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新野。
夕阳西下。
北风卷地百草折。
百姓劳作一天,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进城。
守城士兵并未详查。
突然,似是发现什么,城门官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
人群中。
一个中年人立马低头。
中年人是来自合肥的使者,奉凌统之命偷偷来找陆逊。
担心走漏风声,混在队伍中进城。
百姓穿的是粗麻短褐。
虽略显单薄,但贫苦人穿上,足以抵御几分严寒。
而中年人皮衣皮帽。
混在百姓中非常扎眼。
城门官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别处。
城池外人往来很正常。
不可能一一查验。
中年人有惊无险进入城中。
经过一番打探,得知中央广场是下班的人必经之路。
于是站在广场角落等人。
天色渐晚。
广场行人欲断魂。
眼看人越来越少,却一直没看到陆逊,中年人焦躁不安。
这时,十几个匠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来。
“工头,明天见。”
“明天见。”
少年与匠人分别,压了压头上的草帽,迈步走向青蛟大街。
与中年人擦肩而过。
中年人定眼打量少年。
小麦色健康皮肤,七尺有余的身高,一袭干净整洁的布衣。
第一眼,没认出来。
再看一眼,眉眼有些熟悉。
“你……你是陆伯言?”中年人有些不确定道。
少年眼神有些恍惚。
听惯了“工头”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他“陆伯言”了。
陆逊脚步顿住,看向中年人,“阁下来自江东吧?”
这下中年人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年正是“黑”版陆逊。
当即拱手行礼,“在下奉……”
陆逊面色平静打断他,“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跟我来。”
不等对方回应迈步离去。
这副冷淡的态度,令中年人忐忑不已,急忙跟了上去。
夜色彻底黑下来。
一个老者用长杆挑着灯笼,放到路旁一丈高的铁杆上。
看到陆逊路过,老者笑着打招呼:“工头,晚上好。”
“晚上好。”陆逊挥手回应。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
老者继续“挑灯”工作。
“这是在做什么?”中年人疑惑不解。
陆逊指着街道两旁的铁杆,轻声解释:“老丈是守夜人,负责点灯笼挂上铁杆,先生称此物为路灯。
路灯可夜间照明,方便过往行人,宵小之辈无处遁形。”
在他解释的功夫,一盏盏灯笼点亮,使得街道灯火通红。
灯火照在中年人身上。
投下一片阴影。
中年人有些心虚。
说得应该不是……他吧?
陆逊脚步不停,沿途路人纷纷驻足打招呼,态度十分恭谨。
为了掩盖心虚,中年人奉承道:“他们称您为工头,想必‘工头’是位高权重的官职,真了不得。”
陆逊轻轻摇头,“你说错了。”
拍马屁却拍到马腿,中年人那叫一个尴尬,“您谦虚了,敢问工头俸禄几何?”
陆逊淡然一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自得其乐罢了。”
“啊?”
中年人绷不住了。
这句话是孔子评价颜回,说得是颜回生活条件简陋,却悠然自得的人生态度。
“那个……自得其乐,在下佩服。”中年人讪讪一笑。
以为陆逊在自夸。
不多时。
陆逊回到家中。
点亮油灯后。
高情商,温暖光晕充满房间。
低情商,家徒四壁,光线毫无阻隔照到墙壁上。
中年人愣在门口。
遍观家中陈设,除了堆满竹简的床,真的只有箪和瓢!
“请坐。”
陆逊席地而坐,邀请中年人坐下。
却见中年人面露怒意。
心知对方误会了,笑着解释:
“秦先生待我极好,衣食住行皆有照顾,又委以重任。
只是我听闻秦先生隐居时,以清贫磨炼自己,我以秦先生为目标,自当仿效之,足下不必介怀。”
“原来如此。”中年人点点头。
接着走到门前,探头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人,然后关上房门。
房间恢复安静。
中年人贴近陆逊,低声道:“大都督攻下合肥,此刻病重昏迷。”
“什么?”
陆逊惊得站起。
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立刻压低声音:“为何突然病重?”
中年人讲述合肥之战经过。
又谈到周瑜三个交代。
陆逊剑眉微皱。
经过半年的磨炼,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更加全面。
寿春之敌如鲠在咽。
江东世家蠢蠢欲动。
敌人在外,更在内,形势不容乐观。
“事不宜迟,请尽快回合肥。”中年人小声提醒。
陆逊面露挣扎之色。
良久。
眉头舒展开,咬牙道:“秦先生以诚相待,岂能不告而别?”
中年人心惊肉跳,忙阻拦陆逊,“你突然提出告辞,以秦子御之智,定能看出破绽,不会放你离开,说不定还会趁机夺取合肥……”
“住口!”
突然一声轻喝。
“秦先生乃如玉君子,岂是乘人之危的小人?虽未正式见面,但秦先生屡次传道受业,情义如师。
再敢口出恶言,休怪我翻脸。”
陆逊欺身而下。
七尺之躯居高临下,冷眼望着中年人。
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虎虽幼,已有食人之势。
中年人心神动荡。
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陆逊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脱下布衣,穿上来时的锦衣。
又到水盆前,对着水中倒影束起长发,取下墙上挂的长剑。
腰配长剑,身着锦衣,焕然一新的陆逊推开房门走出去。
走在冷冷的大街。
穿过一座桥。
豪华府邸近在眼前。
护卫队长拦住陆逊,淡淡道:“军师有令,请想好以何身份见他。”
护卫队长说完退回原位,带人守在府邸外,没有通报的意思。
陆逊瞳孔微微一缩。
随即释然。
是啊。
这里是新野。
有什么事能瞒过先生?
望着禁闭的府门,陆逊低头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北风吹过。
一片雪花悄然落下。
陆逊仰起头,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
雪越下越大。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下一刻。
陆逊扶剑双膝跪地,朗声道:“弟子陆逊,求见老师。”
风雪交加。
没有人回应他。
院中书房。
小北站在窗前,伸手接住雪花,开口道:“先生,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