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A城的天空变成灰色的,四处可见,满地的尸体,被轰炸破碎倒塌的房屋。
以及……一株含着小小花苞,还未盛开的玫瑰。
后来,一排排大炮轰开了A城的城门,雪白锐利的尖刀,一个接一个的捅进战士们的身体内。
破碎的城墙下,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的江老爷子挥着他那把年代久远的唐刀,一刀砍掉一个敌人的脑袋。
江放的脸上也都是血,握着枪的强悍手臂微微发着抖,满脸的坚毅与狠辣之色。
还有其他同样面目坚毅的战士们,每一个,都在努力的守护着这一座城。
“冲啊,杀啊!”
冲锋的号角被吹响,横眼望去,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如蚂蚁一般集聚起来的敌人。
漫天的血色中,江肆感受到脸上温热的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看见他爹被十多个敌人围着刺穿了身体,手再无力气,提不起那把唐刀。
老爷子满嘴是血,最后瞪着眼睛直直的倒下。
他最后望着远方,余光中残存一抹遗憾。
不知道在这最后时分,是想起了谁。
老爷子一生英雄,死了,也铁骨铮铮,傲视群雄。
江肆看见江放握枪的手臂被人砍断,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头颅中。
他那位骄傲一生,运筹帷幄一生的大哥,耗尽最后一丝血肉,扞卫了自己的国家。
他还看见了那些侵略者丑陋且狰狞的面孔,像张大了嘴巴,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魔鬼。
江肆的爹死了。
大哥也死了。
还有平时熟识的副官,会同他一起打招呼,说笑的士兵,也都死了。
这些人的死,给其他人拖了很长时间,待所有敌人入城后,四处悄无声息的钻出一批又一批身上绑着炸弹的人。
整座A城,底下,都被埋了炸弹,但区域太广,无法一次性靠人力全部引爆。
但他们想到了……人肉炸弹……
一个接一个满脸血渍的男人,女人,老人,自愿站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赌局。
赢了,倭人的大部分精锐队伍全部留在这里,给A城的所有人陪葬。
而没了这么一支精锐队伍的倭人,被其他团结起来的国人消灭,是最终的结果。
输了,暂时震慑住敌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给国内其他党派和国人们留足了充分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我们的国家,此刻最需要的,是时间。
是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时间。
整个江家,联合着A城内大大小小的军阀世家,以及其他军火商,用一座人口百万的大城市,来赌这样一场滔天的赌局。
而江肆,暗中参与了整个过程。
前些日子,江肆刚过完21岁生日。
他过生日那一日,他爹一个糙老头子,亲自下厨房,给江肆做了一碗长寿面,对他嘱咐:
“到了21岁,往后就该有担当了,别还成天不着调。”
江放在一旁,递了把手枪给江肆。
“新买的,注意别走火。”
鲜明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褪色,江肆同其他人一样,在自己身上绑了很多炸弹。
“滚出去。”
“滚出华国。”
身上绑了炸弹的人手挽着手,脸上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惧怕。
他们愤怒,他们憎恨,他们眼底闪着怒火的光。
待A城的天空中放出第一朵烟花时,接收到信号,所有人同一时刻点燃了自己身上的引线。
江肆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炸成碎肉,满天飞散……
好像很痛,又好像没有……
没有人在意过的小小星火,在这一瞬间,连成大片的星光,怦然炸开。
以生命为燃料绽放开来的花火,自然十分灿烂且壮烈。
这一片碎裂的血肉中,他们有的是知书达礼的知识分子。
有的,是和江肆一般,整日出门撩猫逗狗的被人嫌弃的纨绔子弟。
有的,是街市里开小店的普通小老板,有的是戏院里面在台上唱过戏的戏子。
有的,是以乞讨为生的乞丐。
老板也好,乞丐也罢,人自出生起,便被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界限,在此刻,被完全模糊掉。
这一刻,他们都是,英雄! ! !
地裂,山崩,房塌,惊雷剧响,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连绵的火海和爆炸声,几乎在一瞬间吞没了整座城市。
连带着,也吞没了想要侵占这座城市的侵略者们。
在爆炸的时候,江肆眼底掠过之前的记忆。
他想,若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都同他之前过的那般,热烈而平稳就好了。
可能因着这一丝贪念,爆炸发生的那一刻,江肆整个人的魂魄,被炸成两份。
一份是二十岁之前的江肆,一份,是亲眼见证了父兄死亡的江肆。
后来,等整座A城彻底成为一座死城之后,少年江肆的生魂循着生前的记忆,回到了江宅。
他茫然的在一片废墟上游荡着,最后快要消散的时候,被一颗小小的花种给吞噬了进去。
那生魂依稀还记得有人唤他:“二爷。”
吞噬掉江肆生魂的花种撑个懒腰,准备冬眠一阵。
睡去之前,它记得,原来它叫江肆。
它好像是个人类。
不对,它好像是朵花。
它是个花花人?
有人叫它二爷?
有人抚摸它的花苞,亲昵的哄着它:“小花儿,慢慢开,不着急。”
小花种这回知道了。
它是一朵,要给别人开花的小花,但它有名字,它的名字叫江肆。
孤寂的破烂城中,因为死去的人太多,生出了很大一片戾气。
心有执念的魂呆茫的站在废墟中,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江肆那剩余的生魂,离了另外一半之后,眼里只有杀戮的欲望。
但此刻的他,在漫天的风尘中,弯着腰,一点一点的捡自己的血肉碎片。
捡到比芝麻粒还小的一小块,他不知道从何处,寻摸了个袋子,一小块一小块的捡放进去。
全程动作呆板机械,嘴里只会念着三个词。
“杀光,死光,绝光……”
一小步一小步的,如荒野里的拾荒者,一片一片的寻找自己的血肉碎片。
但那场爆炸范围如此之广,他们寻到的,可能也仅仅是一些沾着点血肉碎片的石头,废墟。
一个魂在捡,其他的魂也跟着在捡。
他们在那片城中,捡了好久。
捡到国人打跑了侵略者,捡到胜利的号角声,吹响了整个华国的大地。
春风夹带着许多国人的欢呼声送到这片残骸之地。
有魂看着远方,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他们不再是人,已经不会哭了。
也不会再有眼泪这种东西。
所有魂都忘记了自己的生前往事,日复一日的,只知道重复着捡垃圾。
那块江肆的魂,最后捡到了一块江父的唐刀碎片。
彼时他已经没有记忆,认不出来那是他爹的遗物,拿着碎片,举在眼前,歪着脑袋看了好久。
“杀光,死光,绝光?”
这一只魂只会说这么三个词。
他看了碎片好久,然后甚为喜欢,将那小小的碎片塞进了自己漏着风的胸膛上。
哪怕是魂,他们的魂体,也是残破不完整的。
就如江肆的魂,好歹手脚都还有,但胸口处缺了一大块,大腿处,也缺了一大块。
其他地方,零零碎碎的,也有缺失。
因为戾气重,这片土地,后来生出了许多精怪,应运而生,也生出了许多能人异士。
后来有一老者,来到这里。
他将这里的魂都带走,并创立了渡灵之所。
江肆的魂也在其中。
因他不记得自己姓名,时时念叨着杀光死光绝光这三个词。
老者看了眼披散开来的月光,做主给他起了一个新名字。
“从今日起,你便随着老夫姓,名字,便叫流光。”
“穆流光?”
穆流光捡的那些碎肉屑,被补在了他的身上,但由于他周身戾气十足,整个躯体,依旧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不仅是穆流光,其余的渡灵者也这般。
为了外出不吓到别人,所有渡灵者,穿上了统一的黑衣,戴上了黑色手套,将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
老者是人类,寿命终有到达终点的一天,但渡灵之所,就这样,一直被传承下来。
直至有百年光阴。
然后一颗孤独的花种,生出了灵智,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直至后来,它感受到了孤独,所以准备去寻找自己的养花人。
就是那个记忆中,曾经摸过它的男人。
可小花花不知道,它是花,草木天生无心,并不会感到孤独。
感到孤独的,不是小花花。
是被远在万里之外的穆流光,亦是它体内的生魂江肆。
两个孤独又本为一体的灵魂,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发出了共鸣。
于是,受到指引的小花花,抓住了一只黑猫的尾巴,顺着心中所想,去找到了它的养花人。
在超市中,小花花和穆流光第一次相遇。
亦是两个同源灵魂的,再一次触碰。
第一次见到穆流光的时候,江小花花就想,它好像,真的很喜欢面前的这个养花人,就和喜欢它自己一样。
于是,孤独的穆流光,养了一朵粘人的花。
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必然。
也许千年,也许万年,花花总归是要找到它的养花人的。
……
从前生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已距离那晚上有三天。
无论是江肆,还是穆流光,都未曾想过,他们二人,竟然有这样深切的联系。
穆流光还是江肆的时候,用的便是他现在的这一副样貌。
而江小花花现在的容貌,眉眼可能是循着穆流光的眉眼化的形,然后其他地方,是它喜欢的模样。
江小花花后面的性格,大多数少年江肆的性格,后期和菟丝花,以及龙绝待了一段时间后,又加上了点爱装可怜装绿茶点属性。
穆流光的性格,则向着自己的父兄靠拢。
江肆捧着穆流光的脸,喜爱的亲亲他:“原来我和哥哥是这样的关系啊。”
“怪不得我这么喜欢哥哥,喜欢到每天都想将哥哥揣在怀里。”
穆流光垂眼看着江小花,瞳孔缓慢的动了下,他伸手,捧着那张脸,低头落了个轻吻。
嘶哑嗓音响起,实实在在的凝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好久不见,江肆。”
很郑重的一句话,其中包含着的复杂情感,也只有穆流光自己能体会到。
见刚醒来的穆流光情绪还不错,江肆得寸进尺,将被子拉了上来,蹭着穆流光的侧脸,十分兴奋的道:
“哥哥,为了庆祝我们相遇,再来一次好不好。”
“花花现在又想开花了。”
“想和哥哥生好多小花花。”
江肆眼里流着红色光晕,不自觉的用上了自己的精怪天赋,引诱。
穆流光抬起脚,面无表情的想踹人。
来来来?
那天晚上,被来了多少次他记得一清二楚。
大清早的做这种事,十分伤身。
“起床。”
但穆流光一抬腿,就被花花抓住,叫他动弹不得。
小花唇角上扬,循着记忆中少年江肆最常爱笑的模样笑着。
他低头暧昧道:“哥哥还记得之前做过的题目吗?”
穆流光冷淡瞥他,做过的题目这么多,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个。
江肆手掌顺着往上滑,恶狠狠道:“当然是花花今天,要强制哥哥生小花。”
穆流光闷哼一声,眼角旁边的玫瑰花爆开了一小点弧度。
穆流光现在身上没有一点衣服,浑身赤裸,甚是敏感。
江肆看见了,低头亲了亲穆流光的眼角
这是穆流光动情的征兆。
江肆轻笑一声,他的哥哥,惯是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想要,喜欢得不行,偏偏一副拒绝他的模样。
要不是他的花花开在了穆流光的脸上,看花便知道他心思。
可能就真被他这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一会儿,他会让哥哥脸上的花苞完全开花的。
“哥哥明明喜欢的”
“不过今天,咱们玩点不一样的。”
“哥哥,来和花花玩游戏吧,花花超级喜欢哥哥的。”
话落,绿色藤蔓将整个空间包裹住。
江小花花,对他的养花人强制……*……爱了。
强制爱,和强制*爱,可完全是不一样的过程。
前者,可能红得发邪。
后者,可是黄得叫人眼前一黄又一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