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和谈?
归根究底是江东实力不足。
若是换成曹操,被敌人打进腹地,肯定会派重兵围剿。
而他只能屈辱求和。
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南山又被陆逊攻克,可谓双喜临门。
庆祝一下而已
有什么错?
回想起上次宴会,也是被周瑜一封信搅和了,这次换成陆绩。
一个个不让他安宁!
“呼~”
孙权呼出一口浊气,平息胸中的怒火,换上一副温和笑脸:
“满朝公卿,只有公纪敢直谏,孤甚是欣慰,子山也快请起,请二位坐下,讲述谈判的细节。”
说着大袖一挥。
乐师、舞女退去。
酒案迅速撤下。
不过片刻。
大殿为之一清,变回议事场所。
步骘拉着陆绩坐下,讲述谈判过程,从刘琮的强硬,到蒯越偷偷透露情报,再到城中流言四起。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刚说完,张昭佯装不解,“只需拖个两三天,等流言传开,秦操担心威信受损必定让步,二位为何急着答应?”
陆绩当场顶回去:“君不疑,臣不妒,上下皆信服,些许流言也想中伤秦子御?荆州可不是江东。”
步骘目光幽幽,“公纪所言非虚,我们离开襄阳前,听说刘备在班师路上,一道命令将蒯越罢官夺职。”
“君仁臣贤,谨守和睦,此为大兴之兆。”陆绩撇嘴,再次补刀。
这句话杀伤力极强。
点燃江东群臣的心火。
虞翻怒目而视,“陆公纪,你数次为刘备说话,居心何在?”
“急了?”陆绩侧过脸,斜眼打量虞翻:“世道人心如此,越是缺何物,越见不得别人拥有。”
“狂妄!”
虞翻拍案而起。
“咳咳~”
步骘赶紧打圆场,“对方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陆绩为此气愤,以致殿前失态,请主公宽恕。”
一听还有条件,孙权顾不上责问陆绩,问道:“是何条件?”
步骘组织一下语言。
尽量委婉解释:“刘玄德之子刚满周岁,求吴侯之子做伴。”
话音未落。
孙权怒而起身。
下一刻,拔出佩剑。
“刘玄德欺我太甚,想让孤送质子断无可能,孤无惧一战!”
煌煌之音在殿内回荡。
冲击着群臣心神。
哪怕曹操南下,孙权下决心都没这次果断,可见是真怒了。
步骘狠狠一咬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硬着头皮上,“他们只承认天子诏封吴侯,所以……所以……要的是先主之子绍公子。”
孙权反而冷静下来。
稍一思考,明白其中深意。
他的位子继承自兄长,绝不能坐视孙绍安危不管,可令他投鼠忌器。
若是强硬留下孙绍。
随着孙绍年岁渐长,日后即便不成心腹之患,留在身边也膈应。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念至此,孙权摇了摇头,“绍儿是我亲侄,断不能送与刘备为质。”
张昭反应最快。
“啪”的一下双膝跪地。
以近乎恳求的口吻道:“主公,送绍公子保江东安宁,哪怕先主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主公啊。”
群臣心领神会。
是时候开始“劝说”了。
一个个跪地哭求,希望孙权为江东安宁考虑,忍痛送出孙绍。
“兄长,弟无能啊!”
孙权仰天长叹。
眼角含着两滴泪水。
良久。
又擦干眼泪,作出安排:
“命张昭为使,前往襄阳处理签订盟约与赎买之事。”
“臣领命。”
张昭欣然接下任务。
接着,孙权又吩咐步骘、陆绩:“二位和谈有功,擢升陆绩为柴桑令,步骘为柴桑监军,监督五千荆州军。”
两人以前的工作,是待在孙权身边参政议政,并无具体职权。
如今外放柴桑为官。
是升是贬?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陆绩一点也不在意,“臣这就回家收拾行李,前往柴桑赴任。”
告了声“退”,转身便走。
步骘紧随其后告退,“谢主公恩赐,臣将与公纪同往。”
两人脚步飞快。
生怕孙权反悔似的。
“散了吧,”孙权意兴阑珊,“绍儿养在母亲膝下,我需请示母亲再做决定,尔等真是害苦我啦。”
“臣等万死。”
张昭等人拜倒。
孙权拂袖离开大殿。
一路穿廊过桥,来到吴国太住处。
“母亲可歇息了?”
孙权询问侍女。
侍女低眉顺首回复:“国太正和小姐说话,请吴侯入内。”
说着撩起竹帘。
孙权绕过竹帘走进内室,一眼看到母亲正和小妹说话。
“兄长。”
孙尚香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孙权笑了笑,又向吴国太请安,“打扰母亲了。”
“我儿有事?”吴国太问道。
孙权小心翼翼回答,“和谈结果已经出来了,和母亲说一声。”
吴国太摇了摇头,“妇道人家不管前朝事,不必和老身说。”
“此事非同小可,秦子御要求颇为过分,儿子实难决断。”孙权笑容苦涩。
秦子御?
孙尚香远山眉一扬。
竖起耳朵倾听。
吴国太看破不说破,询问孙权何事为难。
孙权顺势说出条件。
想象中的暴怒没发生,吴国太出奇地平静,“你答应了?”
孙权连连摆手,“大哥将妻儿托付于我,我断不能答应……”
“送去吧。”
不等他说完,吴国太开口。
孙权愣了一下。
他准备的长篇大论,一个字都没用到,母亲就这么答应了。
吴国太面上平静,淡淡道:“伯符打下江东基业,也有绍儿一份,理应为江东分忧,是也不是?”
被母亲平静目光注视,孙权顿时有些心虚,只能点头作回应。
吴国太再次开口:
“绍儿才九岁,需要人照顾,老身想找你要个人。”
孙权暗暗松了口气。
果断答应给人。
“听闻步氏女贤惠淑德,可做绍儿的侍女,你可愿意?”
孙权瞪大眼睛。
坏了,答应太早了。
娘啊,儿子能拒绝嘛!
答案是否定的。
“你不愿意?”吴国太眯起眼睛。
孙权立刻搬出步骘,“步氏在江东也算大族,步骘还在我手下做官,让步氏女做侍女不妥。”
吴国太拐杖跺地,雌威大发,“把她叫来,老身和她谈。”
“全凭母亲吩咐。”话说到这个份上,孙权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期望步氏女能顶住压力。
目的达到,孙权不再久留,脚步轻快离开吴国太住处。
脚步声渐渐远去。
吴国太身体晃了晃。
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掩面痛哭,“我可怜的绍儿啊!”
孙尚香抱住母亲身体,“母亲不舍得绍儿,为何还要答应?”
“仲谋既来,便是答应了条件,老身不答应又能如何,不如趁机提出要求,给绍儿找条活路。”
吴国太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将步氏女与孙绍绑定,只要孙权还惦记步氏女,就不会忘了孙绍。
孙绍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位无助老妇人,万般无奈之下作出的取舍。
然而,还有更不舍的。
“丫头,如今公瑾势弱,你兄长无所顾忌,孙刘两家交恶,娘担心有一天,你会远嫁北方啊。”
听着母亲的哭声。
孙尚香贝齿轻咬红唇,脑海中浮现一袭白衣的身影。
很快有了决意。
“我陪绍儿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