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凛冬已至,随着第一场雪花撒落,很快,屋外已是冰天雪地,触目所及唯见白色。
桑芷萱彻底搬离知青院,和姑奶奶还有舒雅窝在水田湾自成空间。
由于天气太冷,她们弃用灶房,弄了个炉子,三个人住一屋,真正猫起冬来。
桑芷萱窝在炕上纳鞋底,闲着也是闲着,她爹特费鞋,干脆多做几双棉鞋给他。
韩婆婆眯着眼睛看她纳的整整齐齐得鞋底,大加赞扬:“你这把子力气是个纳鞋底的好手,我一天至多半只鞋底,你轻轻松松一个小时就弄好了。”
听出姑奶奶潜在的羡慕,桑芷萱也是哭笑不得,她从来没有想过,天生巨力的终点是纳鞋底啊?
“我做的快,您歇息会悠着些眼睛,剩下那些鞋底都交给我就行了。”
“那哪成?多伤眼睛!”
韩婆婆揉揉眼眶:“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眼花的厉害。”
“所以,我叫您停手歇会。”桑芷萱转移话题:“我闻到香味了,咱们放在炉子上的红薯快好了吧。”
张舒雅写完作业,正往后仰躺着发呆,听到红薯二字,一骨碌爬起来,皱着鼻子使劲闻。
“香!还是那种又糯又甜的香!”
她待不住,下炕穿鞋,噔噔噔跑去翻看红薯,过了会,捏着三个小红薯用衣摆兜着,飞快冲上炕。
“唔,烫的很。”
韩婆婆帮忙拿起那三个红薯放在炕桌上,顺便戳戳她的额头:“你呀你,小贪吃鬼!”
张舒雅可不服气,鼓着腮帮子辩驳:“我这算什么呀,您看我姐那才是真的贪吃,还挑吃。”
她掰着手指头点数:“动物内脏不吃,皮不吃,太辣了不吃,不辣也不吃……”
韩婆婆听得直笑,桑芷萱也放下鞋底,脸上带着笑容,屈起手指在她头顶敲了敲:“喂,小丫头,我有那么多不吃吗?”
“有!”张舒雅重重点首,斩钉截铁表示:“你比我说的这个还要夸张,根据我观察,其实鸡蛋你也不爱吃。”
“那很正常,人类的喜欢和不喜欢没有道理可言。
你看我虽然不喜欢吃鸡蛋,但我知道它有营养,每天都会坚持吃是不是。
这就是克制和选择!
成年人的世界不能任性,遇事不要去谈喜不喜欢,多想想对自己有没有利。”
张舒雅若有所思,随后说出不解:“可是这样的话,凡事皆重利,岂不失了美好的情感。”
“有底气才能去谈论情感,你一无所有,却指望救世主降临,救你于水火中,凭什么呢?”
桑芷萱见她仍旧嘟起嘴,淡淡问道:“怎么,你不认同?”
“半信半疑吧。”张舒雅支着头坦白相告:“主要是你和宁屺哥感情明明就很好,我不想相信这是假的。”
“我和宁屺哥当然有感情。”
“看吧,你的论点被你自个给推倒了。”张舒雅激动的捶了捶桌面,一个红薯被蹦的掉下炕桌。
“我们之间的感情起源于青梅竹马,日久相伴,还有一点就是家世相当。
虽说我桑家如今大不如前,到底有些底蕴,哥哥们也还算争气,又加上宁屺哥确实看重感情。”
桑芷萱眨眨眼:“你猜我为什么每次只给宁爷爷寄东西,从来不给宁叔叔寄呢?”
“为什么?”
“宁爷爷侠气重,倘若我桑家彻底落败,他哪怕再不愿意,也不会多说一句反对我嫁进宁家的话。
宁叔叔则不然,他是一个很成熟的政客,信奉有利可图,我在他眼里暂且打上问号,不主动采取手段,也不予理会。”
张舒雅似懂非懂,搭在炕桌上的手无意识摸到一个红薯,一下下把皮给扒拉下来。
正要送进嘴里,桑芷萱倾身一口咬住,纤纤玉手自然夺过,含糊不清说了声:“谢谢!”
“不…不谢?”张舒雅呆若木鸡回道。
韩婆婆旁观一切,直摇头嗔骂:“傻丫头!”
张舒雅反应过来也不恼,又拿起一个红薯扒好皮塞给她奶奶,然后才是自己的。
边扒皮边催促桑芷萱:“姐,你快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宁屺哥的父亲,你不想表现好一点,让他接受你吗?”
“说什么,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啊。”
张舒雅抓耳挠腮,脑袋里一团浆糊,越急切越想不明白。
韩婆婆看不过去,出言指点:“你姐姐啊傲气,人家看不上她,她也懒得理会对方呗。”
“啊~~”
桑芷萱看她这副呆头鹅的模样,促狭心起,拿刚刚握过烤红薯的指尖点点其鼻头,在白嫩嫩的脸蛋上留下一抹显目的黑色。
“这个呀只是其一。”
“那其二是……?”
“天机不可泄露!”
桑芷萱能说她宁叔是个贱骨头,越上杆子讨好他,他越是看不上,可你要忽视他,他又想来找点存在感?
“啊~姐,你好坏,故意说话说一半。”张舒雅嗷嗷怪叫,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
“行了,不同你闹,咱们中午吃点什么?”
说到吃,某人快速被转开关注,一个劲出着主意。
“昨天凿冰洞,摸到几尾大鱼,不然今天吃个鱼锅子?”
“我看行,今天就吃鱼锅子。”韩婆婆一锤定音,跑去做准备。
桑芷萱捏着下巴透过窗户看向外边,鹅毛大雪一直没有停过,地面堆积的雪花又怼到窗口,有些遮挡光线。
她干脆下了炕,穿好大棉袄和高筒雨鞋,围巾、帽子、手套全部戴好,全副武装后拿过门边的铁锹,慢悠悠晃出门去。
桑芷萱快速关好门,生怕冷空气飘进房间,来个温度骤降。
从门口进发,一锹锹将雪铲走,直到屋前檐下的雪都被推走,屋里姑奶奶在喊:“吃饭喽!”
拍拍积雪,闪身进门,桑芷萱又立在门口跺脚,再次跺掉身上的残雪后,这才一一换下身的装备。
“这雪也忒大了点,这边扫完那边又堆成一座山,怎么也扫不干净。”
“那可不,难办着呢,要不大队长能让你们天天窝在家里不去上工?”
“哈哈,奶奶,瞧您说的,我叔抓生产是抓的紧了点,那也不至于落个周扒皮形象啊?”
韩婆婆打趣:“这可不是我传出来的,你去屯子里打听打听,哪个不叫他张扒皮!”
桑芷萱听着两人对话,突然出声:“每年的冬狩定在什么时候?”
韩婆婆掐起指头算了算:“也快了,每年差不多都在十一月份,怎么,你也想去?”
桑芷萱猛摇头:“我去也不和他们去。舒雅,每天猫在家里也无聊,不如明天咱们去山脚下叫两只猎物过来活动活动身手?”
“好啊!”
……
冬日里,是做腊肉的最好时节!
水田湾闭塞,姐妹俩无所顾忌,艰难出了院子,往边上行个十来米。
两人对了个眼神:“那就这里?”
“就这里!”
行吧,张舒雅发力,雪地难行比平时多等了会。
就见山上堆砌的积雪崩塌,哗一下滚落,有两团巨大的雪球呈现闪电之势,眨眼间已近眼前。
“砰砰——”两声响,桑芷萱被溅落的冰凉兜头浇了一身。
“呸呸呸——张舒雅,看看你干的好事。”
桑芷萱拍掉积雪,往前几步,对着院子方向,一脚踹向野猪,直接起飞砸在院里。
第二头猪也如法炮制,“嗖”一声落在小伙伴身侧,成为一对难兄难弟。
“啧啧,我姐这力气绝了!踢野猪跟玩似的。”
桑芷萱垂眉低笑,阴恻恻说道:“你信不信,我踢你也能跟玩一样。”
张舒雅立时闭嘴,唯唯诺诺举白旗认怂:“嘿嘿,姐姐,我的好姐姐,小妹走路走习惯了,对于这种高难度空中飞行怕是无福消受呐。”
边说,一溜烟跑走了,结果“啪叽”一下摔倒在雪地里,给人家跌出一个大坑来。
桑芷萱用围巾捂着嘴哈哈大笑,走过大坑时,还特意用脚踢起雪花盖在她背上。
“不想起飞也不用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啊,舒雅同志,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
“救救……救!”
张舒雅困难从雪地里伸出一条胳膊,慌乱的划啊划。
桑芷萱轻“啧”一声,弯腰俯身抓住乌龟的棉衣,拎小鸡仔似的提起来走进院子。
从里面栓好院门,放下这个怨种妹妹,指使她去灶房烧水:“多烧点水,等会我杀完猪还要洗个澡。”
“哦,那我也洗个澡。”
张舒雅嘀嘀咕咕,去灶房里拿出两个水桶打满雪,再提回去倒进锅里加热,便是上等的洗澡水。
桑芷萱没有理会她,拿出大盆接猪血,一个人拽起野猪轻松抹脖子。
她之前熏了一批腊肉,赶在积雪没有这么厚之前寄出去,就当是提前送年礼。
品种之丰富,有猪有牛,有鱼有野鸡,还有兔子和斑鸠,河里的鱼、野鸭当然也逃不过姐妹俩的魔爪。
更甚之,她们还在芦苇荡里找到不少鸭蛋,全部被做成咸蛋。
桑芷萱又通过李婶,跟乡亲们换了不少干菜和咸菜。
主要是宁爷爷上了年纪,口味重,她上回寄过去的咸黄瓜,人家吃了说特别好。
行呗,都说特别好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安排上。
到最后,每人给整了一个大包裹,硬是用小木船拖了两回才寄出去。
所以,在这个物质缺乏的年代,桑芷萱的年礼全部都是吃食,算是一份格外厚重的礼物。
“都快一个月了,白姨他们应该都拿到包裹了吧?”
拿到了也能过个肥年,痛痛快快吃上一顿肉。
城里就算有钱有票,想吃肉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正胡思乱想,灶房里传来呼唤:“姐,水烧好了。”
“嗯,我就来。”
桑芷萱肩上垫着蓑衣,一把将肥猪扛上肩膀,脚下生风推门进入灶房。
一边的空地上放置着一个大木桶,随手投猪,吩咐张舒雅:“倒热水!”
“哦!”
桑芷萱则出门去端那盆猪血!
不大一会,韩婆婆也裹成一个球出来帮忙。
“这么多肉全部拿来做腊肉?要不要灌点香肠?”
“要要要,香肠好吃,再留一个腿吃新鲜的,反正天寒地冻,也放不坏。”张舒雅提出建议。
“可以啊,都安排上。”桑芷萱没有异议,她看到灶上的猪血,灵机一动:“湘省有一种糯米血肠,味道也很好吃,尤其拿来炒鸭子,简直绝了!”
“那就做,刚好家里有糯米,做法和香肠是一样的吧?”
“啊对~大差不离!”
桑芷萱刨完猪毛,肩膀上继续垫上蓑衣,又将洗干净的猪拎到外边去开肠破肚。
韩婆婆拿起大盆跟出去打下手,过会端了两盆回来。
“舒雅,我手脏,你给我兑点温水洗肠。”
“欸,来啦!”
张舒雅已经彻底化身为一个烧水、舀水小妹。
寒冬凛月,三人忙的热火朝天,中午随便对付一口,下午继续忙活。
直到半夜,才打整好两头死猪。
桑芷萱捶着酸痛的肩膀,吁出一口气:“还是有些托大,太累了,下回一次只能搞一头。”
冬天穿的厚实,完全伸展不开,又不能放在家里宰,太臭了,故而棉衣也脱不开身。
“的确是,睡吧,明天还有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