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好久,久到他都要忘记这是个任务世界了。
可他又生不出焦虑的情绪,因为冥冥之中他一直有一种预感,会来的,那一天会来的。
燕岁病倒的那一天天气挺好的,他正在阳台上照料他新买的栀子花,苏榆正在厨房里尝试制作他们昨天晚上在手机上刷到的一份新的料理。
燕岁一边浇花一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
心脏在这一瞬间刺痛,他眼前一阵眩晕,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想叫苏榆,可却只能发出很小很小的声音,在慌乱中,他的手似乎碰到了花盆。
“砰”很大一声脆响,是花盆破碎的声音,栀子花掉在了地上,被土掩埋。
燕岁感觉自己在轻微抽搐,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苏榆的身影。
“滴、滴、滴……”是医疗器械发出的声音,燕岁睁开了眼,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脑子里就回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之前的种种。
说真的,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环顾四周,让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苏榆。
在忙吗?
可依照苏榆的性子,他肯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
没等多久,医生就来了,他发现陪同的人里面没有苏榆。
“醒了啊?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看到了挂在胸前的牌子,陈医生。
燕岁摇了摇头,他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好。
“确实很神奇,当时你的家属送你过来的时候,你身体还在抽搐,可是等我检查你的时候却发现你什么病也没有。
我查看了你既往病史,发现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可检查的时候却发现,你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这太奇怪了。”陈医生脸上满是惊讶。
“还有,目前来看你已经痊愈,所以随时可以出院。”
先天性心脏病吗?燕岁有些惊讶,陈医生的话似乎唤醒了他的记忆,原主小时候好像确实经常去医院,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没怎么去过了。
长大后也并没有病发过,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就发作了。
“医生,请问你有看到我的家属吗?”燕岁忍不住发问,他脑子现在还有些乱,无法处理太多的事。
听到这句问话陈医生一顿,他扶了扶眼镜,“是这样的,你的家属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送你来的那一天突然高烧不退,那温度在我们看来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大概烧了两天,温度居然奇迹般地下降了,身体机能趋于正常,可现在他还在昏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陈医生的语气带着费解,一天之内收到两个难以用目前科学解释的病人。
“他昏迷了几天了?”
“三天左右。”
燕岁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这具健康的身体是因为苏榆,他不认为这种逆转生命的做法代价只是发烧而已。
他更倾向于这是在消耗苏榆的生命。
所以,初代才没能走出这个失落之地吗?
燕岁感觉自己隐隐触及到了真相。
他跟着医生办理好了自己的手续,然后来到了苏榆的病房。
苏榆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燕岁走到病床前用手去轻轻触碰他的心脏,心脏在很平稳地跳动。
“骗子。”燕岁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
燕岁在病床前坐了很久,他什么也没做,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榆瞧,将他的面容细细描摹。
他也没有回家,几乎住在了医院,一日三餐都是去医院附近的小店买的。
在苏榆昏迷的第六天,燕岁手里拿着自己刚买的苹果削,他削得很慢,因为他想要削一个小兔子。
手里的小兔子渐渐成型,可燕岁莫名感到难过,这情绪来得太快又太汹涌,在一瞬间他的眼眶就红了,泪水在眼里凝聚,又很快落下。
可这一次苏榆并没有睁开眼睛,他还是安静地躺着,任由燕岁无声地哭泣。
燕岁其实不太会照顾自己,在苏榆昏迷的第十天,他几乎瘦了一圈,脸更小了,瘦出了尖尖的下巴。
燕岁发现这具身体哭一哭就会好很多,所以他一天里总有那么点时间在默默地流眼泪。
第十一天的时候,燕岁正坐在床旁边擦眼泪,他突然就看到了迷蒙的视线里苏榆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我总是在惹你哭。”苏榆沙哑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在病房里响起。
时间就像是在这一刻凝固,燕岁睁大了眼,他猛地抬头盯着苏榆瞧,等到眼睛泛酸的时候才缓慢地眨了一下。
“苏榆?”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苏榆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
燕岁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可他笑着比哭还难看。
“骗子。”眼泪不断淌落。
那眼泪落到了苏榆的手上,几乎要将他的心烫伤。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因为燕岁哭的那样伤心,可他却束手无策。
“你是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燕岁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
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是初代,可他太贪恋这里的美好,所以不愿意离开,甚至于消耗自己的生命来维持瑰丽的梦境。
燕岁没有说责备的话,他没有怪罪他,因为爱总会催生出太多的不忍心,苏榆就像是一只甘愿赴死的蝴蝶,落难于他的手心,他用爱意蛊惑着他停留在这片旷野,燕岁不愿意折断这太过温柔的眉骨。
苏榆醒来的那一天晚上,他们是躺在床上一起睡着的,窗户是开着的,夜晚的凉风悄悄走了进来,透过窗,燕岁窥见了星空的一角。
有星星,但是不太亮。
“苏榆,你看,今晚的星星都不亮了。”燕岁的声音带着低落。
“说不定待会儿就亮了。”苏榆的声音温润。
燕岁觉得苏榆哄孩子般的话语有些好笑,他没在意,掖起被子将头埋在枕头里。
快要睡着的时候,燕岁无意中瞥见了窗外的天空,星星全都汇聚在了他恰好能看见的一片天空里,特别亮,像宝石一样。
苏榆似乎已经睡着了,燕岁只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燕岁裹紧了自己。
他知道这是苏榆送给他的礼物,用他自己的生命力。
你看,苏榆婉约又喧嚣的爱意总是让他弃甲丢盔,他又怎么忍心责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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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了。
他们就像是把那天的种种忘掉了一样,相安无事地生活了一周,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一起轮流浇花,会去看冷感系太阳,苏榆也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饭吃。
可底下的暗波汹涌只有他们知道。
燕岁感觉到要结束的那一天是一个夜晚,苏榆在怜惜地轻吻着他脖颈上的严厉纹身,然后又轻轻啃咬。
燕岁发现苏榆今天在床头放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昏暗的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让他无法忽视。
燕岁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它吸引,苏榆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用手钳制住他,将他泛着红的脸掰转过来。
苏榆在咬他,犬牙刺破皮肤的时候,燕岁浑身都在颤抖,他发出像小兽一样的哀鸣。
燕岁不知道苏榆为什么这样,他感觉自己要死了,汗水从额头落下,他把自己的红润的唇都咬破了。
苏榆还用手扼着他颤抖的肩膀,不让他逃脱,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岁突然感觉到脑子一空,他整个人都像是浮在了天上,谁都拽不回来了。
房间里的栀子花和阳光的味道几乎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苏榆就在此刻放开了他,他将他抱在怀里,用手将燕岁额前的头发全都拨弄了上去,将他的脸全都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苏榆低下头来,吻细细碎碎地落在了他的耳旁。
“岁岁,知道吗?alpha之间是可以彻底拥有彼此的。”
苏榆重重咬了燕岁一下,咬完又小心翼翼地舔,“现在,我们彻底融合了。”
燕岁感觉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有种快要坏掉的感觉,他听到苏榆的话脑子处理不过来,“嗯,光合作用吗?”
苏榆一愣,随后又释然地笑了笑。
栀子花遇到阳光,确实会产生光合作用。
苏榆抱着燕岁去清洗,他洗的很仔细,把燕岁弄的香香的,可就算是沐浴露已经足够香了,还是掩盖不了栀子花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苏榆把他抱上了床,燕岁此时已经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他敏锐地察觉到接下来并不是要睡觉。
果然,在燕岁的注视下,苏榆拿起了床头柜的那把刀。
他将它递给了燕岁。
燕岁愣愣地接住,有些无法思考。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太过飘忽,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
“岁岁,该结束了不是吗?我不能太自私的……”苏榆静静看着燕岁,用手怜爱地抚摸着燕岁的脸。
他看也不看那把锋利的刀,就好像说要用刀杀死他的话不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一样。
在昏暗的灯光下,无言的对视中,夜的浪潮仿佛要将他们两个泯灭
燕岁又哭了,他紧咬着牙,让自己不至于发出难过的喘息。
爱就像是会杀人的乌托邦。
苏榆拽着他握着刀的那把手,在燕岁让人心碎的目光下,缓缓刺进了他的心脏。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苏榆没有难过,那一刻他像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不知道是谁。
“这是你第一次杀死我,岁岁。”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苏榆的眼里就像是有一捧雪。
他对爱最大的诚意就是等待,可他等了太久了。
“可以别让我等太久吗?我想看看你了。”
燕岁的脑海里就像是有千丘万壑在坍塌,他想起来了好多好多,每一个世界,他想起来了一切。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这只不过是让他醒来的手段。
连他自认为的现实世界也是假的。
千千万万碎片中,只有苏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