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鬼?”
“嗯,你看他的手……”
经江轻鸿一提醒,叶小蝉这才注意到这位老神仙手指上的残疾。
他竟只有七根手指,另外缺失的三根手指截面整齐,明显是被人砍断的,但是看疤痕的新旧程度又不是一起断的。
赌坊里是从不会允许欠债的,可是赌坊里放贷的那群人就不是吃素的主儿了。若是有人借了贷不还,像砍手砍脚也都算是小事了。
叶小蝉对这些事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泥巴巷里那些苦命的人,因为赌债而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
她不悦的皱了皱眉,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冷意。
“哦,原来他是因赌成债,才被人剁了手指的!”
“再有,你看他拇指上的老茧,想必那是经常抓牌磨出来的。”
江轻鸿站的虽远,他的眼光却是出乎常人的锐利。
叶小蝉方恍然大悟,老神仙已自己在哀嚎流涕道:“小金,你这次可一定要救救我,不然只怕那些凶神恶煞再不肯饶了我……”
“小金”正是这位老神仙对白九霄的称呼,因为对于他来说,白九霄姓甚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腰缠万贯,而且出手阔气,最好就是肯帮他解决赌债。虽然有时候白九霄也有些难缠,但总比那些心狠手辣的债主要好对付多了。
被这位老神仙缠得头皮发麻,白九霄无奈的淡淡道:“有话快说,再不说我就走了。”
“别!我说我说,我知道小金兄弟你一向是个大善人,这次只需要这个数……”
他舔着脸讨好的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四根手指。
“这个嘛……”
白九霄仰起脸,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明亮如星辰的眼波就那样轻轻的流动了一番,竟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
“数目虽然不大,不过也不太好办呢……”
一听这话,老神仙却来了精神,只因不太好办并不等于办不成,而且白九霄竟说数目不大,他简直又惊又喜。
“小金,怎么不好办,你就是我的财神爷,财神爷哪有什么难办不难办的事呢!”
这老头子唯唯诺诺的样子竟像个撒娇的大姑娘,叶小蝉胸口一阵作呕,简直快要将昨晚的隔夜饭吐了出来。
白九霄也像是被他央求的有些头皮发麻,只好悠闲道:“这个嘛,先让我想想,你也不着急的吧。”
老神仙怎么会不急,他焦急的已经比热锅上的蚂蚁还难熬,但又只能隐忍不发。
此时叶小蝉夸张的表情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又见还有旁人在,那短小精悍的目光忽而变得警惕,他扯着嗓子大叫。
“小神仙!小神仙!我说了不许让外人进来,你从哪里引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方才还对白九霄谄媚讨好的老头子眨眼间变得颐指气使,叶小蝉顿时火冒三丈,她双手掐着腰,一步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乱七八糟?你敢说我乱七八糟?我看你才是臭不要脸的老不羞!”
“敢说我老不羞?你,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这么没有家教!”
“我哪里没家教,我看你根本就是个瞎神仙,老糊涂虫!”
两人你来我往,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热闹,吵到最后身边的人都听不下去开始散了。
老神仙这才察觉到不对,丢下脸色涨红的叶小蝉,几步追上最后的那个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拦住的人正是洛玉影。
洛玉影回头,平静的目光毫无生气,她像是面无表情,言语倒是比叶小蝉客气多了。
“老先生,随便对人动手动脚可不是好习惯。”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不容亵渎与置疑的冰冷。
“什么好习惯坏习惯,你这个大姑娘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在我这神仙居药庐进进出出?”
洛玉影还未开口,屋子里已有人悠悠道:“半仙,我看你还是别去惹她为妙,否则就算我为你还了债,只怕你那只手也要不保了。”
听白九霄一发话,老神仙赶忙松开了手,他一溜小跑的挤进了屋子,就凑到了白九霄面前。
“怎么,小金你认识她们?”
“是啊,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还有这位江公子我都认识,至于外面那只惹人烦的多嘴雀嘛,就……”
他撇撇嘴,不再多说,只露出无奈之色。
“姓白的,你说谁是多嘴雀,哪天不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都不能嚼舌头,我就不是你姑奶奶!”
叶小蝉还没进来,就在门外跳脚大嚷。
听完白九霄的话,老神仙精明的眼神一动,好像忽然又换了一个人似的,立刻温和堆笑道:“哦,原来这位白姑娘与江公子,还有这位小姑奶奶,都是小金你的朋友。看看,怎么不早说啊,都是自家人,快进来坐!”
一眨眼,他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让旁人哭笑不得。
“谁和他是自家人,我宁愿和阿猫阿狗在一起,也绝不会和这种人成为什么一家人的。”
叶小蝉嫌恶的吐了吐舌头,故意挑了一个离白九霄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目露挑衅。
这次白九霄却没有理会她,仰在椅子上,只道:“半仙,我带这位白姑娘来,是要小神仙为她瞧病的,你没意见吧。”
“没,当然没意见,都说了是自己家,还客气什么。”
老神仙一边笑着,一边转头向洛玉影看去,好奇的目光只略微上下扫视了洛玉影几眼,他忽然往前一伸脖子,又盯住了她的眼睛瞧得仔细。
自从清晨服过药之后,她的眼睛已逐渐褪了色,此时虽和常人还有细微的差别,但并没有昨夜那种令人惊心的血红。
“姑娘面色发白,血气不足,双目黯淡,气若游丝,还有中毒之兆,是应该及早医治的。”
这老神仙的品行虽有不足,但是医术还是名不虚传的。望闻问切,他只靠一个“望”字就瞧出了洛玉影几点症结所在。
洛玉影的目光却并没有往他身上流转,也仿佛没有听见他所说的,倒是白九霄道:“这也要多亏你的还魂酒,否则她性命危矣。”
“嗯,还魂酒是可以暂缓毒性,不过若要根除的话……”
老神仙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一震,就哆里哆嗦的跳了起来,险些再度跌倒。
“还魂酒!难道是……”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已充满了震惊与紧张,他慌乱的在屋子里飞快的扫视了一圈,他忽然大叫着扑到床边去了。
酒罐子就摆在床边的矮桌上,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愤愤而绝望的喘息着,终于如山洪暴发似的尖叫道:“小神仙!!!”
小神仙早已溜之大吉。
他一时找不到人发泄,惶惶然竟倒在桌边,又是嚎啕大哭起来。
“酒,我的酒,我的酒啊……”
这次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倒不再像作假,可见他是真的伤心欲绝起来。
白九霄捂着耳朵,皱眉走了过去。
“喂,不就是一坛酒嘛,你这还魂酒本来也是用来救命的,现在证明它确实救了一个活人的性命,你也该知足了。”
“小神仙这个逆徒,混账,呜呜呜……他竟然开了我的宝贝,呜呜呜……还魂酒,当然是用来救命的,不过不是用来救别人的命,而是为了……哎呀……”
他哽咽难语,痛苦懊悔至极。
他现在只悔当初为什么这么多嘴,竟把还魂酒的事告诉了小神仙。
一个老头子哭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叶小蝉忍不住皱了皱眉,撇嘴嘀咕道:“就是嘛,一坛子酒而已,你也太夸张了,小气鬼。”
她本是小声嘟囔的,想不到这老神仙虽然一把年纪却耳聪目明,他忽然爬起来,气势冲冲的到了叶小蝉面前。
“一坛子酒?你知道这一坛子酒花了我多少心思?三十年,整整三十年!现在,全毁了!”
名字叫还魂酒,可见此酒之神奇。
洛玉影当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是见过的,所以也知道此名不虚。
所以叶小蝉还有一丝丝心虚的,不过还是不服软道:“你干嘛这么凶啊,洛丫头只用了你一点点,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坛子里还是满的。”
见叶小蝉满不在乎,老头子更吹胡子瞪眼睛,扯着嗓子尖叫道:“满的?满的有什么用?还魂酒一旦开封,整坛子便都废了!别说一坛子,就是十坛子也都没有用了!”
叶小蝉还想还嘴,洛玉影却道:“这药酒是因为我才开封的,先生不要怪旁人,我自会一力承担。”
老神仙哼了一声,红着眼眶道:“一力承担?说的轻巧,你承担得起吗?”
“她承担不起,不是还有我么,你的赌债还想不想让人帮你还了?”
白九霄一拍他的肩。
“多嘴雀这次倒没说错,你呀是太吝啬了,好了,四万两而已,我都答应帮你想办法了,这坛子酒就当我买下了,怎样?”
“这……”
四万两。
叶小蝉还在惊讶不已。
看来这白九霄不愧是财神山庄的人,出手还真的不一般。
见老神仙还是垂头丧气,白九霄只好又道:“好啦,大不了我再多给你一万两了。”
“这……”
老神仙重重的叹了口气,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作罢了。
反正这酒已打开,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了,何况白九霄发话,他是有求于人也没有办法。
若是再落到那群债主手里,恐怕十坛还魂酒也是救不了他这条老命了。
老神仙不停摇头叹息,失魂落魄,却还是走到了床边,将那坛子酒抱了起来,放到了洛玉影面前。
“也罢,反正都是用来救命的。给,是你的了!这酒开封之后必须在十日之内饮用,否则药效就存不住了,你好自为之。”
说来说去,他反正都是活奔乱跳的,又不是病的爬不起来。一坛子用不到的酒换了五万两,虽然心疼,也算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老神仙正自我安慰着,忽然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那好像是几位复杂的药味中夹杂的一种淡淡的芳香。
他眼睛又是一瞪,惊呼道:“糟了!我的天山雪莲!”
见他奔了出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白九霄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洛玉影道:“五万两,我定会归还公子的。”
白九霄邪邪一笑。
“甚好,姑娘若是手头方便,最好现在就拿出来,好让我去速速打发了那老鬼。”
“这个……”
要一个人立刻拿出五万两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洛玉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一下子拿出五万两来的人。
“所以没有用的大话就不要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把钱拍到我面前再说吧。”
洛玉影微微迟疑,道:“公子说的有理,这番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原本以为白九霄是好意替洛玉影解困,想不到他说话做事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叶小蝉鼻尖一努,轻蔑道:“不就是五万两嘛,怎么说你也是财神山庄的人,对熟人还要算的这么清,难怪别人都说越有钱的人只会越吝啬。”
白九霄咧嘴假笑,瞪了瞪眼睛道:“是呀,所以像您这么慷慨的大人物是永远不会变富有的,开心了吧?”
“哼,什么意思嘛,又想吃我的拳头了是吧!”
“臭丫头,我看是你欠教训才对。”
眼见他们又要“开战”,江轻鸿忙道:“好了,可否都嘴下留情,等在下问完想知道的事,二位再吵也不迟。”
叶小蝉这才想起他们是来做什么,只好闭上了嘴。
白九霄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说着便站起身,他显然认为江轻鸿二人是来找洛玉影的。
叶小蝉忙道:“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要做什么,也得等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再说。”
“我?”
白九霄奇怪的张了张嘴巴。
“找我做什么?”
他眼波一转,忙推辞道:“要是昨天那个什么见证之事就免了吧,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正经八百的场合,你们可以另请高明了。”
不待江轻鸿开口,叶小蝉便道:“你胡扯些什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从风凌山庄带出来过一幅画?”
“画?是啊,不是被你顺走了么?”
叶小蝉大大的眼睛一定,慌忙道:“喂喂,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谁说画是被我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