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阴云布满天空。
气氛有些许压抑。
诸葛府中书房。
操劳一夜的诸葛亮,吹灭案头的灯火。
丫鬟端来洗漱用品。
诸葛亮简单洗了把脸,精神稍稍振作几分。
伊籍端来一盘简牍。
“这是各地税收汇总,请军师将军过目。”伊籍放下简牍解释。
见伊籍面带倦色,诸葛亮微微颔首致谢:“辛苦机伯连夜整理。”
伊籍摆摆手,洒脱一笑,“不比孔明辛苦,孔明奔波劳碌,需注意身体。”
“无妨,”诸葛亮不以为意,“年关将近,将士们又在外征战,事情有点多,撑过这段日子即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伊籍告辞离去。
诸葛亮吃过早饭,稍作休息,开始处理税收的案牍。
时间悄然流逝。
正午时分。
望着繁多的税收数目,敏锐如诸葛亮,时间一长都眼花。
诸葛亮放下竹简。
微闭双眸,捏了捏眉心。
肩膀忽然一重。
一双手轻轻按摩起来。
不必睁眼,诸葛亮便知是谁,长舒一口气:“夫人来了啊。”
“夫人”正是黄氏。
闺名“月英”不足为外人道也。
身材高挑,发梢微黄,一袭青白色粗布衣,发丝以木簪束起。
透着一股干练气息。
“下雪了。”
黄月英轻声呢喃。
窗外雪花纷纷而落,漫若柳絮纷飞。
屋内陷入沉寂。
炭火爆出几颗火星。
诸葛亮呼吸趋于平静。
夫妻二人静默无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静谧时光。
门外脚步声响起。
“先生……”
书童小跑进来,正要大喊,被黄月英用眼神制止,小声汇报:“封公子来了。”
封公子?
寇封!
寇封回来,也就是说……
诸葛亮从座位上弹起,“快请封公子进来。”
少顷。
“孔明先生,”寇封抱拳一礼,直接说正事,“军师距襄阳城还有十里,请先生率荆襄官员迎接。”
十里。
一个耐人寻味的距离。
诸葛亮眼前一亮,“随子御一同而来来的,定有刘度。”
寇封大感好奇,“先生如何知道的?”
“那便没错了,”诸葛亮点点头,“公子去和子御说,在下会携荆襄大小官员,以及江东使者出迎。”
“好。”
寇封匆匆离开。
诸葛亮立刻换上鹤氅,让夫人帮忙束好发冠,抓起羽扇就走。
却被黄月英叫住。
黄月英微微一笑,“不妨通知襄阳男女,一睹少年军师风采。”
“大善!”诸葛亮点头。
……
大雪还在下。
消息随着风雪传开。
襄阳城为之沸腾。
男女老少走上街头,街头巷尾人头攒动,汇聚成流东入大海。
“老刘干嘛去?”
“看秦子御啊,听说是火神降世,带儿子去拜一拜。”
……
“孙老干嘛呢?”
“听说秦子御还没成家,带孙女去碰碰运气。”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何处。
万人空巷。
百姓齐聚东门。
东门主道房舍二楼,被荆襄世家子女占据。
和看热闹的百姓不同。
在他们眼中,秦操可以是对手,可以是敌人,可以是日后同僚,也可以是……如意郎君。
不知活了多久。
屋檐渐白。
“来了!”
有世家子惊呼。
一支军队正从城门通过。
少年白衣鹤氅,骑白马走在军队前方,狐裘上绒毛随风轻飘。
纷纷白雪散落。
额前龙须发染雪。
身后军队齐步前进,整齐划一的脚步,配合铠甲摩擦之音。
杀伐之气四溢。
百姓聚在道路旁,争相探头观望。
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楼上世家子,震撼有之,惊惧有之,一时无人敢高声语。
亦有姑娘小姐凭栏而望。
少年白马戏风雪,端的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秦操浑身不觉。
对诸葛亮的安排很满意。
荆南三郡初定,携大胜之势归来,方能震慑魁魅魍魉。
“啪~”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砸在秦操头上。
秦操接住一看,竟然是一个香囊。
似有所感抬头。
某间酒舍二楼,倩影一闪而逝。
不等他细看,又是一朵花飞过来,落在几步开外。
“啊——”
随着一声尖叫。
仿佛拉开战争的序幕。
数不清的香囊、鲜花,甚至瓜果从路旁丢过来,有的砸中白马。
诡异的是,“百分百反击”触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不过片刻。
鲜花、香囊铺满前路。
各种色彩交织。
少年白马踏路前行,来到长街尽头,回眸微微一笑。
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苦了前来迎接的官员,站在风雪中遭受瓜果摧残。
不少百姓也受到牵连。
场面一度混乱。
迎接仪式不得不提前结束。
……
人群中。
步骘、陆绩面色凝重。
怀着沉重回馆驿。
驿卒送来酒菜。
两人没有一点胃口。
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步骘率先打破沉默:“秦子御愈发了不得了,该答应条件吗?”
一亿钱听起来就吓人。
堆能小山,散能成河。
当然,不可能全是五铢钱,可以用物资等价折损。
陆绩正在发呆。
恍惚间听到步骘声音。
回神后嘴一撇:“别说主公,即便江东世家合力,拿出一亿钱,也会伤筋动骨,诸葛孔明好大胃口。”
“公纪有何高见?”步骘问道。
“高见谈不上,”陆绩摇头,“正主还没回来,只怕胃口更大。”
末了,一声叹息。
双目失神,又发起呆来。
房中陷入死寂。
察觉到异样,步骘皱眉道:“公纪神思不属,是否有事瞒着我?”
“没……”
陆绩嘴巴张了张。
触及步骘严厉目光,无可奈何收回要说的搪塞之语。
接着打开窗探视四周。
确认无人后关窗。
压低声音说道:“吕蒙死了许久,等荆州大军攻入腹地,大都督才上书自请‘三罪’。
似乎刻意隐瞒消息。
其心何在?”
步骘一点就透。
人在江东混,不多长几个心眼,也走不到当今的地位。
“公纪切勿乱言!”步骘心惊肉跳,急忙制止陆绩。
陆绩恍若未闻,继续分析:
“以大都督之智,不可能不知秦子御会报复,若早日提醒,江东岂会沦落到今日之地步。
所以,嘿嘿……在下断言,大都督默许秦子御入侵。
鲁子敬亦参与其中。”
笑声在屋内回响。
说出积压在心里的事,有人分享苦恼,陆绩心情舒畅起来。
美滋滋咂了口酒。
呼出酒气:“痛快!”
步骘却痛快不起来。
一股凉意直窜脊骨。
正如陆绩所言,鲁肃去合肥劳军,一去不复返。
要说没猫腻没人信。
而大都督、鲁肃达成一致,针对的是哪一位不言而喻。
细思极恐!
步骘止住念头,严词反驳:“大都督绝非意气之人。”
陆绩摩擦着觞杯,斜眼望向步骘,露出酸涩笑意:
“在下起初也不信。
大都督为江东呕心沥血,带兵出征攻取合肥,怎会谋害江东?
可事实摆在眼前。
由不得……我不信啊。”
话说完,满饮一杯酒。
苦酒入喉心作痛。
主公与大都督相争,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
步骘眉头挤成“川”字。
忽然灵光一闪,“有无可能,大都督知秦子御报复,但断定他不会不顾大局,顺势让他发泄怨气?”
这倒是个新奇解释。
陆绩沉吟片刻,道:“不无这种可能,且看秦子御有何条件。”
步骘心情沉重点头。
若秦子御大开口,则陆绩推测正确。
若以大局为重,则自己猜测正确。
又或许,二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