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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槐花,因为我生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槐花还有余香,于是我妈顺嘴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跟我的姓放在一起,念起来很不好听。不信你听听,贾槐花,是不是给你感觉是块塑料制品。

我生下来的时候,我父亲已经死了。可是我还算是见过他,因为家里留着他的一张很大的照片。

我小时候经常能见到我奶奶把那照片摆在桌子上,然后恶狠狠地和我妈妈说话。

妈妈每次都是哭,后来就是跪在照片前面。

那时候我很小,根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等我懂了之后,她们又不这样说话了。

所以我不知道奶奶和妈之间有什么秘密。但是我知道,妈妈一定受了委屈。不然的话,我怎么脑子里总记得她在哭呢。

————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那里住着好多的人。那里有一大爷爷,傻叔……,我最喜欢的人是一大奶奶,不管我什么时候去她家,她都会给我一点好吃的。

后来一大奶奶有了女儿和儿子,她还是偷偷地给我点好吃的。她还叮嘱我把东西藏好,不要让奶奶和哥哥看到。

我喜欢和一大奶奶的孩子大花、向东一起玩。因为他们就比我大三四岁,我们一起玩的东西很多。我总是被要求叫他们姑姑和叔,等我稍大了一点,对于这种称呼有点不开心。可是没有办法,该叫什么还得叫什么,谁叫人家辈长呢。

有一次我哥哥把向东叔打了,我奶奶把一大奶奶给骂了。我偷偷地去给一大奶奶道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说错了话,她抱着我哭得很伤心。

从那以后,一大奶奶对我还是一样得好。

向东叔和大花姑对我还是一样得好。上学的时候,我受欺负了,向东叔还为我打过架。

————

院子里的人不是很喜欢我哥哥,他们总是说他是个坏孩子。可是我感觉我哥哥对我挺好。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哥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他带着我和姐姐一起烤鸡吃。哥哥把最肥的一块肉给了我吃,到现在我都怀念那个味道。

后来我也吃过鸡,只是再也没找到那块类似的肉。

哥哥离开四九城的时候,我也刚刚八岁。等我完全忘了哥哥的模样的时候,哥哥又回到了家。

张芹嫂子人真好,她手勤脚快,干起活来好似全身有用不完的劲儿。只是她嘴笨,说话不多。

丑儿也挺好的,他是个害羞的男孩子,可是我知道他很善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很亮。我不记得是谁对我说的,一个人的眼睛如果很亮,那么这个人就是个好人。

妞子是个乖孩子,她总是喜欢呆在我怀里。她叫我姑姑的时候,声音很甜。

这三口人多好,可惜我哥哥不喜欢他们,把他们撵了出去。对于这一点,我很生气。所以我从来没叫过田媛媛一声嫂子。在我的心里,我的嫂子就是张芹。

后来我知道张芹嫂子被颜大叔收留了,我这才放下心来。我偷偷地去看过他们,他们也看到了我。妞子还叫我姑姑,丑儿也叫我姑姑,我搂着他们很开心。

只是我叫张芹嫂子的时候,被她拦住了,她让我改口叫她姐。行吧,只要你高兴,叫你什么都无所谓,也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只要在我心里,把她当成嫂子就好了。

傻叔,我一开始叫他何叔,可是哥哥总是纠正我,说我叫错了。后来叫习惯了,怎么都改不过来。

不过傻叔好像不生气,我叫他的时候,他答应得可快了。

于莉婶子一开始好像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和她女儿小叶子一起玩。小叶子那时候很小,经常会摔倒,每次都是我把她扶起来。

听于莉婶子说,我经常给小叶子拍打身上的浮土,还给小叶子擦眼泪。至于我做过没有,我不太记得了。记不记得都不重要,因为于莉婶子后来对我也很好。

不过于莉婶子和傻叔当着我家人的面,从来不大理会我。也许因为奶奶总是在背后说他们坏话,让他们知道了,所以他们生气了吧。

颜大叔和林雪婶子都好漂亮。他们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可惜他们都很忙,一直到我长大,他们都很少跟我说话。

但是我知道颜大叔是个好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颜大叔帮了我,让我有了自己的商店。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为钱和工作而发愁。

颜大叔心很细,知道我没做过生意,他总是耐心地教着我一切。后来我的买卖越来越好,颜大叔就不大到我店里来了。我知道他很忙,我不能要求他像父亲一样过问着我的一切。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她叫小当。后来家里出了大事,奶奶死了,妈妈疯了,于是我就没有姐姐了。

按说我应该恨她,恨她把一个破烂的家留给我一个人。可是我总也恨不起来。

每次我想恨她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出现她背着我走在路上的情景。她的背很温暖,和妈妈的后背一样的感觉。所以我恨不起来她。

自从她离开了四合院,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多希望她回家看看我。如果她愿意回来,我愿意把商店分给她一半。这样的话,她也再不用为工作和钱发愁了。

————

我到了二十九还没有对象。以前是因为别人看不上我,或者是我妈看不上人家。

后来家里出了许多的事,我想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娶我了。

你想想,谁会娶一个带着疯妈妈过日子的人?再说我家的名声很不好听。

没想到,二十九岁的时候,那一个经常给我送货的小伙子,居然对我说喜欢我。

我知道他能张嘴说出来这样的话很不容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结巴呢。

那一天他给我送货,红着脸,结巴了半天,也没有把事情说明白。

不过他人很勤快,每次都帮我把货架上的货摆得很整齐。有许多我够不到的地方,他都帮我打扫干净。

后来越来越熟悉,他见到我时,说话就不再结巴了。

不过当我第一次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又结巴了。

那一次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总得感谢一下他吧。于是我就在傻叔那里要了四个菜,请他在店里吃饭。

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的样子,我笑了。我不是嘲笑他,而是感觉这个人一定很可靠,所有我才笑的。

其实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不能告诉他。他比我小两岁,家里的父母就他一个儿子。我不想让我背后的坏名声毁掉他。

当我把家里的一切都说给他听后,原以为他会很嫌弃我,就跟大部分人一样。可是他还是硬拉着我去了他的家。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好,当我又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之后,他们居然没有撵我走,他妈妈反而搂着我,安慰着我。

也许这就是命吧,让我二十九年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他的出现。

当我妈妈见到他之后,居然像个正常人一样招呼他,还给他做了好吃的。这让我很吃惊,是不是我妈妈也很喜欢他?

果然,妈妈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吩咐他要好好照顾我一辈子。

我哭了。

我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流眼泪,可是那天我哭得很厉害,怎么都收不住。

后来,我就跟他结婚了。

我结婚的时候,张芹嫂子带着我的侄子和侄女都来了。妞子给我当的伴娘,侄子像个男子汉似的,一再交待他姑父,要好好待我。要不然他会打上门去的。

我感觉很幸福,结婚那天真得很幸福。

当你认为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还有妈妈为你流泪,还有一个小男子汉帮你撑腰,还有嫂子把你扶上车。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

那一年,我的孩子一岁了,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告诉我,我没有哥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有伤心。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我心里不再在意他了。他做了许多的错事,这是他最好的收场。他对不起的人太多,所以他没有颜面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我想,这是他有意选择的结局。

————

别人总说我是贾家最善良的一个。我也不知道别人说的对不对。但是我觉得我总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别人受苦,不忍心看别人不高兴。

至于我自己不高兴,那没问题的,我总会有办法劝我自己。

别人问我这样累不累,当然累了。我要承担很多事情,不光心累,身上更累。

作为一个没有见过父亲的人,我还怕累吗?

颜大叔说得最好,好人是一定要有好报的,要不然对不起天和地。

颜大叔还说我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我不应该吃这么多的苦。所以我有了自己的店,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妈妈还活到了八十岁。我想这就是我的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