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走进府邸。
在仆从引路下,来到议事堂。
堂中已经吵翻天。
“投了吧。”
“不能投,唯有死战。”
“为汉宁数十万百姓考虑,不如投降曹公,岂不美哉?”
“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你那是贪生怕死,你下贱。”
“……”
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刚开始还很克制,只争吵降是战是降的问题。
都是有身份的人。
自当雅量。
渐渐的,有人吵急眼了。
“汝母婢也!”
一句粗口爆出来。
其他人也摊牌了,不装了。
去特娘的雅量!
“屈膝老奴,舔足之辈。”
“乞索儿,受死!”
各自粗言秽语抛出来。
一个大臣怒喝“老贼食鞋”,脱下鞋子丢向对面文人。
正好砸中文人的脸。
“彼辈受死!”
文人撸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径直扑了过去。
两人滚地扭打在一起。
混乱迅速蔓延。
堂中开始一场混战。
“肃静!”
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响起。
乱象瞬间止住。
众人看向堂上所坐之人。
此人身着褐色鹤氅,鹤氅后背一幅阴阳图,胸前两襟绣有八卦。
头戴一顶进贤冠。
官印、青绶藏于绶袋,青绶露出三尺拖于地上。
前者表明教中身份。
后者表明官职地位。
二者集于一身,即是留侯张良十世孙、教祖张道陵之孙、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张鲁。
张鲁坐在香炉旁,一张泛黄的脸笼罩在烟气中,冷哼: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本师君绝不会投降刘璋,汉宁十数万五斗米道教徒,更不会赞成投降。”
汉宁即汉中。
张鲁根据汉中后,为了更好传播五斗米道,改汉中为汉宁。
汉中人自称“汉宁”。
外面的人仍称“汉中”。
“不错。”
中年文士步入大殿,“主公言之有理,绝不能投降刘璋。”
“呵~”
话落,立马遭到嘲讽。
一个尖嘴猴腮,颌下三寸山羊须的男子冷笑,“主公召集我等议事,为何独你迟迟不到?”
不等文士回答,男子作恍然大悟状。
“哦~原来如此,不投降刘璋,可以投降刘备嘛,阎圃忙于此事,以致议事来迟,倒是可以理解。”
一边说着,向张鲁拱手。
好似在替阎圃开脱。
张鲁闻言冷笑一声,“好一个忙于投降刘备,阎圃你作何解释?”
吴懿围城旷日持久。
投降的话题多次提起。
该向谁称臣?
汉中官员分成三派。
投刘璋派,投曹操派,以及投刘备派。
三派为此争论不休。
阎圃多次劝说张鲁,请刘备入汉中,南抗刘璋,北拒曹操。
如今被杨松这样一说,很难不让人怀疑,阎圃是否有私心。
甚至有可能私通刘备!
阎圃指着杨松怒喝,“在下一心为公,汝休要血口喷人。”
接着又面相张鲁,解释道:
“主公与刘璋有仇。
曹操疑心极重,岂能让主公再坐镇一方?主公若降,定会被封以高爵,给一个闲职终老。
而刘备以仁德标榜自己,主公又有五斗米道信徒支持,主公只需收拢信徒,便能制衡住刘备。
请……主公三思!”
说话间,阎圃双膝跪地,以头抢地长拜不起。
看不出有一丝私心。
话说得很清楚,为今之计,唯有请刘备领兵入汉中。
张鲁张了张嘴。
心知错怪了阎圃,起身准备扶起阎圃。
“呵呵~”
忽然一声冷笑。
“可笑至极。”
杨松手捻山羊须,对张鲁说了一句话,“君不见刘琦、刘景升之事乎?”
轻飘飘一句话,落在张鲁耳中,却如惊雷一般炸响。
霎时心神俱震。
有些事经不起推敲。
刘表何时死的?刘备入荆州后死的。
刘琦何时死的?曹操南下,刘备屯兵江夏后死的。
情况太过巧合。
注意到张鲁面色凝重,杨松又添了一把火,“请问诸位,谁能降得住秦子御?”
张鲁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扫了眼跪地的阎圃,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你还有何话说?”
阎圃身体止不住颤抖。
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种捕风捉影,全凭臆想决定的事,让人如何解释?
说不定越描越黑。
唯有沉默以对。
而阎圃的沉默,愈发让张鲁怀疑。
“砰”的一声。
张鲁以拳捶案,声音压抑着怒火,“吾宁做曹公之臣,不做刘玄德之宾客。”
“主公,三……”
“住口!”
张鲁厉声打断阎圃,鹤氅长袖一挥,冷声道:“彼辈不足与言,令你在家中反思三日,退下。”
“臣……遵令。”
阎圃仰天惨笑一声。
跌跌撞撞爬起来,路过杨松身边时,轻声呢喃:“汝不过死一弟,便做卖主求荣之事,可耻。”
杨松眼睛微微一眯。
“阎兄说什么?在下听不清啊。”
阴翳的双眸闪过寒芒,随即很快一脸茫然之色。
“哈哈……”
阎圃仰天大笑出门去。
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落寞身影渐行渐远。
张鲁一张脸黑成锅底,望着下首的杨松,问道:“以卿之见,城外之敌如何应对?”
“主公勿虑,”杨松摆摆手,“主公之弟尚在新野,想必很快就能发现汉中之危,提兵来救。”
“还有呢?”张鲁又问。
杨松不加思索,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一一道出:
“主公可向天子纳贡称臣。
汉中城高粮足,主公可发动信徒上城墙防守,守城易如反掌。
等到天子、张卫发兵来援,前后夹击吴懿,定能取胜。”
方法是好方法。
张鲁对此十分认同。
问题是……说是向天子纳贡,实则是向曹操俯首称臣。
别看他刚才放狠话。
真让他放弃割据一方,在曹操手下混吃等死,又下不了决心。
少顷。
张鲁把心一横,“好,命你携重金面见天子。”
“诺!”
杨松拱手领命。
当天夜里。
张鲁鼓动一千信徒,出城闹出动静。
吸引益州军注意力。
另外一边,
城墙放下数个吊篮。
杨松带着随从、金银,趁着夜色匆忙向北方而去。
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城头。
配合杨松出城的武将,望着茫茫夜色,嘴角微微上扬。
此人……名杨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