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年眼里有愧疚,有恐惧,有悲伤,但独独没有后悔,他跟何轻说刚开始找他确实没有想过要杀死他。
但他跟何轻有交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被纪乔知道了,他跟陆正年说不是他儿子死就是何轻死。
陆正年怎么可能会犹豫,说完这些,他又一步步地朝着何轻走过去,面目狰狞,让他觉得陌生。
何轻想动,却暗叫不好,一瞬间身上就惊出了冷汗,他发现他的腿扭到了,刚刚太过惊险,他居然没感觉到疼痛。
这时候想要移动才发现腿生疼。
何轻告诉自己冷静,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到的,可到底还是个没出过社会的学生,面对这种生死的局面,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慌,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这个不同寻常的表现让陆正年察觉到了,他走过去拽住了何轻,粗暴地想要把他往台沿的地方扯。
何轻的心里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恐惧,他剧烈挣扎着,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他们本来就站的比较靠近台沿,混乱中的争执一时之间让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台沿。
陆正年最先注意到,他眯了一下眼,刚刚何轻对他的拳打脚踢让他血气上涌,想要杀他的欲望被激得更加强烈。
何轻在下一瞬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这让他的面色发白,他这时候使劲抓着陆正年的手,颤抖着唇说出求饶的话,企图唤醒一点面前男人的良心。
事实证明这确实有用,陆正年有那么一刻的失神,或许是想到了他那个植物人儿子,何轻就趁着这个时机猛地推开了陆正年。
可他是个伤患,受伤的地方还偏偏是用来逃跑的脚,跑出去没几步,何轻就重重跌在了地上,头也磕得不轻,让他感到阵阵眩晕,摔得有些狠,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右眼。
在眩晕中,他感觉到有人拽住了他的脚,他的身体在地上拖行,何轻想挣扎,但他浑身都是软的,根本使不出力气,受伤的腿还在发出刺痛。
陆正年并没有跟电视里的反派那样说一大堆的话,他要是这样做了,起码可以让何轻缓一缓。
可惜并没有, 他只说了一句让何轻崩溃的话,他说徐日盈是骗他的,在他来之前,徐日盈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姐姐。
在被推下去的那一刻,何轻突然流出了泪,他其实是个不太会哭的人,可这时候泪却突然充盈了眼眶。
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何轻的所有忽然间全部消除,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悲哀,他脑海里猛然想起,当时车祸的时候妈妈是有生还的机会的,但她在他和爸爸之中毅然决然选择了爸爸。
何轻哀伤地发现,他从来就没有被别人当做过第一选择,廖帆,徐日盈,陆正年甚至与他最亲密的妈妈也都抛下了他。
他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
“徐日盈,徐日盈!你冷静一下!”燕岁发现徐日盈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像是和何轻共情了一样,身体在不自然地微微抽搐,泛紫的唇也在轻颤,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看上去很不正常。
燕岁不敢多想,他拍了徐日盈几下,又大声叫唤她。
好在有点效果,徐日盈回过了神,她的毛绒的翅膀快速振动,粉末状的东西簌簌地往下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说每天早上起来为什么整个卧室里都是这种奇怪的粉末,原来我早就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了。 ”
徐日盈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燕岁站在初代的旁边,他不评价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他只是个旁观者。
“你们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要死了,我感觉的出来。”徐日盈哭够了,平静了下来,只不过时不时会发出几声哽咽的声音。
“报应,都是报应……”徐日盈喃喃自语,“姐姐也死了,我不该害人的,害人终害己……”
燕岁的嘴张了又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他拉着初代走了。
在离开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徐日盈在模仿教堂里那个白色佛像的动作,三指弯曲,其余手指伸直,分别抵在眉毛和眼下,可眼睛却是紧闭着。
燕岁一惊,他松开了初代的手往回跑,他气喘地跑到了徐日盈的面前,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已经死了。
隔天,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一直灰沉沉的天居然有了缕缕阳光。
燕岁从窗口看天空,觉得有些奇怪,在往下看的时候他看到了廖帆的身影,目前来看,一直坚持给棺材浇水的就只有廖帆一个人了。
陆正年是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虫子,所以没有浇,而何览只是因为精神不正常所以也没有把精力放在棺材上。
燕岁有些奇怪陆正年是怎么发现的,他想到了徐日盈说在她的房间里有看到粉状物,那是蛾子毛茸茸的翅膀和身体留下的。
所以可能陆正年房间里也有什么痕迹,他猜测出来的吗?
燕岁在七想八想的时候,楼下的廖帆突然飞奔起来,他的水桶直接被他踢到了,而本人则是有些踉跄地往小区楼房的地方奔跑。
燕岁被这莫名其妙的场面搞得有些疑惑。
下一刻他的疑虑就被打消。
“啪,啪,啪……”是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天空居然下雨了,是太阳雨。
廖帆死定了,这是燕岁心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底下的廖帆可能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救了,身形不稳,直接腿软地坐在了地上。
燕岁莫名觉得这是一场提前预谋的事,这完完全全就是适配廖帆的一场陷阱。
其他人因为不去浇棺材,除了去祷告几乎不怎么出小区楼房,而廖帆不一样,浇棺材是几乎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所以他总是会观察天空,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廖帆百分之百会去浇棺材。
太过巧合了,燕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些阴谋论了。
天上的太阳更灿烂了,在雨下得更大的那一刻,一整个小区几乎全被笼罩在了暖阳之下。
与之相反的是那个黑湖,成群结队的黑色尸体从水里爬了出来,连阳光也驱散不了它们带来的寒意。
在乱尸缓慢靠近时,廖帆突然站了起来,他意外地往墓园的方向跑。
燕岁看见他跑到了他的棺材处,猛地掀开了棺材。
在看到棺材里的场景时,廖帆突然没了动作,他直挺挺地站立着,没有挣扎,他突然做了一个动作,那个手势太过熟悉了,是白色佛像的姿势。
“你看见棺材里是什么了吗?”燕岁看不见,但他知道初代肯定是看得见的。
“是廖帆自己。”初代淡淡的声音响起。
燕岁沉默了,所以廖帆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吧,想明白他早已经死去了。
廖帆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这让他与黑色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两个对立面,一点白色最终被奔涌而来的黑色淹没,像是一场献祭。
燕岁没由来的想到了自己为什么见到这群乱尸会感觉到抵触和厌恶了。
因为它们就好像是具象化的恶意,当你的眼睛倒映出它们的时候,恶意也会在你眼里倾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