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京都。
谢瞻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马车停在谢府门前,还未下车,就听见一阵喧哗。
\"二哥!\"谢三爷谢远的声音传来。
谢瞻连忙下车,只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前。四年不见,父亲头发已白,身形虽然已经挺拔,但已消瘦不少。
\"父亲!\"谢瞻跪地叩首,声音哽咽。
\"回来就好。\"谢老爷子扶起他,笑道。
谢远笑道,\"二哥,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路可平安?\"
“劳你们记挂,一路无事。倒是你们,门口风大,何需在此等候?”
“说的是,二叔升迁回京,是大喜事,一家子在门前这般可不成样子,赶紧先进府去。”王氏笑道。
谢瞻抬头,大嫂王氏、大郎谢淮、大姑娘谢宛、三姑娘谢柔等都在,纷纷上前问候,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哥可是还没下朝?”
谢远笑道:“正是,大哥今日有要事,进宫了。”
谢瞻上前扶起谢老爷子,王氏等人牵着陈氏,谢宛谢柔往谢宁谢真围了过来,一群人往正厅里走。
“阿宁,这才几年不见,倒同之前大不相同了。”谢宛拉着谢宁细细打量,眼神越发明亮起来。
一旁的谢柔瞥了几眼,抿嘴笑:“有何不同,我瞧着二姐姐就是脸尖了些。”
谢宁回眼瞧瞧谢柔,她身着茜素红氅,脖子一圈狐狸白毛,衬得面色越发白,明明只比她小两个月,看着却比她瘦了好些,倒比她更像远道而来的。
“许久未见三妹妹,身体可好?”
“自然是好的,只是懒怠于动弹。”
谢宛一手牵起她,另一手牵起谢柔,三人往里走,边走边道:“还别说你了,阿柔这懒妮子,我都见她见的少呢,成天躲院子里。”
谢柔摇了摇谢宛的手臂,嗔笑道:“我哪里比得大姐姐,我想出去玩,也没得人来陪着我呀……”
这话一出,谢宁明显感觉牵她的手一紧。
看来果然和传来的信息一样,长姐谢宛依旧对忠王不冷不热的呢,可开了春两人便要成婚了。
此时不宜提起此事,遂笑道:“原来三妹妹是埋怨我去了儋州,没事儿,我回来后定然日日来寻三妹妹你的。”
三人笑闹着,同幼时无有不同。
晚宴设在正厅,桌上都是二房一家往日喜欢的菜色,甚至还有几样是儋州的特色菜,想来是怕他们变了口味,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二哥,你可不知道,这些年父亲天天念叨你。\"谢远高兴,借着宴席喝了两杯酒,似醉非醉道,\"这下可好了,前两日我上峰还恭贺我,说我两位兄长都进了五部,陛下这是要重用谢家了。”
隔壁桌的谢宁听着奇怪,三叔谢远向来话少,今日怎的这样健谈,且这话也不像他的上峰能说出来的话,倒像……谢高说的。
“老三,休要妄自揣测圣意。”
谢老爷子也察觉谢远的话有异,忙打断了他,问了谢瞻儋州事务可处理好了。
“父亲放心,虽然赶着在年关前返京,可儋州事务我亦花了好些日子安排,不会出事。”
“那便好,这些时日想来你也累着了。”
他有很多话想问,可今日并非好时机,一家人欢热的用完了膳。
宴罢,底下人又安排了茶水,谢老爷子让撤下去。
\"老二一家一路劳顿,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宁心道,果然还是祖父更疼人,说实话,她连饭都吃不进,还没到京城时,便和陈氏说了入京要先睡几日。
“多谢祖父疼爱,阿宁这便带着弟妹去歇着了。”
谢瞻忙道:“无妨,我可与父亲与三弟喝几杯茶。”
谢老爷子笑,“你啊,就是太心急,今日先好好歇着,明日再说。”
说着便让人带路往二房从前的住所青松院去。
谢宁如今大了,大伯母王氏将人安排在了谢宛的住所附近,新取了个名叫玲珑阁,谢宁倒喜欢的很,原本打算先去谢过王氏,耐不住太困,刚沾了床便睡了过去。
谢瞻这边简单收拾了行李,便往书房去归置书册,却传来敲门声。
\"二弟,是我。\"是谢高的声音。
谢瞻开门,只见谢高站在书房外,身上的朝服未换。
“大哥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谢高点点头,“今日下朝议事较晚,没能赶上你的接风宴。”
说着,谢高踏进书房,目光在那箱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书册停了停,“你升迁的圣旨可请到祠堂去了?”
谢瞻倒了杯温茶,“刚回府父亲便请进祠堂去了。”
谢高“嗯”了声,继续道:\"这些年,你在儋州过得可好?\"
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谢瞻注意到谢高有些发白的鬓角,大哥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儋州民风淳朴,我为官几年太平无事,也是我运气好。”
两人又聊了聊儋州和宛县的风土人情,气氛倒是温和不少。
茶已经饮过两盏,谢高突然压低声音,\"你这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
谢瞻一愣,\"工部侍郎伏法,我自然要尽快熟悉工部事宜。”
谢高笑了笑,\"二弟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这样客套了?”
“大哥不如明说。”
“工部这个缺,多少人盯着呢。二弟能得此职位,想必是得了哪位贵人赏识吧?\"
谢瞻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兄长说笑了,我久居儋州,哪有什么贵人。\"
\"是吗?\"谢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听说,你有个幕僚叫刘锜?可有此事?”
谢高此问,在谢瞻意料之中,早几日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刘锜的身份他实在是没想到,可他属实不知。
“说到刘先生,这些年确实帮我不少,还要感谢大哥呢!”
“谢我?此话从何说起?”
“当初,我被贬去宛县,对事务一窍不通,大哥你派了孔先生来协助我,刘先生便是孔先生的好友,听大哥这意思,莫不是不知情?”
谢高不知其间还有这番缘故,看来得找孔先生来问问。
“我自然是知情,我想着多个人帮你是好事,谁知是那样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此番你升迁,未见得是好事。你可知,陈王和梁王因这个位置交锋多次,各世家手下也诸多动作,偏偏.....\"
“大哥,你说的我岂能不知,旨意到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只能想到怕是因四年前无辜被卷进粮食失踪案,陛下想来是查明了真相,这才看在谢家面子上寻了由头调我回京。”
谢瞻一面说着,一面观察谢高听到四年前粮食失踪案的反应,却见谢高果然听到这话不再纠缠,心里慢慢凉了下去。
“你若未同他人勾结便好,当下局势不明,站队太早恐祸及全族。”
“大哥放心,我必会小心谨慎。”
“嗯”,谢高应了声,转身欲走却又踅身嘱咐,“你过几日去工部报到,万事同我商议。”
看着谢高离去的身影,谢瞻久久不能平静。
工部侍郎的位置有人相争无可厚非,重要的是他的怀疑。四年前他被贬不管不问,四年后他升迁却诸多怀疑,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开始梳理这些年的遭遇。
谢家二房回京的第一夜,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