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家一旦做下决定,动作相当迅速。
第二天,当天边的第一缕暖阳升起时,老两口直接拖着大队长杀上水田湾,身后还跟着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赵舒雅。
“不是,赵大奎,你靠不靠谱,舒雅这么大一孙女,你说不要就不要?”
张利民被他拖着走,小跑着赶路,跑的气喘吁吁。
“就算你不想养了,凭什么塞给韩婆婆养啊,她自己养自己都是个问题。
我跟你说,你可是大队干部,要起到以身作则的担当,可不能犯下这些低级错误。”
赵大奎听他叨叨一路,早就不耐烦了,冷笑着诡辩:“我这怎么不算以身作则?
韩婶没有后代,刚好我们家子孙兴旺,分给她一个快成年的孙女养老送终,这还不够伟大?”
张利民被这么不要脸的话给噎得够呛,打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强忍着劝慰。
“你就没有想过舒雅,你看不到她不愿意?”
赵大奎脚步微滞,被身后心硬如铁的王桂花狠狠一推,低声警告:“老头子,事到临头你可别心软,想想咱们那一大家子,还有部队里的老三。”
他猛然收起为数不多那点亲情,心性瞬间重归坚硬,边走边摇头:“舒雅懂事,想必也会理解我们艰难做下的这个决定。”
张利民见讲不通,回头直面赵舒雅,语气柔和问道:“舒雅,你自己来说,你想不想被过继出去?”
“张爷爷,谢谢你,但是…算了吧…”赵舒雅略抬起头,呐呐说完这句话,脸上遍布泪水继续低垂头颅。
张利民感同身受,一时间心疼的不得了,这孩子,被家人撵出门竟然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他忽然哑然失色,不知道该对她劝些什么。
院门被“砰砰砰”拍响,急促且不间断。
桑芷萱从睡梦中被惊醒,烦躁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会,拍门声压根不停歇。
她捂住耳朵,心头火起,抓过枕头甩向门口,大声质问:“谁啊?”
手腕抬起,桑芷萱勉力睁开眼睛,眼皮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压根不配合,她上手揉了揉,这才看清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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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还在继续,一道沙哑的中老年男性声音,和一道尖锐的女性声音交换着喊门。
桑芷萱这回听出来了,是赵大奎和他的极品夫人王桂花女士。
一骨碌坐起身,捡过头绳胡乱扒了两下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
披着毛呢外衣,汲着棉布鞋,桑芷萱怒气冲冲往门外走去,中途还捡起枕头拍了两下灰尘丢回床上。
房门打开,院子里一堆人,王桂花正激动对着姑奶奶大吼大叫,她哥将人护在身后,一脸严肃争辩。
“吵什么吵?”
桑芷萱气了个半死,欺人太甚,哪有人大清早找上门欺负人的。
“是,大队干部确实很辛苦令人尊敬,但这也不是你们天不亮骂上门的理由吧?”
“谁骂人?谁骂人?我和韩婶说话,有你这小丫头啥事?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桂花骂骂咧咧,新仇旧恨交织,她对这丫头片子没有半分好感。
“你寻上门,扰人清梦,还敢这么嚣张,快让我看看你到底仗着谁的势,如此跋扈无礼。”
桑若瑾神情也变了,威严冷面,浑身散发着骇人气势。
他是上过战场的军人,见过血,板起脸来威势赫赫,道貌凛然。
王桂花被骇住,刚才还嗷嗷乱叫,这会仿佛被人卡住脖子似的,就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太急。
“有什么话好好说,一上来就扯起嗓子喊叫,我们听得头疼,还听不出你到底在嚎什么?”
桑若瑾说完,将气势收回,但挡在两人身前的身躯半分不曾挪动。
场面静滞,赵舒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苍白的面颊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好似被晨光点亮。
“韩婆婆,我想做您的孙女…”
韩婆婆无不动容,弯下腰伸手扶人:“孩子啊……”
赵舒雅不起,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您听我说,我已经十五岁了,放假回家可以自己上工,只要给我一口饭吃,让我上完高中就成了。”
她极力推销,或许是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悲从中来,泪水怎么也擦不净。
“真的,我很好养活,成绩好,也能干,家里家外都能忙活,您只要给我一个家就好!”
韩婆婆不禁想起自己的命运,母亲早故,幼时差点被父亲卖掉,犹如无根浮萍飘荡,就想有个能够不再漂泊的家。
潸然泪下,命运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韩婆婆用力拖起赵舒雅,半搂着她表态:“好,你既然不嫌弃我是个孤老婆子,那我就给你一个家。”
桑芷萱看向偷偷抹泪的大队长,眼神快速移开,唤了声:“大队长。”
张利民抬眸,刚好碰到移过来的视线,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我姑奶奶人到晚年,能得这么一个乖巧的孙女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我们有言在先,过继归过继,该写的书面证明也不能少。
首先,我不想揣度人心,为了避免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舒雅和赵家签下断亲书会不会更能让人安心呢?”
“这……”赵大奎不愿意,“乡亲们见证也就行了,有必要签下断亲书?”
舒雅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他只打算暂时将人过继出去避开风头。
现在不行,等芙雅那头福气稳了,他还是要将大孙女接回去的啊。
桑若瑾和桑芷萱都是人精,看这两口子心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是当她姑奶奶是个中转站呢。
“呵!两位还是带着你们孙女归家去吧,这算盘珠子打的蹦我一脸,打量谁比你们傻?”
桑芷萱说话毫不留情,这是明讽加暗讽齐出,可见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牙尖嘴利的,当心嫁不出去。”王桂花胡搅蛮缠,不占理就逮着桑芷萱撒泼。
桑若瑾懒得理会这两人,径直看向张利民,眸光淡淡中含有威压:“大队长以为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