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盛儒,叩见陛下。”
来人一身青衣素绸,头上只簪着支嵌金丝的玉簪,身长玉立,双手掀起衣袍下摆,声音清冷无波,跪地叩首拜见。
“平身。”
太康帝目光不错的注视着下方的少年人,待盛儒起身后,看着他的那张脸。
“盛儒,何许人氏?”
盛儒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没有被太康帝一上来就查户口的惊讶。
“草民乃临安郡一私塾先生之子。”
“私塾先生之子?朕倒不觉得。盛学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太康帝看着那张与他发妻亲哥哥极为相似的面庞,心中却是一阵的翻江倒海。
他的耳边依稀响起十三年前孟皇后对他说话时那有些戏谑又有些气鼓的声音。
“陛下您瞧瞧,元儒怎么长得越来越像妾身的哥哥了?他家里都有个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调皮货了,虽说外甥像舅,但是这也太像了!元儒这脸,看着就让臣妾不敢下重手教训他。”
孟皇后被太康帝牵着,望着亭中正与哥哥姬元华一起看书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幼时被哥哥教训的时候,只觉自己日后怕是难以管教自己这小儿子了。
太康帝却是笑着摇头,安慰道。
“非也,婉儿你就没想过元儒这孩子也是像你的吗?你与你哥哥有六分相似,元儒是男孩子,现下是像你的,长开后面容会更硬朗些。再者,元儒这双眼,可是随了朕的。”
太康帝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望向那双与他别无二致的眸子,想起前几日暗卫从太子处探听得到的消息。
心中嗤了一声。
臭小子,还想给你老子制造惊喜?
想不到吧,你的暗卫还是老子给你的,想把消息瞒得严严实实的?
做梦!
盛儒听到太康帝如此询问,心中已大致明白了太康帝应当是知晓了什么,但仍不卑不亢的回答。
“草民听说过,曾有人谣传草民是镇国公的私生子。”
“咳咳!”太康帝刚要点头,便被盛儒这一句话给卡住喉咙,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顿时以拳抵唇咳了两声。
听见咳声,早已在见到盛儒时心中猜疑不定的敬德掌事大太监忙步上台阶,将御案上温热正好入口的茶水端给太康帝。
“陛下。”
太康帝抬眼,而后放下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有些生气的看向下方。
“何人竟敢如此谣传!荒唐!”太康帝气的都想拿起桌上的镇纸砸死那个敢胡乱编排盛儒的人!
瞎啊!那些人都是瞎吗!
这眼睛一看就是跟朕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不说盛儒是朕的私生子!
说是朕的私生子都比说是孟倾寒的私生子强!!!
盛儒看着上头有些无能狂怒的太康帝,嘴角微微一动,心情不错。
“朕可做担保,你绝计不可能是孟……镇国公的私生子!”
该让暗卫查查是哪个闲得蛋疼的瘪犊子玩意儿瞎造谣,哪个早朝找个机会敲打敲打那些朝臣。
扯远了,太康帝急忙拉回自己打算如何敲打朝臣的心思,重新询问。
“你说你是临安郡一私塾先生之子,朕却觉得你像朕的一位故人……”
话说一半,有些不对劲,立即补充。
“不是镇国公。”
“你应当不是那家人的亲子吧。”
盛儒心道,还故人,这借口真敷衍。
但仍是认真回答,按照自己的计划。
“草民是养子,养父母与草民说过,他们捡到了五岁时的草民,而草民当时正高热不退,退热后没了记忆。草民的父母都是心善之人,而后就收养了草民,抚养草民长大,供草民考取功名。”
太康帝心底发酸,原来没有记忆了。
“那你可有想过……寻你的亲生父母?”
盛儒稍一沉默,还是选择按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草民原是不想的。”
太康帝眉头皱起,心底一沉,心中苦涩,又泛起怒意。
敬德在太康帝询问盛儒可有想过寻亲生父母之时,他只觉心中擂鼓阵阵,心跳快得他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他自幼跟在太康帝身边忠心耿耿,陪着太康帝从夺嫡之战中杀出重围,又知晓十三年前之事,望着下方与镇国公孟倾寒极为相似的脸,目光看着盛儒的眉眼,越看越肯定心中想法。
下面站着的这位少年,估摸着就是十三年前丢失的那位三皇子了。
“草民的养父母待草民如亲子,他们一直抚养草民到十三岁,在草民生辰之时才告知草民非他们亲子。”
盛儒徐徐道来,向上方的太康帝,他的生父叙述着他的事件。
“他们告知草民非他们亲子,草民的身份可能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因为他们捡到草民时,草民身上虽然衣着破烂,但草民身上的衣料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名贵布料,也在草民身上找到了一块碎裂的玉佩。但是他们遍寻临安郡,却是没找到草民的家人,在告知草民身世时安慰草民,可能草民的家人已经不在临安郡亦或者草民的家人不是临安郡人氏,若是草民得知身世后想要寻亲,他们不会阻止。”
“但当时草民心中却是有另一个想法。草民可能是被抛弃的,如若不是被抛弃的,为何草民的养父母遍寻多年却仍未寻到草民的家人?草民十三岁夺得临安郡案首,十四岁考得解元之名,名气周边城池皆有所闻,可草民却仍未有草民至亲的音信,草民便不愿再寻,有疼爱草民的养父母足以。”
“草民原本去岁入京,便是打算参加完去岁春闱,只是因为生了变故导致草民错过了春闱,便留在京中。也因此,草民才知晓了有关草民血亲的一些线索。”
太康帝闻言,心中又酸又涩,有喜有悲。
在听闻盛儒一开口便是不想寻亲时心中是有愤怒的,在听到他十三岁便得了案首,十四岁的解元时,心中又升起无限骄傲。
“草民曾在与同窗出行时无故遇到刺杀,被忠武将军府的九小姐救下后,草民见到了一个与草民很相似的男子,那人自称是草民的表哥。”
太康帝心头猛的一紧。
“你竟被人刺杀!”话一出口,太康帝便知自己心急了。
盛儒点头,直视向太康帝的眼睛。
“起初草民是不相信的,但那自称草民表哥的人去了草民养父母家中,将养父母小心保养着草民幼时的衣服带来,又精确点明草民有一块玉佩,草民这才惊觉,草民的身份,远不止草民想的那般简单。”
太康帝听到玉佩时,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立时收紧,声音隐隐的有些颤抖。
“那玉佩……你可带着?”
盛儒点头,伸手入怀。
“自是带着,殿试之前,草民就将玉佩带在身上,便是要向陛下细细询问,当年之事。”
话毕,一枚被重新拼凑镶嵌起来的玉佩,呈现在盛儒掌中。
太康帝想起身,但却顿住动作,重新坐好,望向身边已然睁大双眼的贴身太监敬德。
“敬德,拿过来。”
敬德被太康帝呼唤,立即回神。
“是!”
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恭恭敬敬双手捧过盛儒递给他的玉佩,将之小心翼翼的拿到太康帝的御案上。
太康帝望着放在他眼前的那块碎裂又被拼凑起来的玉佩,将之小心拿起,手指点在其上那个儒字。
“因为你身上有这个玉佩,所以你的名字便是盛儒?”太康帝声音不大,盛儒却是能够听得清楚的。
“是。当时草民昏迷不醒,醒来又失了记忆宛如新生幼儿,幸得这玉佩虽然碎裂,但被养父母拼凑起来,便以玉佩上的字为名,冠以他们之姓,以他们捡到草民之日为生辰。”
“盛儒,盛儒……”太康帝摩挲着玉佩喃喃。
忽然他视线定定看向盛儒,声音沉缓而又坚定。
“你可知,你本姓为何?”
盛儒视线与太康帝相对,两双相似的眼睛一个沉着一个冷静。
“镇国公世子告知我,我本姓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