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下。
此刻,西昌城外。
城门即将关闭。
进城的人络绎不绝。
或是挑担卖鸡的老农,或是驾车前簇后拥的商人,亦或是抱着孩子来探亲的妇人,有序排队入城。
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趴在城门口懒洋洋晒太阳。
一派祥和景象。
城门官打了个哈欠。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听说城中倡楼,来了一批新的犯人女眷,换班后可以去做按摩。
正美滋滋想着。
“哐啷~”
只听一声脆响。
门卒跌跌撞撞跑来,不小心打破一个陶罐,吓了城门官一惊。
美梦被打断,城门官很不爽,“你小子最好有事。”
“有事,”门卒气喘吁吁,“有人……好多人……来了。”
城门官气笑,“能有多少人,我看你小子皮痒,找揍呢。”
“好多,数不清的旗子,比城墙上插得还多。”门卒急忙补充。
城门官笑容消失。
有旗帜!
来者是军队无疑。
打过仗的都知道,靠旗帜就能粗略判断军队数量。
比西昌城旗帜多,这得多少人?
来不及多想,城门官“噔噔”几步爬上城墙,定睛望向西方。
入眼先是大量旗帜。
旗帜之下,黑压压如潮。
数量如此多的军队,突然进入西昌境内,却未提前通报。
显然来者不善。
城门官慌忙下令关城门。
数九寒天。
待在城外肯定要冻死。
眼看城门要关上,还没进城的人顿时急了。
商人驾车往里冲。
撞倒挑担卖鸡的老农。
担子里的鸡蛋摔得稀碎,母鸡“咯咯”叫扑向拉车的马。
马受惊失去控制。
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汪汪~”
老狗闻到腥味,吼叫着冲撞人群,吓得小孩哇哇大哭。
妇人轻声细语安抚。
鸡飞狗跳,你推我搡,惨叫、唾骂与哭声混合,好不热闹。
彻底堵住了城门。
城门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能纵兵杀民,否则只会更乱。
“快去请太守大人。”城门官赶紧求救。
约一刻钟后。
没等来太守,等来农兵。
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踏出,声如雷震,地面为之颤动。
一声声冲击心神。
伴随脚步节奏,城门口百姓心跳越来越快。
直至百步开外。
整齐脚步声骤然止住。
百姓心跳随之降速,极大的落差带来的,是近似窒息的眩晕感。
而农兵开始变阵。
在城外“一”字排开,完成一个一字长蛇阵。
然后,陷入沉默。
近一万人屹立不动,充斥着战意的目光投向西昌城。
压迫感如山般压过来。
“汪~”
突然一声狗叫。
仿佛往热油中滴入一滴冷水,城门口瞬间沸腾。
百姓哭着喊着往里冲。
老狗夹起尾巴逃走。
试图维持的门卒,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阵前。
黄忠抚须大笑:“仲业,老夫的一字长蛇阵如何?”
长蛇阵非“一”字长蛇阵。
正经的长蛇阵,应该像蛇行那样蜿蜒,蜿蜒处可彼此照应。
加了个“一”字,长蛇阵变成直线。
适合狭窄地段行军。
即便是正经的长蛇阵,也不会在开阔地带摆开,而是借助地形快速机动的类型。
更别说“一”字长蛇阵。
此阵有个戏称“一字送兵阵”,足以说明不适合正面交锋。
莫非黄忠不知兵?
文聘却是笑着赞叹:
“一字长蛇阵,贵在一目了然,我军携大胜之势而来,士气正盛。
西昌军民一睹我军强盛,回城传扬一番,定然投鼠忌器。
如此,正和军师心意。”
“正是如此。”黄忠点头承认。
文聘抱拳一礼,“请老将军稍等,我去前头试探一番。”
黄忠欣然应允,“有劳仲业。”
亲兵递过来长枪。
文聘伸手接住,骑马从阵中走出。
城口人群骚动起来。
以为文聘要动手。
文聘开门见山:“让庐陵太守出来。”
城门官愣了一下,回道:“我已经去请太守,敢问上官是……”
“我已经来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插入。
紧接着大队士兵涌来,强行分开骚乱的人群,清出一条路。
一个身高七尺,络腮胡、国字脸武将大步走来,沉声喝问:
“吾乃庐陵太守吕岱,汝是何人?为何来我庐陵郡?”
文聘平静自报家门:“某是长沙开垦军团副将文聘,奉军师之令而来。”
提到“军师”,吕岱眉头紧锁,“你口中的军师是秦操?”
“刷~”
一点寒芒闪到。
文聘长枪直指吕岱,眼中寒光迸发,冷声道:“再敢直呼军师姓名,某一声令下,踏破你这西昌。”
“好大的口气。”
吕岱毫不掩饰不屑,“一言不合就要攻城,看来不用问了,秦操这是要对江东动手,我又何必客气。”
文聘大方承认,“军师有令,开辟庐陵战场。”
“为何?”吕岱咬牙。
他实在想不明白,孙刘两家是盟友,秦操不该如此短视。
文聘咧嘴冷然一笑,“为将者,听命行事,不问缘由,或许有人惹军师生气,阁下不妨问吴侯。”
想到主公的性情,吕岱悄然握紧剑柄,颇为无奈,“不劳你说,我也会问,你来此只说废话吗?”
见吕岱颇通情理,文聘收起轻视之心,收回长枪淡淡道:
“给你们一刻钟考虑,投降可免死,一刻钟后,我军会……”
“不必,”吕岱断然回绝,“我现在便能回答,庐陵绝不会投降。为将者,听命行事,不问缘由。
不管来犯之敌是谁,主公将庐陵托付于我,誓与庐陵共存亡。”
说到这,爽朗大笑:“将军这点兵马,想攻西昌城可不够。”
回应他的是更放肆的笑。
“吕太守说错了,我军收到的军令,是十日内开辟庐陵战场。
十日之期已到。
我军来到西昌城下,完成军师的军令,剩下的,军师自有安排。
告辞。”
文聘在马上抱拳告辞。
仰天大笑离去。
笑声如魔音贯耳,萦绕吕岱心头挥之不去。
字字不提嘲讽。
每个字又都是嘲讽。
十日从长沙打到庐陵,直至兵临城下,这是何等傲人战绩。
反观江东何等拉胯。
简而言之,文聘根本不急着攻打西昌城,等秦子御下一步指令。
想到此处,吕岱苦涩难言。
他刚调到庐陵当太守,可以说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接手烂摊子。
守住庐陵确实不难。
只觉得憋屈。
主公!
你到底干了何事!
……
“阿嚏——”
京口吴侯府。
一声清亮喷嚏响起。
孙权用手帕擦擦鼻子,摆摆手不在意道:“接着奏乐,接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