藏着难掩的亢奋,决裂的亢奋。
他抿唇不语,无从回答。
郑纱榆却是蹬鼻子上脸般,不说则已,一说却是断不了口,“无恨,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两败俱伤?败的是丢了性命的无言,伤的是我郑纱榆,你一直都想着将无言弄死,这下好了,你的世界彻底清静了,无言再也不会来碍你的法眼了,你把我们都逼上了绝路,你可曾想过我……”
“你不总说我是你皇后吗,你不总说你爱我吗,你不总说你在乎我吗,原来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和在乎的方法?你开不开心?无言死了,你开不开心?我如此痛不欲生,你见了却是不耐烦了,你烦了倦了,你生厌了吗?”
“你知道无言对我的意义吗,你不知道,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排挤无言敌视无言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不会想到我的为难,你不会想到我的尴尬处境,你不会想到我的进退维谷,你不会知道我在你和无言之间有多犹豫和无法决断,这下好了,这些我全部都不用考虑了,你替我全部解决了,是连根拔起啊,将这些矛盾问题……”
郑纱榆边说便逼近情归无恨,脸上神色开始有些疯狂,她压抑了多时的话语终于一吐为快,他若是不在此刻与她为难,或许这些话她一辈子都不会说起,可他实在令她无法再忍耐,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而他的态度让她极端的失望无措。
“死者已矣,你这样,他即便死也无法安生,”情归无恨的话语十分淡漠,他已经从无言的死亡中走了出来,无言的死不是他的本意,即便他真的要对付他,他也没想过要让无言以死作结,死亡过于沉重,无言若是死在他手上,郑纱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种蠢事他不可能去做,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能力去颠覆现实,他们只能接受,可是郑纱榆却不愿去接受。
她再怎么样,也不该将无言意外的死亡,归咎到他情归无恨的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可看着她如此控诉的神情,他怎么也没法开口说出这句话,只能默声受着本不该他受的一切。
“我想出宫。”
郑纱榆不想继续这一场无谓的争吵,以一句冷漠得能结冰的话语结束这一场争闹,她侧身朝宫外走去。
情归无恨苦笑着站在原地,眼眸的赤色越发的明显,他再次动怒了,牵动了身上每一处神经,牵动了体内每一分内力,混乱四窜的内息让他瞬间出手,照着面前有的东西轰击而去,久久没法平静。
兴许是不忍,郑纱榆才出宫门,便转身飞快地回跑着,总觉得不能就这样离开,然而跑进寝宫朱色的大门,迎面而来却是一片碎屑,郑纱榆武功被压制,只能险险侧身避过,看见在房内发疯般砸东西的情归无恨,她的心口狠狠一痛,眼泪瞬间便出来了。
“无恨,不要这样,别这样,我们不吵了,不吵了,”郑纱榆跑过去从后抱住情归无恨,她心里的怨恨原本便不是真的对着他的,毕竟无言的死亡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如此,而见情归无恨如此失控受伤的一面,终于让她爱他的那颗心痛到了极致,她已经永远失去了无言,不能再失去他,她爱他的心,同样的真,同样的诚,也或许比爱无言的心更甚……
他们怎能相互折磨直至老死,无言的死亡已是事实,改变不了的事实,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接受,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情归无恨身躯一震,身后抱着他的无疑是郑纱榆,她回来了,她终究是舍不得离开的吧,她愿意心甘情愿安安稳稳地做他的皇后吗?
他转过身来抱着她,一时间两人都痛哭流涕,一则为了无言的死亡,二则为了彼此间险些无可救活的爱情。
郑纱榆听到郑烟尘自请上战场时,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自己这个皇妹一向有宏图大志,她若是想在战场上历练一番也是好事,她身为皇姐也理当支持。
接下来的时间,她见了自己几位皇弟皇妹,郑芯怨有退隐之意,只望郑纱榆能够成全,她不适合朝堂,也无甚大志,她只想经营好自己研究制造的平底锅铺子,郑纱榆见她去意已决,也不便多留,遂准了她的意愿。郑酒酒也请愿说自己不适合朝堂,朝廷一套套的尔虞我诈,他完全应付不来,郑纱榆体谅这个时代的男子向来深藏闺房,不发大志,也允了他归去,只让他做了个挂名的闲散王爷,一无官职,二无实权。郑纯洁倒是没说退隐,却也说了允她一段长假,她想行走江湖,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郑纱榆也是允了。
这些皇妹如今几乎都是离开了她的身边,她的心里,自然有酸楚有压抑有不舍,但人各有志,她能说些什么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只知道,往后他们终究是会齐聚一堂就够了。
而郑酒酒宽慰她说,不是还有他这个皇弟么,虽然从皇妹转换为皇弟,他心里有些别扭尴尬,但这也终究是事实,他是男儿身,如今终于能恢复身份,心里自然是轻松的,不再似以往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他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做一名男儿,并且依然拥有王爷的头衔,这已是对他天大的恩赐。
郑纱榆对此不置可否,她对郑酒酒是没有半点排斥的,一直以来她都有些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后来真的证实了他的男儿身,除了有些惊讶,有些激动,她更多的欣慰,有一个如此为她的皇弟,感觉也是极好的,毕竟他为她挡了一剑,救命之恩让她对郑酒酒极为感激,姐弟二人的感情也更为亲近了。
郑纱榆的示弱,换来情归无恨一个腰牌,能够自由出入宫门的腰牌。
情归无恨给她腰牌自然是出于考量下的结果,她可以出宫,但必须有黑衣卫贴身随侍,而狼一便是情归无恨派遣到郑纱榆身边的黑衣卫之一,自然是防止她再次逃跑的。而经过了无言的事情,郑纱榆也不可能再逃了,她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
无言辞世已有两月,她不能一直郁郁,惶惶不可终日,她必须让自己尽快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她总不能一直折磨自己,折磨情归无恨,这对谁都不公平,于是她像情归无恨求来了出宫的令牌,她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不用出远门,就在皇城内便可。
“听说京城里新开了一间勾栏院呢,那儿的头牌啊可是天姿国色啊,那气质可是凡人不能比的……”
郑纱榆甫一出得宫门来到外面的街市,便听到了行走在身边的百姓议论纷纷,她侧耳倾听,倒也是乐事一桩。
“你不知道啊,那公子可是绝美无双啊,那手腕可是滑腻到不行,老娘都想去上去摸摸了……”有好色的女人回忆着勾栏院的头牌男妓,一脸垂涎。
“得了吧,你摸得起吗,听说那公子除了貌美,还十分有才,那简直是天下独绝啊,他的诗词歌赋才能了得,连朝中的大臣很多都对不上公子出的题目呢……”有人仰慕的是对方的才学,夸夸其谈起来。
“还有还有,听说那公子琴棋书画样样了得,这可真是个奇人儿哟,能把他买来真是赚大发了……”
“可是听说那公子是自由身,自愿在勾栏院卖艺不卖身的,这可真是何苦哟……”
“就是啊,多好的一个人儿啊,在那种地方,白白糟蹋了……”
有人意犹未尽,有人扼腕长叹,谈论的皆是同一个人,新开勾栏院的头牌男妓。
郑纱榆抿唇而笑,往日的风采重新焕发在她身上,她绝美无双的面容含着淡淡的笑意,侧头看了看紧紧跟在她身后的狼一,对方一脸的冷漠与严阵以待,不免让她好笑。
“别这么严肃,你家皇后我不会逃跑的,本宫带你去逛逛……”勾栏院,当然,这三个字她没说出口,否则狼一该跟她急了,她的武功和狼一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她才不想在大街上和狼一大打出手再被他扭送回宫,那样丢脸出格的事情,她郑纱榆死也不干。
长圣国两月前新开了一间勾栏院,而勾栏院的头牌林公子一夜成名,传闻林公子绝美无双、天姿国色,诗词歌赋天赋异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难得的才子。而有朝廷大臣闻风而去的见识林公子风采的,有想买他一夜的,有想纳他为妾的,有想染指他美色的,却都被他一一驳斥了回去。
林公子是自由之身,一则不必有人为他赎身,二则他卖艺不卖身,不接受任何人的纳妾之意,他只安心于勾栏院卖艺维生,他坚决的态度与清高的姿态,惹恼了不少大臣,然而却是没见任何一个人去找他麻烦,他在这个吃人的社会而且还在得罪了权贵的状况之下,竟是好端端地生存在勾栏院这处桃红春深的地方,实属难得。
郑纱榆走进勾栏院的时候,深邃的眸子缓缓流淌过暖融融的笑意,惊讶,喜悦,感动,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个勾栏院,自然是没有前煞雪国她所建的有九层,这儿只有三层,但内部的装潢完全是按照她的勾栏院所设,半分不多,半分不少,风格一模一样,连公子、保卫、下人的衣饰都是一模一样的,而老鸨……
“哟,这位主儿,今日可真早哟,主儿可面生的很呢,可是京城人士呀?”打扮风骚的男老鸨摇曳生姿地扭身过来,风骚地扬了扬手中的绢帕,迎接进门来的郑纱榆。
郑纱榆摇头又点头,她是京城人士没错,却是前煞雪国的京城,不过如今贵为情归无恨的皇后,她也该是长圣国的京城人士吧?
老鸨见她态度不明,也不纠结这个无关重要的问题,“主儿可是来听曲儿的?奴身这就给主儿去找公子?”
郑纱榆继续点头,“我要个雅间。”
老鸨很快给她安排了一个雅间,可是她身后的黑衣卫就不淡定了,自从郑纱榆要走进这勾栏院,狼一的脸色便黑了个彻底,跟着来的黑衣卫有十数人,除了狼一,其他人死活不肯走进勾栏院。在长圣国民间有一个传言,说是男子要是进了勾栏院,一辈子都是会被女人欺负个半死的命运,或者会被女子给强暴的命运。他们为了主子生、为了主子死,可不能为了主子让女人……CAO死……
狼一眼看郑纱榆走上了二楼,又看了看怯步不前死活不肯进去的同伴,他气得咬咬牙,吩咐了一个人回去通知皇上,便硬着头皮追上了郑纱榆的脚步,死就死吧!
其他黑衣卫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们的大哥狼一,狼一真是好气魄啊,情愿被女子C死,也尽忠职守的,而他们是不是有些失职了呢……这么想着,他们都愧疚地低下头,然后很快振作起来,不能进勾栏院,他们却是可以把勾栏院围起来的,如此便能尽忠职守也不走进勾栏院了,两全其美。
老鸨见跟上来黑着脸的狼一,有些惊讶,看向郑纱榆的目光有些探究,半晌,却是了然一笑,“原来主儿喜好这套啊,奴身懂了,奴身这就去安排公子,保证我这的公子不必主儿身边的这位差,那身段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哇,你要是喜欢让这位公子一起三P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郑纱榆一脚险些踏空,狼一的剑锋瞬间刺向老鸨的脖子,一霎那,剑拔弩张。
拼命忍着笑,她回头去看向一脸惊恐却不敢再作声的老鸨,又看了看一脸阴沉隐忍的狼一,这厮今天真是倒霉了……
“狼一,你退下去吧,守在门外即可,”郑纱榆淡声吩咐,狼一扭头看她,忍了忍,只得收剑退了出去,临了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老鸨。
老鸨一个颤抖,险些没栽下去,他说错话了?说错什么话了?自然是刚刚那什么三P的呗……他向来是有眼力价的,可是今日他喝了些花酒,看来是脑子糊涂了,嘴巴不听说了,嘴贱啊这是……
“主儿楼上雅间请,”老鸨很快恢复平常的神色,笑眯眯地继续摇曳着他的身姿,往楼上带着郑纱榆。
郑纱榆看到狼一守在门外才放心跟了上去,她逛勾栏院,可不希望被狼一这白痴破坏掉情趣,虽说是临时兴起的,但她向来是兴之所至,想到什么便要去做什么,如此才是真正的享受人生么……
郑纱榆被请到了二楼的雅间,老鸨很快找来了几名粉雕玉琢的公子,一个个排在郑纱榆的面前,跟选美似的,而那几名公子也毫不害羞,一个个在她面前搔首弄姿起来,仿佛在展现他们谁更有价值,谁更值得她为之出钱。
她抬眼看着面前也算精致的公子,眼眸之中毫无波动,看向老鸨的神色略带了不满,“老鸨这是在敷衍本少了?”
在长圣国,凡是王公大臣的女儿或是世家的女儿又或是富庶人家的女儿,在外都是自称本少的,所以她的自称也刚刚好。
老鸨原本嬉皮笑脸的面色顿了一下,再度笑逐颜开,“主儿有备而来,是看上我们哪个公子了?奴身这就去请过来。”
站了一排的公子纷纷出言,“主儿是嫌弃我们这些公子不够好吗,奴身会好好侍奉主儿的呀,保准主儿********……”
“我们这些公子都不比林公子差呀,除了才学什么的,主儿来勾栏院,不就是来快活的么?哪儿需要玩弄那些诗词啊歌赋的,多没情趣啊……”
郑纱榆抿唇而笑,举止间风度翩翩,优雅从容,“听闻这儿的林公子才貌双全,本少倒是想见识见识。”
老鸨脸色有些为难,郑纱榆自然明了,掷出一锭金子,老鸨的双眼瞬间放光,顿时笑得更是花枝乱颤,欢欢喜喜地扭捏了几句便出去请林公子了。
郑纱榆瞥了一眼面前排排站的公子,这些个勾栏院真真不是白开的,这的公子个个长得水灵,那些个女人见了不是得饿狼扑虎么,瞧他们的穿衣打扮,时尚、新颖、大胆、性感,有个词怎么说的,放浪形骸……
“你们都下去吧,”郑纱榆人手分了些碎银,将这些公子都打发出去了。
这个勾栏院如此规模,内部装潢与她的勾栏院如此相似,而最传奇的还是这儿的林公子,得罪了那么多的权贵,他竟然还能安安生生地在此过安乐日子,这背后的主人家,可不简单……
“见过主子。”
一道温和悦耳的嗓音传来,郑纱榆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袭雪色长袍,长发半束,面容极其精致,可谓国色天姿,绝美无双,而双手斜抱着一把古琴,朝着她款步而来,盈盈一拜便是行礼。
郑纱榆眉眼间都是真诚的笑意,这么长的时日来,也实属她这一刻特别的心无旁骛,“本少可不是你的主子。”
来人正是林卿华。
“在下该唤主子还是皇后?”林卿华也不管郑纱榆同不同意,坐到了房内的一张长椅上,将古琴放到面前案桌,双手轻抚琴弦,举止间风华无双。
“这么固执?”郑纱榆轻笑,以手抚了抚下巴,一脸的明媚。
“主子要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郑纱榆也不挑,安心地靠在一边,闭上眼睛静静聆听林卿华的琴音。
她不问他为何会流离到长圣国,不问他为何不抽身而去要置身勾栏院看尽风尘,更不问他为何见到自己毫不意外,她想,这么些的相处,她终究是比较懂他的。
林卿华向来清高孤傲,也固执难劝,他认定了自己是他的主子,他便会一直忠心,只要她需要他,他都是会毫无条件地出现的。而他在勾栏院待了那么多年,早已看破了红尘俗世,不归去不离弃,不过是因为习惯。他置身勾栏院两月,满皇城都遍布了他的传言,他若是不刻意闻名,她便不会听到风声来到这儿,所以,他是早有安排的。
至于他为何刻意如此相见……
怕是背后的主子不简单吧。
“勾栏院的幕后老板,是情归无恨?”林卿华一曲终了,郑纱榆张开眼眸微笑问道。
林卿华也毫不意外,郑纱榆向来聪明,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她又岂会不明白,“主子冰雪聪明,莫怪皇上如此疼爱。”
郑纱榆不置可否,起身近得前来,她垂眸看着林卿华,手指微微挑起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语声温柔动人,“卿华啊,你这肌肤,可是怎么保养的?水灵灵的,滑不留手,晶莹剔透啊这是……”
林卿华的桃花眼微微一眨,笑容荡漾开来,瞬间风情万种,“卿华不懂保养……”
两人有些暧昧不明间,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淡漠至极的话语传来,人影已经瞬间移到郑纱榆身边并将她一把拽了过去,拉开了她与林卿华的距离。
“干我想干的事情呗,用得着你管?”
郑纱榆眼眉弯弯,往日的云淡风轻重回到她的脸上,绝美无双的面容淡扫蛾眉,更多了几分绝丽。
来人无疑是情归无恨。
他冷眼看着郑纱榆,她脸上可是没有半点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更没有半分愧疚与尴尬,仿佛她就理当出现在这儿跟勾栏院的男妓调风弄月。
“你胆子是肥了?”兴许是与郑纱榆相处多了,他说话都有了她的味道。
“不够肥啊,要是肥到漏油了,怎么着也不会好端端在这儿被你抓个现形吧,本宫早就跑个没影了!”
郑纱榆自大地说着,也不怕闪了舌头,她要是能跑得了,确实不会留在这儿任由他抓个正着的。
情归无恨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林卿华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只是那把古琴并没有带走。情归无恨走过去坐在案前,抬手轻抚琴弦,简单的几个拨动,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倾泻而出,他抬眼看着郑纱榆,彷如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眼前的男人,优雅的手抚琴弦,一身黑色大袍加身,俊美的脸棱角分明中带着些天生而来的霸气,鼻梁高挺,薄唇抿起一丝危险的弧度,飞眉入鬓,墨发三千悠悠披散在肩头,整张脸如同上天鬼斧神工的艺术品。虽美得天神共愤,尤其是那嘴角勾勒起的浅笑,浅淡优雅,却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
郑纱榆心神有些不稳,心里有痛,有乐,有苦,有甜,有悲,有感动,他们是不是需要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情。
“公子,你可不是月双飞,”她俯身笑意盈盈地看他,眼中不经意含了薄泪。
情归无恨轻笑,神色温柔宠溺,“月双飞乃在下师父,家师于一年前过世,本着师父遗愿,在下再续弦音,皇后可是要听曲?”
“但听无妨。”
郑纱榆轻抚眼角,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弧,将眼中的悲伤尽数扫去,即便再怎么放不下,日子不是还得继续么,那就这样吧……
情归无恨手指翻飞,弹拨琴弦间,乐音流水般响起,高高低低,缠缠绵绵,时而清澈如水,时而狂躁如浪,时而飞至云端,时而深潜海底,时而繁花开尽,时而雪落无声。他弹琴的时候双目微闭,神思似乎已然飘远。
郑纱榆闭着眼静静聆听,他的琴弹得无疑是极好的,当初情归无仇弹琴的时候,她便夸赞过他的琴技,而今,情归无恨的琴技,丝毫不逊色于情归无仇。
琴声似乎带着她进入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雪白得没有半丝污点,没有悲伤,没有杀戮,没有丑陋,没有算计,只有满世界的纯净美好,她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她仿佛看见飞鸟张开翅膀翱翔天际,她仿佛听见泉水叮咚,她仿佛看见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听好了?”
一曲终了,情归无恨起身靠近郑纱榆,他神情中的温柔仿若天上的白云般暖融。
郑纱榆张开双眼,柔柔一笑,“公子艺惊四座,确实了得。”
“那可有奖励?”薄唇轻启,嫣红间尽见暧昧。
她挑眉而笑,指尖勾起对方性感诱人的下巴,气息轻吐到对方脸上,“公子要什么样的奖励?”
情归无恨倾身压近她,郑纱榆的身子几乎完全贴到了他的身上,肢体的摩擦间很快起了暧昧无比的火花,他低头吻上她同样嫣红的唇,在她唇齿间辗转挑逗。
“我这刀子啊不长眼的,公子可要当心你的小弟弟了,”一吻喘息间,郑纱榆手掌轻翻,一把匕首瞬间抵在了情归无恨两腿间的凸起上……
他眼眸中掠过一丝懊恼,恶狠狠瞪着郑纱榆,这样的时刻她竟然玩这个,当他病猫不成?
“在长乐宫的时候你能制住我,不过是因为当时走火入魔之症发作后身体没有恢复,可是现在,你觉得你还能钳制我?”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身形未动,郑纱榆却感觉自己握住匕首的手瞬间麻木,她张口想惊呼,却又觉得丢脸,只能忍着。那把匕首自然是被情归无恨不知怎么弄到了手上,正举起来在她脸颊边扬着。
“你想干嘛?”她有些怕怕地瞄着她脸颊边的匕首,这厮该不是想毁她容吧?
“榆儿,你要是变丑了,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人来觊觎你了呢?”
情归无恨用匕首在她脸上比着,似乎在想着从哪儿下手比较容易让她彻底毁容。
“你不是来真的吧?”郑纱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可不想毁容啊。
“怕了?”情归无恨轻缓地笑着,眼神之中多有狡猾奸诈,“你擅自离宫没有任何通报,你擅自来勾栏院没有任何交代,你擅自调戏男妓没有任何解释,你这么自把自为从来不考虑朕的感受,你不是从来不怕的吗,嗯?”
郑纱榆被逼到墙角,脸色顿时有些难堪尴尬,他这是兴师问罪来的?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地方算总账吧?
“那个……我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不过我没有调戏男妓,绝对是没有……”
这个,打死都不能认吧!她调戏林卿华那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怎么可能给他情归无恨知道,否则她的皮都能少一层。
“是吗?皇后可是玩累了,该回宫了?”情归无恨的神色和话语都有警告的意味。
郑纱榆尴尬一笑,连忙安抚地拍了拍情归无恨,“回宫,回宫,这不是就要回去了吗,皇上刚刚好就来了而已,哈哈,我们回家吧,回家……”
情归无恨被她一句“回家”哄得舒舒服服、身心顺畅了,便收起了阴沉的神色,携着她一同走出了勾栏院。
郑纱榆出来房间才发现,勾栏院内所有房间门窗全部紧闭,楼道、地堂都站了黑衣卫,勾栏院的那些公子、老鸨该是被禁足在房内,气氛有些紧张肃然。
皇帝出行真是不简单,这勾栏院不是他情归无恨开的么,他来便要这样“清场”?可真够大牌……
郑纱榆有些咋舌,想要缩回被情归无恨握着的手,可对手死死拽着就是不肯松,她也只能作罢。出得勾栏院的大门,她看到外面街道更是惊讶,从来不知道这个国家皇帝出行,街道是要全部清场、百姓全部要回避的,此刻的街道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个行人,萧索的氛围仿佛进入了深秋时节。
而皇帝的御辇华丽丽地停在勾栏院门前,那叫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气派,全长圣国也只有情归无恨能够拥有。
情归无恨自出得勾栏院,脸色便淡漠如冰,他的眼眸流淌过的温情不再,只剩下千年不化的寒冰,薄唇紧抿,眉头轻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纱榆看出了情归无恨与往常不同的神色,可她也不问,现在两个人之间,说的话语多了反而容易争吵,每一次说,他都能将话题往无言那儿带,她实在不想再提起,可是情归无恨总是不依不挠的扯着她要她说只爱他一个人,只爱过他一个人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无言便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定时诈弹,还是有着恒久能量的,时不时地爆炸一下,两人都疲于话语上的交流,很多时候郑纱榆干脆不说,而情归无恨总是不满,两个人的争吵几乎天天上演,越吵越是无趣,越吵他们之间的裂痕越大。
她开始学会示弱,有时候也会说一些违心的话语,只是都无伤大雅的,无言都不在了,谁还去纠结这些话的违心,既然能让情归无恨停止折腾,她也能好过一些,她何不成全他,或许时日久了,她真的会渐渐淡忘吧。
情归无恨一路而回没有再出声说话,面容极其的倨傲冷峻,郑纱榆刻意的不闻不问,让他的脸色更是黑沉。
前一刻谈笑风生、暧昧不明,后一刻彼此敌对、剑拔弩张,这样的状态,他们已经维持两个月了。郑纱榆有些劳累地想着,两个人的关系,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改善过来?
回朝后,兵部尚书觐见情归无恨,北燕国传来和谈文书,并派出了北燕贤王许蝶衣作为使者进行两国和谈,问询情归无恨的圣令。
两国战事原本便断断续续地打了很多年,而今又轰轰烈烈地打了大半年,两国现今的状况都不算太好,战争令边境生灵涂炭,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国家已经有些疲乏。况且战争投入火药后,用的钱银更是大把大把流失,国库一旦空虚,必须从赋税上增加收入,从而全国民不聊生。
这半年来,长圣国进攻北燕国也仅仅打下数座城池,而自从北燕国也有了火药后,两国几乎是旗鼓相当,互不退让,每一场战争几乎都是两败俱伤,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情归无恨将奏折啪一声丢在案前,给兵部尚书下了皇令后起身离开乾坤殿,他每日苦想,为的不是边境战事,不是一统大业,竟只是怎么和她改善关系……
都说抓住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如此,郑纱榆便来到了御膳房。
郑纱榆进来的时候,御厨一个个惊讶地看着她,随后慌忙跑出来下跪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本宫只是到处看看,”郑纱榆看着跪下的数百名御厨,有些咋舌,那么多人做饭做菜的,居然就服侍情归无恨一个?这也太浪费人才了……
御厨得令起身,郑纱榆吩咐他们各做各事去,庖长恭恭谨谨地随侍在她左右,“皇后娘娘可满意奴才们做的膳食?这番可是要检查食材或者?”
郑纱榆看着御膳房里二十多个炉灶,惊奇于皇宫里连厨房都这么高端大气,“不是,本宫只要一个炉子就行,本宫亲自下厨……”
庖长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似乎谁要砍他头的样子,“皇后娘娘饶命,奴才服侍不周,奴才知错了,奴才不知哪一道膳食不合皇后娘娘口味,奴才立马就改,还望皇后娘娘饶命……”
郑纱榆蹙眉,借个灶都有那么多话说,动不动就给她下跪,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折寿啊这样,想来皇帝向来活不长,都是给人跪出来的孽报吧?
“好了,你没错,本宫只是想亲自下厨给无……给皇上做些吃的,”郑纱榆扶起跪地的庖长,对方受宠若惊地按照她的吩咐备来了食材,郑纱榆也没将她打发走,毕竟下厨可不是她的专长,她压根就是不会的,不过倒是可以做一些她所知道的在现代才有的食物,只是需要庖长指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