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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爷 > 第320章 廷前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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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正旦节之前,瀛王殿下的献礼车队已成为京城一景。

不下20挂四轮马车首尾相连,火铳卫队骑着高头大马,蔚为壮观。

但万历38年的这次献礼却是正月初十才来。

朝阳门前,五城兵马净街,瀛王车队缓缓驶来。

冬日滴水成冰,却拦不住百姓驻足观看。

天下藩王,年年入京上贡的只有这一位,开国两百余载未曾有。

队伍当前挑着两杆大旗,一面写:奉旨督镇海疆,一面写:监查福建商矿。

旗帜之下,又有回避牌两面,一写:镇海,一写:开疆!

回避牌之后,一宦官骑乘战马,两侧各50名王府卫队骑兵,再之后,一溜30挂四轮马车,又有百名卫队骑兵护持。

有人羡慕有人恨,瀛王虽走,传奇犹在。

杨家春也不想这般招摇,但殿下给的旨意非要这般做,那就疯吧。今夜,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气的睡不着觉了。

内城门口,队伍换防,王府卫队入馆驿歇息,五城兵马一路护持着,接续前行。

车队入皇城,10挂马车散去,20挂马车停在东华门前。

早有内官在门前等候,就还有几位户部官员苦苦等待。

正月初十,寒风凛冽,本是休例时,但为了钱,人来的很整齐。

杨家春刚刚下马,户部官员便上前施礼,“杨奉承一路劳苦。”

杨家春笑道,“三挂马车,车上贴着户部封条,银13.75万两,曹主事签了文书,领走便是。”

杨家春也搞不懂这朝廷是怎么回事,之前没有瀛王输银,也都活的可以,但自从有了瀛州入贡之后,仿佛没了这笔银子就不能活一般。

今年因为多了市舶司同商税核算,所以来迟了些,户部的文书便如雪片一般飞入北塘,言说没了这笔银子,京城百官便无钱过年。

杨家春也没有当真,但看到几个户部官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没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银子总是不足用的,填进去多少总是缺钱。

户部官员躬身拜谢,签字画押,三挂马车就跟着走了。

转回头,宫中内官对杨家春抱拳微笑,“杨奉承,皇爷爷传你入内问话。”

杨家春躬身施礼,“内库银13.75万两,同样是三挂马车,还请冯监丞查验,送入内库。余下14挂马车皆为年礼,也请一一核对,送入宫中。”

这位冯内官暗暗为在外征税的同僚默哀,人同人就是没法比,同僚们闹的天怒人怨,也没征收几个钱上来,也都是该死的,贪那么多难怪皇爷爷生气。而瀛王殿下,非但征了税,地方官府还要上表称贺,又听闻福建商民也对皇帝同瀛王感恩戴德。

这就奇了怪,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这年礼,万国货物无所不有,不求贵重但求新颖,每一次入京都会引起轰动,不知这一次又会有什么新鲜玩意呈送给皇爷爷。

杨家春没有理会这些人是如何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样是奴才,但杨家春自觉同这些人已经不一样了,掌管一个年入几百万两的商行,养活这么多人,每年输送几万贫苦南下,人生的价值怎么能同这些深宫里伏低做小,毫无尊严的人相同呢?

那边核对入库,杨家春抖擞精神,随着内官入宫面圣。

暖房里,万历皇帝独自坐着,除杨家春之外再无一人,这令杨家春略感不安。

“老七的开海之策,你可知晓一二?”

“回禀皇爷爷,往来信件中,殿下略有交代。”

万历皇帝凝眉问道,“你可知经漕运,每年输粮多少?”

“......此乃国政,奴婢不得而知。”

万历皇帝微微撇嘴。

“你会不知道?那老七一定知道。朕告诉你,漕粮年输400万石,而浙江漕粮定额63万石,老七敢接下这个差事么?”

原来是这个事,杨家春默默算计了一下。

“奴婢斗胆,瀛王府名下船队可接下这个差事。”

“倘若有漂没呢?”

“殿下定下的规矩,凡船队接下的差事,若有损失,原价赔付。是以若有漂没,瀛王府当补回损失。”

“那火耗怎么算?”

这火耗,指的就是运势成本,譬如浙江漕粮63万石入京,且不说要运抵运河渡口,单单沿着运河北上,就要换船四次,而每一次换船,都要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沿途又要有官军护送,而且河道较窄风力又弱,需要的浆手纤夫不知凡几,就还有船只,漕船4千艘,每年都要报废1\/4,新造1\/4。

所有这些,都是官府掌控,贪污自然比之州府还要严重。可以说,整个漕运史就是一部贪污史。

总之,这个漕运被朱常瀛贬低的不值一文。

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杨家春颇为犯难,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

“单以海运运费来核算,百取一,浙江需额外出粮6万3千石,再无其他火耗!”

万历皇帝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默然良久,才问道,“你可知漕运耗费多少?”

“皇爷爷恕罪,奴婢不知。”

“户部报账,需耗费粮26万石!而这些耗用,都要从浙江百姓头上来出!朕问你,你之前所说可是老七的意思?”

“回皇爷爷,奴婢不敢妄言,殿下所定福建市舶司税法,北上输粮免税,而船队所定运费,即为百中取一,而浙江又近京师数百里,是以奴婢方才敢如此说。”

对于朱老七的经济之道,万历皇帝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么多年桩桩件件都摆在眼前呢。

这个儿子,论搞钱,那是天下第一。

万历皇帝举棋不定,能省下20万石粮食,对浙江百姓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后遗症很严重,有多少人靠着漕运吃饭呢,没了生计,岂不是要造反?

还有朝中的官员,又会争吵不休。

想了想,万历皇帝最终还是把这个方案丢在脑后。

“老七在奏本中言说,宁波、上海、板桥开海,可获利百万,这从何说起?”

“回皇爷爷,还有广州。”

“嗯,你继续说!”

“殿下言说,六省各设市舶司,利莫大焉!

其一,运税以里计,货输各省,税票可互相印证,可减少偷逃税款。

其二,佛山之铁、福建之茶、浙江之丝、苏杭之绸、松江之布、货通南北,缴税之后,商贾收益尤大过河运,是以贩货者愈多,渐次以往,货价则低,百姓也可得实惠。就比如当下,福建输入京师茶叶大增,以致茶价降低些许。

其三,市舶司所在,必为繁荣之所,以岛设城,启征商税,取缔优免,逃无可逃,则一城之商税堪比一府!

由此三点,是以开海可增百万!”

万历皇帝凝视杨家春,忽的涌现一个荒唐念头,若这厮去做户部尚书,会不会比当下的这个要强,这奴才叙述条理分明,有理有据,老七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万历皇帝又问道,“你可知运河有8大钞关?”

“奴婢知晓!”

“那好,8大钞关年入近40万两,若货走海运,钞关岂不是形同虚设?”

“回皇爷爷,奴婢斗胆相问,每年整修河道需花费几何?”

万历皇帝顿了顿,沉声道,“120万两!”

杨家春低着头,声若蚊蝇道,“皇爷爷,如此算下来,在河道上,朝廷每年要亏空80万两,而海运又收入百万两......”

万历皇帝莫名烦躁,问道,“那运河岂不是要废弃?”

杨家春嗫嚅道,“奴婢愚钝,殿下书信中只言及可招募运河两岸流散之民迁徙瀛州,以防民变,至于如何治河却未曾谈及。”

“瀛州有民几何了?”

“估计有十万人口,多为沿海离散之流民。”

“那矿山呢,老七不是说在吕宋、婆罗洲开采金银矿么?”

这就是廷前对奏的难处了,谈到瀛州,就要编故事,比如占领吕宋要有个说法,占领婆罗洲也要有个说法,而朱老七给皇帝老子的奏本,下南洋就是为了找矿以及给皇帝老子搜罗宝贝。

横竖天高皇帝远,只要编故事符合逻辑就成。

紫禁城就是一座信息茧房,宫门以外九门以内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都要失真,就不要说南洋了,基本没有渠道获知详情。

杨家春听皇帝问南洋事,叩首道。

“吕宋还在找,但婆罗洲已经传来消息,开采出黄金600余两,且还找到一处白钻矿脉,有两颗拇指大的白钻连同黄金400两正在运往瀛州路上,殿下说等收到之后就给皇爷爷送来。”

万历皇帝神情一动,说道,“要多安排人手,矿工可足用?”

杨家春叩首,“皇爷爷圣明,殿下一直苦于人手短缺,路途太过遥远,应征者寥寥。”

“那好,等上衙后,将3万囚徒流配南洋,你传话给老七,要多寻矿脉,疏解国困,人手不是问题!”

杨家春心里苦,这去南洋可不是坏事啊,再者说也不缺人,不过皇帝都说了,也只能叩头谢恩。

很可能,日后流配南洋,就是定制,回头要赶紧写信。

转过头,皇帝又问道,“这个车轿通行税极好,还有其他两个税种也极妙,朕欲通行全国,你传话老七,上奏本给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