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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夫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懂做活?被夫家赶出家门时,盗了家里一百二十两银子,来琥珂以后用这些银子雇人租房子开起包子铺。”

“这也太过分了。她夫家不管么?”

沉舟第一次遇上这种人。

“哼,何止。”

大叔嗲嗲地弹了弹胡须。

“她相公是账房,没有那么多积蓄。她盗的是丈夫管的官银。她相公监守自盗,下了大狱,于是把她告上官府。她不服,说夫家无理休妻。”

“她不守妇道,又手脚不干净,怎么算无理?”

“她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凭什么不可以?她养一两个小白脸,不过是做了男人常做的事。”

“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学畜生只顾淫乐,不顾信义,与男女何干?”

兰十七插进他们的交谈。

“男人三妻四妾便是错,一阴一阳方为道。向禽兽学,只能成为禽兽。自己不做人,何来脸拉所有女子为自己垫背?既然说学男人,那群为国慷慨赴死的将士,她学吗?”

“可不是吗?自己什么货,就只盯着什么货。好的不学,光学坏的。说天下人坏,却忘了自己也是天下的坏人之一,世道龌龊有自己以身作则的功劳。男人这样,大叔我呀也最看不起了。”

大叔朝他点头。

“买了包子的这位客官也是,听闻这件事恶心得来退包子。说人脏,包子铺干净不了。鬼知道老板娘碰过多脏的东西,吃了这家的包子,难说得什么脏病。他骂得难听,大家跟着不买了,这才吵起来。”

“这也奇怪了,她夫家既然在薄州上告,为何她若无其事待在琥珂?”

兰十七不再避开沉舟,直接问大叔。

“公子这就不懂了。”

大叔往他身旁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薄州跟龙溪的府衙,说起来是皇上的,实际上不是皇上的。”

“此话怎讲?”

兰十七低下了头,也往他方向靠了靠。

“官府办案明面上走朝廷的程序,实际上得看其他大人的脸色。”

龙溪隶属靳家。

由于靳家一度式微,太宰与旧时华妃一派得以在龙溪插了一脚。

琥珂城附近驻军既然是靳家军,至少琥珂在靳家管辖。

“难道靳家不许薄州抓人?”

兰十七不懂。

“靳家哪儿会沾这种缺德事?”

大叔摇了摇手。

“是薄州压着公文迟迟不发。”

“这……”

沉舟一时想不出所以然。

这件事连琥珂的百姓都知道,应当不是秘密,更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难不成……”

兰十七扶了下额头。

“难不成费家命薄州府衙压下公文,好反咬靳家干涉龙溪地方办案?”

不同州境的公文通常由专人送至相关地方。

各地府衙再命人抄录公文,标上日期,避免差错。

假如有人买通书吏在日期上做手脚,不难将晚发出的公文,说成早发出。

“你这么清楚,是不是以前出过类似的事?”

沉舟品出不妙,追问大叔。

“啊……是啊。”

他神情严肃,大叔的小心脏稍稍受惊。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告状的人使些银子,买通信差,最后也拖拖拉拉送到了。只有这家认死理,不肯花冤枉钱,这才使得老板娘逍遥自在至今。”

“这么说来,薄州人大多知道府衙的勾当?”

兰十七托住下巴。

“知道,知道。”

大叔点头。

“原因难猜吗?一点不难猜。”

他揉了揉胸口。

“当初联姻一事,靳家少爷让费家小姐丢了个大脸。人家记恨,憋着找靳家毛病。可惜哦,苦了百姓。”

不出所料,是靳月夔没擦干净的屁股。

人群中心飞出一只笼屉,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没天理了。”

一个瘦高个儿的女人扯散头发坐在地上大哭。

“当年水如镜叫你们这群假正经的男人逼死了。一群男人喜欢她,怎是她的过错?你们生生把荡妇的罪名往她头上扣。如今你们想用同样理由逼死我。”

老板娘说得没错,只是这理由从她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

她涕泪纵横,脂粉花了一脸,不时从绢帕后面偷瞧围观的人群。

被她瞧见的人下意识往后退开。

站在外侧的兰十七与沉舟,由散开的人群里露出来。

“客官,你来评评理。”

沉舟异邦的长相吸引了她。

她膝行到沉舟脚边,出人意料地抱住他的腿。

“哟,这条裤子不能要了啊。”

大叔替他惋惜。

老板娘伸手去够另一头的兰十七,兰十七机智地闪到大叔背后。

老板娘一手落空,只能向沉舟哭诉。

“这群人说我生性淫荡。客官你评评理。男人自己起了邪念,与我何干?”

“呸,三十来岁半老徐娘倒贴二十出头小伙子,腆着脸说别人喜欢自己。别人那是图你钱。”

有人毫不留情地奚落她。

“你才半老徐娘。奴家看长相也就十八九。”

老板娘回头啐了那人一嘴,继续问沉舟。

“这位客官瞧我半天了。若非我生得好,他干嘛一直盯着我?”

两句话可知老板娘果真非寻常人。

沉舟一时堵得说不出话。

“自古少年爱美女。奴家花容月貌,引来深情公子,两情相悦,纵使有错,也怪‘情’之一字祸害人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定下的姻缘,实非我意。奴家难道必须依从他人意愿,了此一生?”

“公子别听她胡说。”

旁边啃烧饼的大哥拆穿她。

“她的事同一镇子的都知道。她相公与她同年,年少时斯文英俊。她路过学堂偶遇她相公,一见钟情,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未婚有孕。两家不得已让他们成婚。几年过去,她新鲜尝够了,腻了人家,四处招蜂引蝶。”

女子一挥帕子,怒叱。

“三姑六婆嚼舌根的话,你们传得最是起劲。非要用这些恶毒的话将我逼死才罢休吗?”

“嚼舌根?双曲镇长得有点人样的谁没被你请去喝过茶?”

啃饼的人丝毫不在意她翻来覆去那两句话。

女子不再与这群人争辩,死抱沉舟的腿。

“这群男人娶不起媳妇儿,看到有点姿色的女人就恨。客官你别信他们。我哪儿是这样的人?”

她仰起头,双瞳似盈盈一潭春水,直泼向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