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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喜欢酒后吐真言,那就叫他喝个够。

也不知道这和尚用的什么手段,外头守卫竟全都昏睡倒地。

此时他一声令下,出来的非是寻常士兵,而是浑身包裹严实的隐龙卫。

他们自觉清场,在屋外及父女俩身后排开,守得仿若铁桶一般。

酒也很快端上来,足足两大坛,每个坛子都有半人高。

饶是爱酒如白堕,看得脸都绿了。

隐龙卫又上来请示,“主子,小主子,属下尚有一番姿色,亲手喂到客人嘴边,定然叫他宾至如归。”

白堕:……

有没有姿色尚且不论。

喂到嘴边,摆明了要硬灌!

白堕一撩衣服爬起来,是宁伤不做醉死鬼,准备拼死一搏。

谁知一把剑霎时就破空而来!

钉入他脚边的木板地上,入地寸余,剑身还在抖着嗡嗡作响。

可见投剑人力道之大。

若再偏些,他这只脚就别想要了。

白堕当下“哐”地一声,又收回了腿坐回去。

很识时务。

傅应绝单手抱着傅锦梨,站在他身侧的隐龙卫腰间空荡荡只余一把剑鞘。

罪魁祸首施施然地动了动指尖,嶙峋有致的指再披上这冷白的皮肉,在夜里幽幽仿佛散着光。

白堕花样太多,叫他隐隐不耐起来。

眼神暗邃,眸子危险地眯了眯。

傅锦梨似有所感,蹭在他颈窝,小肉脸鼓了鼓,忽然就伸出小爪子将他那只手抱在怀里。

两只小胖手都才握住四根手指,宝贝一样地揣好。

“爹爹我暖一暖~”

在同一时间,傅应绝眼中覆盖的暗色很快地掩饰下去,像是潮水破冰。

绷紧的指骨放松下来。

注意到傅锦梨在看他,有些僵的嘴角试探了两次才缓缓地提起,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和煦。

任由她将手搂得紧紧,笑道,“客人坐好便是,当心脚下。”

即将脱口而出的冷言也被他吞了下去,只余下和善。

可和尚若是有胆子破口大骂,只想嚎一句“虚伪”!

刚才要不是傅锦梨拽住,怕是下一句就要叫人将他捆得圆圆,再过分些要是嫌麻烦,一声令下剁手剁脚。

——

这次还真不是他装疯卖傻能逃得过去的,那酒也烈,不过几口下去,白堕就有些脑袋发昏。

片刻,已经是个醉得两眼发直的小光头。

屋内多点了灯,将他的醉态看得一清二楚。

傅应绝拉了凳子坐在一旁,双腿交叠。

他不爱达旦,今晚折腾得多,整个人懒洋洋地,有些没精神。

微阖着双目,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又夹杂些不易见的颓然。

跟屋子里的嘈杂格格不入。

傅锦梨瞎裹的长袍子,也被他脖子上头,小肚子上各打个结,牢牢的挂在了身上。

不太雅观,胜在保暖。

现在胖娃娃踩着她那被糟蹋得不行的狮头小鞋,蹲在白堕身边。

白堕双颊酡红,眼睛渐渐迷离,小孩儿在他眼里已经有了重影,脑袋越来越馄饨。

那些交杂的无形缘线,也在这一刻清晰地展露在他眼前。

“龙……嗝——百般不得见,此来……此来生……动荡。”

傅锦梨眼一亮,指着他,扭头就乐呵呵地叫傅应绝。

“爹爹来!醉哒~小梨子变小龙啦~”

已经开始叫小梨子是条龙了,她爹不愧是会审的。

傅应绝自然看见了。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傅锦梨身边,用脚将小孩儿往旁边一挪。

“站远些。”

“好嗷~”

傅锦梨就乖乖站起来,顺手拍拍自己没沾着灰的膝盖,再哒哒哒跑到一旁。

别的几人也自觉退开,让出中间神志不清的白堕跟神色莫名的傅应绝。

傅应绝低头,居高临下。

眼尾像上勾的弯刃,就这么静默地打量着地上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屈尊降贵一般,蹲下身去,双手随意地耷在膝上,有些痞气。

看向白堕,像是能劈开他昏沉的瞳孔,直视到心底。

话语很轻,像是好友间玩笑般的呢喃,“会说话了吧,来说说看。”

“我是谁。”

白堕眼睛发直,像是刚从酒缸里拽出来,酒气熏得人发晕。

大着舌头,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

“天命……天命,九五尊崇……”

这不是能讲实话吗?

傅应绝一侧的犬齿轻磨 连带着下颌也细微地一动。

笑得愈发温和,“月弯弯是怎么回事,龙侍又是什么东西,都给朕。”

后头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乖戾得很。

“——交代清楚。”

白堕脑子都卡壳了,别人一句话就牵着走了。

他只要一醉酒,就进入一个玄妙的境地,也不是死醉,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可字字真言。

但脑子里就是茫茫一片,驾驭不了神智。

傅应绝一问,他呆滞了半晌,像是老旧锁片被再次强行拧动,含糊着娓娓道来。

“昭帝初……初登基,媲美万古。世道难……难宁,非是贤良可,可渡,冥冥中天意注定,干涉者,万劫……万劫以祭之。”

很晦涩的一段话。

昭帝,乃登基六载的傅应绝,能德万古,不凡于世。

但天道法则顺应,世道存亡不由人力干涉,强行阻劝,得大罪过。

“世道难宁?”

傅应绝不由想到自己初登基那几年,跟犯了太岁一般,举国都不太安定,大事小事不断。

可五年前,一场洪灾过后,年岁又像是被大山开隔,形成道分水岭,自此风调雨顺,前几个年头的灾祸都好似不曾来过 。

白堕打了个酒嗝,无意识继续喃喃,“是天降异象,慈悲者不忍……不忍覆灭,抽骨抽……骨伐灵,得一……得一祥瑞。”

“慈悲。”

傅应绝低语。

白堕也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慈悲者乃——呃——”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一般,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后头的话尽与无言。

古怪。

傅应绝神色一凛!

猛地扭头朝窗外看去,眼中寒光迸射!

可外头静悄悄,他气息铺天盖地地覆盖出去,却空无一人。

白堕还在勉力开口,但像是触碰到什么禁忌一般,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有人……

不想叫他说出来。

这样怪力乱神的东西,傅应绝合理怀疑,也许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