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万物银装素裹。
大地盖着一层厚厚积雪。
雪地梅花点点,这是野兔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天边。
新野城万籁俱寂。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平静。
一场由陆逊统筹,南镇抚司维持秩序的“送温暖”行动,如火如荼展开。
士子们挨家挨户送炭。
至于为何不送煤。
西山煤场挖的煤不是无烟煤,取暖会产生大量有毒气体。
远不如木炭安全实用。
“老乡开门,送温暖。”
类似的喊声此起彼伏,让寒冷的冬日多了几分暖意。
送完“温暖”,陆逊又组织士子清扫道路积雪。
百姓自发帮忙。
人人自扫门前雪,在新野根本不存在。
“呸~”
习忠握着扫把,盯着远处挥斥方遒的陆逊,一脸不爽,“毛还没长齐,敢站在我们头上拉……”
到底是世家出身,出口成脏不符合身份,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庞焕一边扫雪,一边安慰:“听说他明天就要离开,忍一忍吧。”
“为何离开?”习忠不解。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蒯铭突然插嘴,不屑道:“他来自江东陆氏,说到底只是外人,哪有我们本地人亲近?让他离开合情合理。”
“咔~”
扫把的竹柄被捏碎。
习忠瞪着蒯铭,“你再说一遍!”
蒯铭毫不畏惧瞪回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
“冷静,”杨仪站出来打圆场,“这是先生交代的任务,要是因争吵耽搁了时间,两位也不想先生知道吧?”
蒯铭“嗷”的一声冲了出去。
手中扫把挥出残影,雪花漫天飞舞。
“蠢货,你越扫越乱!”
习忠怒喝一声,手上动作却不慢,势要与蒯铭比个高低。
其他人也在暗暗发力。
费祎带着邓艾、杨颙,三人默默在角落扫雪,小声交流着。
杨颙低声道:“陆逊比我们早来,知道不少机密,先生肯放他离开,这份胸襟可比古之先贤。”
邓艾嘿嘿一笑:“艾……艾也这样觉得。”
费祎最年长,看得更远。
望着被一群百姓簇拥,有说有笑的陆逊,一时竟有些艳羡。
或许这才是先生的用意。
注意到目光注视,陆逊看了过来。
两人隔空颔首示意。
目光一触即分。
陆逊继续和百姓交谈。
面对一张张诚挚的笑脸,陆逊脸上笑嘻嘻,心中却满是不舍。
先生说过这叫有始有终。
最后再为新野一件事,留下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一日就这样过去。
天刚蒙蒙亮。
陆逊整理好床铺,穿戴整齐,背起行囊轻轻关上家门。
尽量不造成动静。
“咯吱……”
身后传来踩雪声。
陆逊诧异回头,顿时眼睛发酸。
“工头,我们来送你。”
“走也不说一声。”
“……”
越来越多人聚过来,全是熟悉的面孔,是他曾经的工友。
陆逊一一和工友告别。
强忍落泪冲动,穿过人群来到巷口。
马车停在巷口。
一袭白衣,外披黑狐裘的秦操,半倚着车辕闭眼假寐。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落在额前须发上。
更增几分洒脱气息。
“拜见先生。”
陆逊拱手行礼。
秦操睁开一只眼,淡淡道:“不再聊一会儿吗?”
陆逊轻轻摇头,“岂能因弟子的事,耽搁让先生行程。”
“上车。”秦操点点头。
陆逊爬上马车,和张机打招呼,“老神医有礼。”
张机颔首回礼。
“会驾车吗?”秦操问道。
陆逊连忙答复:“弟子谨记先生教诲,勤习君子六艺,略懂御车。”
“好,你来驾车。”秦操把马鞭丢给陆逊。
陆逊接住马鞭,“弟子遵命。”
随即握紧缰绳,轻轻一挥马鞭,马鞭抽在空气中,发出一声轻吟。
马车慢悠悠驶向城外。
一路畅通无阻。
城门官看到车上的秦操,连盘查的步骤都省了。
直到离开新野城。
有点不对劲。
好像少了点什么。
陆逊眉头一皱,环顾四周,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先生,只有我们三人吗?”
“不错。”
秦操微微一笑,“三人足矣,不必兴师动众,早去早回。”
交代一句,秦操合上眼睛。
呼吸很快趋于平稳。
看似很轻松,陆逊知道其中凶险。
张辽、曹洪就在宛城,屯兵五万防备新野,一旦知道秦操不在,恐怕会有小动作。
先生却甘冒风险。
千言万语不足以表达谢意。
陆逊默默记在心中。
“驾!”
陆逊狠狠一抽马鞭。
马车开始加速。
……
时间来到五日后。
大江南北连日降雪。
大雪封路。
各地雪灾频发。
此刻,合肥。
城外万径人踪灭。
“驾!”
“驾!”
一队轻骑冒雪赶路,铠甲、刀剑落满雪。
马蹄踏过雪地,掀起大片积雪。
“将军,合肥城到了!”
一名骑士大声提醒。
位于队伍前方的吕蒙,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向前方。
城池轮廓映入眼帘。
吕蒙嘴角浮现苦涩笑容,沾满雪的胡须为之轻轻颤动。
临行前,主公私下找到他。
料定太史慈不忍下手。
鲁肃也会从中作梗。
到了那个时候,吕蒙可以接管合肥军权,尽快攻取南山。
这是死命令,不容拒绝。
吕蒙为此纠结不已。
一边是有提携之恩的大都督,一边是委以重任的主公。
实在难以抉择。
而结果不出主公预料。
从京口出发后,太史慈故意走远路,鲁肃带着劳军物资远远坠在后面,拖延时间的心思昭然若揭。
直到天降大雪。
正中太史慈、鲁肃下怀。
以雪天不适合赶路为由,停在濡须口久久不动。
吕蒙担心被主公怪罪。
自领一队轻骑,冒雪赶来合肥。
眼看合肥城越来越近,吕蒙目光逐渐坚定起来,咬牙道:“大都督,吕蒙没得选。”
“啪~”
狠狠一抽马屁股。
战马吃痛撒提狂奔。
轻骑紧随其后冲入城中。
马蹄声踏破沉寂。
半个时辰后。
队伍在周瑜住处外停下。
护卫上前拦路,“吕将军,凌统将军有命,不可惊扰大都督……”
“让开!”
吕蒙粗暴推开护卫。
无视其他护卫,扶剑大步走进住处。
“让开!”
手下在前方开路。
所到之处无人敢阻拦。
少顷。
一行人来到后院。
廊下站在一将,一剑拄地,双手搭着剑柄,望着来势汹汹的吕蒙,沉声道:
“吕子明,你要干嘛?”
吕蒙眼睛一眯,握住剑柄,“奉主公之命,前来探望大都督,凌公绩,你要拦我吗?”
凌统语气转冷,“大都督喝完药刚睡下,吕将军请回吧。”
吕蒙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主公听闻大都督病重,派医官来诊治。”
说着一挥手。
一个老医官越众而出。
“站住!”
凌统厉声大喝:“没有大都督命令,谁也不准进去。”
吕蒙脸上笑容凝固。
拔剑出鞘寸许,“你拦住某,又拦住医官,莫非心里有鬼?”
凌统守在门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有了心理准备。
“铮”的一声。
毫不迟疑拔剑回应。
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