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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沉舟一惊。

他来不及表态,伊萨几步跑到了庭院中央。

水怪纷纷向他涌去。

“太冒险了!”

华英国的涂氏与纪氏常为人作比。

涂氏精通祝术,纪氏擅长观气,出过不少御气宗师。

时不时有人好奇,这两类人中,谁更强。

观气之人可以察觉祝术的踪迹,擅长祝术的人同样知晓气息的流动。

两者又不尽相同。

纪氏曾有人向涂氏挑战,可惜遭到拒绝。

涂家遵循家规,除皇命召集与身陷战场,不参与外界一切争斗。

因水如镜与王氏大动干戈后,更是严禁一切私下比武。

御气之人如何应战涂氏祝术,无人知道。

伊萨的行动太草率,沉舟无法接应。

四周的水形人偶察觉有人直奔院中,纷纷向伊萨聚拢过去。

此前他们做过几次试探,不敢太过深入庭院,它们姑且维持安静。

有人硬闯,人偶们一个接一个亮出了兵刃。

它们的兵刃,同样化生自水。

与布置在院落四周的水网一样,这些水做的镰刀可以轻易割断皮肉布匹。

适才沉舟与伊萨试图接近它们时,与人偶一度短兵相接。

比之水网,活动的兵器更加棘手。

在月光下勉强能看到它们的形状,如果踏入庭院的阴影处,水做的暗杀者立即消失无踪。

甚至无法靠脚步声与气息判断它们所在。

庭院里的布置杀机重重。

青年与翎儿的相似之处,变得模糊。

不安在沉舟心底萌芽。

也许青年的友好是诱惑他们放松警惕的陷阱。

也许在天波崖时没有趁人之危下毒手,是因为他一早察觉藏在山影里的尾济。

如果他是翎儿,为什么不来找他们?

如果他是翎儿,有什么事不能与他们商量,非独自抢走虢公子的罪证?

她不是王业卿真正的女儿,没理由包庇自己的父亲。

起先压下的怀疑与假设一个个浮现了出来。

他是?

他不是?

沉舟脑子乱成一团,扬手放出剑气,定住双眼能看见的水形。

伊萨闯入了庭院的阴影处,在他眼前左闪右避。

他无法支援。

“不行。我看不见它们的动作。”

他看不见的不止是人偶。

以往少女陷入危机时,沉舟可以看到成堆涌现的幻影。

那是“他”给予他的礼物。

他可以借此避开所有已知的灾难。

在他所见过的幻影里,没有蒙脸青年这样一号人物。

“我无法告诉你答案。”

“他”说过。

“向你展现我的记忆,已经竭尽全力。”

“这是你的记忆?”

沉舟惊讶,不止因为见到铺天盖地的幻影,也因为一个幻影意味了一次少女的死亡。

在“他”的记忆里,她竟然死去过那么多次。

而他还能平静地走向下一轮回。

胸口的酸涩又涌现出来。

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是意识到自己缺少了什么而有的不甘。

又像是渴望自己拥有什么才有的嫉妒。

“他”不意外沉舟的反应。

“我无法给你我没有的东西。我不知道答案。”

承认自己的无能,丝毫不令“他”感到难堪。

大部分男人做不到这点,所以才渴望骁勇无敌,避开挫败。

当然,“他”不是普通男人。

“我经历的世界,从无两个是重复的。这里也一样。你只能了解过去,不能重复过去。很可能,你将遇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她。”

少女掉入天波池时没有幻影出现。

那是“他”所经历的世界没有发生过的事。

萨拉赫斯遭到轰炸前,也没有幻影提示沉舟即将发生什么,可少女很快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变数。

最终,一切回到了他的掌握。

纪离鸿的阴谋没有拨动世界的走向。

这一次不同,她没有回来。

两个月过去,只出现了一名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他们走上了一条超越以往所有经验的道路。

再也没有任何知识能帮他了。

太久没有靠自己的直觉去判断现实,面对陌生人,沉舟陷入忐忑。

他晃神期间,伊萨的身体摇摆了一下。

伊萨被人偶逼退,重新踏入月光映照之地。

他的左肩出现了一道伤口,划破的衣服上渗出了血迹。

“退回来,从长计议。”

沉舟招呼。

“你不能掩护我吗?”

伊萨没有回望他。

“我做不到。”

沉舟重复刚刚的话。

“这里的祝器肯定不止院角那几块石头,我看不清水形的位置。你比我更清楚,对吗?”

伊萨的眼力不亚于沉舟,从一开始就比他看得清楚。

“对。”

硕长的背影点了点头。

“布局的人肯定也清楚。”

他的回答总偏向同一种猜测。

“未必如你所想的一样,清楚我们状况的不止是她。”

沉舟的心情愈加烦躁。

过去与伊萨共同作战过数次,他从来没有这么莽撞跟顽固过。

沉舟记起前往天波崖的那几晚。

每回他吹奏箫曲,伊萨坐在崖边,眺望水面。

伊萨的双眼与深夜的池水一样乌黑。

沉舟有时分不清他眼底的黑暗是因为映照出了池水,还是因为失去了内心的光芒。

无意中忆起这些画面,沉舟的心一阵收紧。

自那几夜以后,伊萨恢复了平静。

每日与人往来如常,不再饮酒自溺。

沉舟以为他看开了,看淡了,学会信任尾济的判断。

回想起来,他的表现像极了那个见证过无数次失败,平淡陈述一切的影子。

倘若“他”真的对她的消失无动于衷,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寻找新的可能。

没有人比“他”痛苦,只是“他”无法停止痛苦,不得不面对。

而伊萨,比“他”多一种办法停下痛苦。

“你疯了。回来!”

沉舟往前跨出一步,试图去抓伊萨的臂膀。

他灵活地避开。

与众人在一起的每一天他没有虚度。

如今连沉舟也无法抓住他了。

屋檐投下的阴影吞没了伊萨。

“假如我猜错了,就让她后悔回来得太晚。”

身材高大的青年和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

“谁叫她丢下我们两个月不管?”

他的声音略带哽噎。

一阵风吹过,沉舟急忙立起剑指,竖起剑气防御。

什么也看不见。

不管是水形人偶,还是伊萨。

今晚的黑色格外深沉。

清风送来一股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