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樊绿水稍微偏了偏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回了一句,“花明。”
柳花明扑过来跪在姨母对面,“您这是怎么了?!这姓华的给您上刑了不是?”柳花明脸上的表情倒是当真关切。
这场面十分复杂,一般人都没法插上话,只得呆呆地看着这事怎么往下发展去。樊绿水脸上仍是木木的,华成峰在一旁哼,“别再给我栽赃啊,打是打了两拳,说什么上刑就有点过了!”
柳花明站起身冲到华成峰面前,跟他脸对着脸,“你到底把姨母怎么了?为何把她坑害成这个样子?”
华成峰有些厌恶地躲过柳花明那张俊脸,反而朝着在场众人说,“诸位见证,绿水山庄庄主樊绿水!便是杀害湘南周道奇前辈的真凶之一!”
在场那些人一片哗然,柳花明喊了一声,“你胡说!”
华成峰气定神闲转过身,倒背着手,朝着柳花明,“我怎么胡说了?她自己已经承认了!当时参与杀害周道奇前辈的还有两个同谋,一个便是你这亲女婿半个儿的柳花明!还有你身后那个女子陆扶摇!”
柳花明没法再听下去,一抖手,凌波剑已然握在手中,刚一出鞘,剑锋就已经到了华成峰面前,一旁的人,都还没看清那剑影,但见华成峰站定未动,再一眨眼时,那水波纹一样的剑身,竟稳稳地夹在华成峰右手两指之间。
那柳花明还在用力,却进退不得,柳花明脸上有点变色,华成峰却毫不费力般一笑,“柳盟主别急着杀人灭口,若不想让凌波剑断,我松手,你收好,不要乱动,好歹听人把话说完,若再让我看一次凌波剑出鞘,你便只剩一个剑柄。”华成峰目光笃定,右手夹着凌波剑,迫使柳花明调转剑尖,帮他把剑送回鞘中。
柳花明看着这样的华成峰,一时有点气馁了。果然,凌波剑再就老老实实呆在鞘中了,但是柳花明的口舌可是不能消停,“姨母,你若被他屈打成招,就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今日武林众人都在,自然能为你正名!”
华成峰不屑地笑笑,“正名?好!我就来为你们正名!前年过年,你们把我诱捕到永州之前,我曾在衡州与周老先生见过一面,那时候你正带人从少林寺南下追我,尚未追到,你先有信送到永州向周老先生状告我的罪名,致使周老先生以为我是杀害他周家小姐的凶手,带着几名弟子在衡州城门截杀我,幸好周华宁小姐及父母及时赶到,让我得以跟周老先生解释清楚周家小姐被害之事,真正的凶手就是你柳花明!当时我与老先生打斗过程中,两败俱伤,并且老先生被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气得肝胆欲裂,倒地晕厥,好容易被周道同一家救助回去。那一役中,我钢鞭断了一截,落在了衡州城门口,被你师弟捡去,后来交给了你,成了你嫁祸给我的证据,周老先生回去后几天躺在榻上无法起身,除夕那晚,你赶到了永州,带着你的两个同谋樊庄主和陆扶摇,潜入周老先生房中,趁其重伤未愈,合伙将其杀害,并做出好像是我杀了人的样子,你原本以为这样就铁证如山,但是你没想到,我有不在场的证明,以上所讲,樊庄主,你认是不认?”
那樊绿水仍旧木木地点点头,吐出一个字,“认。”
一直站在柳花明身后的陆扶摇,刚刚在柳花明要动手的时候,也拔出剑来要相助于他,此刻却已有些颤抖。
柳花明瞪着眼,“一派胡言!姨母被你恐吓!已经疯癫,她的话,如何能信?”
那樊绿水这时抬头看看柳花明,眼里终于有了点神色,仿佛在告诉柳花明无处可逃了,“花明,认吧,我们输了。”
华成峰突然拔高音调来了一句,“我倒要问问!柳盟主你父母是何人?这位庄主是你哪门子的姨母?”
“我……”柳花明答不出,这本就是胡编乱造的。
华成峰又说,“这来路不明的姨母,倒是以高堂的姿态,在你与两位周小姐的婚礼上接受新人跪拜,喝新人敬茶,还好长时间住在你虚眉府上,指示着你如何对两位周小姐施虐施暴,便是你用剪刀扎死了周炳柔,这位姨母也是知情人,樊庄主!认吗?”
樊绿水又点点头。
柳花明一脸乞求地看着樊绿水,“姨母?他欲加之罪,你怎能认?我们何曾做过这事?姨母快清醒些!”
华成峰又笑,“呵呵!大家若觉得樊庄主的话还不足以全信,来呀!第二份大礼!为柳盟主奉上!”
所有人又一齐盯着那墙壁,有一个人被从那洞口里推了出来,是个年轻的小丫头,成峰一样把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领到了林小元面前,盯着林小元和他身后的关芝山,“两位兄弟,这个姑娘,认识吗?”
那林小元紧紧地闭着嘴摇头,明显是知道又不敢说的样子,关芝山却不知其中关窍,刚刚华成峰揭露杀害他师父真凶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有些错乱了,他看着那丫头大喊一声,“你是周师姐的贴身丫头丛欣!”
华成峰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正是跟着周炳柔陪嫁到虚眉派去的丫头,也多亏了这个丫头,周华宁才没有死在你虚眉派的深宅大院之中!丛欣,你自己个大家伙说!”
这丫头不一般,在虚眉派那样的环境中居然能活下来,如今也还能清醒对答,是有几分胆识和智谋在身上的,丫头轻轻一福,“婢子亲眼所见,姑爷柳花明亲手杀死了我家小姐,并且小姐生前,他曾对小姐多番打骂,虐待,手段毒辣,极其残忍!婢子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真相告诉给我家老爷!没想到,老爷竟然也遭了你的毒手!”丫头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一旁宋依稀过来,把那丫头扶到了一旁,看热闹的又开始议论,华成峰说,“此前柳花明说我杀了他老婆和岳父,全是造谣和诬陷,我岂能容你这般放肆!辱我清名!”
那颉挪道长脸上也变了色,咬着嘴唇,也不正眼看柳花明,“柳盟主,咱们联约盟如今十八个武林门派,唯你虚眉派马首是瞻,供你驱使,为你追杀你所说的杀妻仇人华成峰,如今你说一句实话,他说的,可是实情?”
沈翎金却敢直视着柳花明,“柳掌门这一向,同我说的也都是谎话吗?”
华成峰在一旁叫,“沈翎金啊沈翎金!我以为你是个有脑子的,你被这柳花明耍的团团转,还当他是个兄弟,他有什么事,叫你来捧场你就来,被人当个靶子用!我来告诉你!汴梁红袖楼沈焕玉赌输了两只手的事,完全是柳花明指使林小元对你金玉公子做的局!你怎地还不明白!”
沈翎金走到柳花明面前,揪起了柳花明的衣领子,一向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金公子,今日竟然动了怒,“他说的可是真的?”
柳花明迟滞了一下,才回答,“沈兄弟!我没有骗你呀!”但是那一瞬的迟滞,沈翎金已然明白了,“是我傻!竟然把坑害我兄弟的人,还当做个知己好友!处处为你站台唱戏!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众人还以为沈翎金要做什么,没成想那金公子突然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吐出一口血来。
这金公子气性也太大了些,华成峰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沈翎金,“你这憨货!消消气!今日我来给你报仇!”
华成峰说,“柳掌门别急!账还没算完,我们接着说,你受人指使,前年年初的时候,你绑了第三庄季家的小姐季长安。”秦书生上去两步,“是你?”
华成峰说,“把季小姐绑在了绿水山庄,百般折辱,你姨母这老贼婆还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吧?便是你要江湖争斗,人家一个大家小姐,跟你又有什么过节,你何必下手如此狠绝?”
沈翎金嘴角带着血,“那年我去绿水山庄拜会樊庄主,后院传来惨叫声,竟然是你们在殴打长安?”那年正是沈翎金把季长安从那魔窟里救出来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你?”
柳花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承认也不否认,华成峰说,“没关系,柳盟主不认,有人替你,姨母全都认了。”那樊绿水又在一旁点头。
柳花明咂摸出味道不对了,华成峰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准备充分,今日要把他老底揭个遍呀,秦书生也气愤地冲上前,“我从前当柳盟主是个人看!季小姐她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懂功夫,你竟然下得去手,真是个禽兽!”
听得华成峰仍旧没停,“这也不算完!还有一事,这就是我要为自己报仇了!我妻欧阳青鸟,门众药童,曾被受你指使的赤水帮福安楠坐下当年蔺香阁没死绝的孙子蔺德成下迷药,栽赃陷害,污我妻清名,我均已查实,这桩桩件件,哪容得了你抵赖?栽赃陷害,柳盟主是个中高手!滥杀无辜,柳盟主是此间奇才!若不认我说这些事,大可与我辩驳!来呀!”
柳花明后退两步,要用手撑住案几才能站得住,这下好,底裤都让华成峰扒下来了,那福安楠也在一边腚疼一样坐立不安,此刻除了福安楠和陆扶摇,没有人再与柳花明站在一起,那张俊脸如今看着,竟然十分丑陋。
门口有侍卫跑进来,对着华成峰喊,“盟主!”说了一声赶紧捂住嘴,改口又叫,“公子!门口有人来,说叫守如瓶的!”
秦书生纳闷,怎么又来一个守如瓶?在屋里踅摸一圈,果然没有他的踪影,成峰叫闻善开门,守如瓶身后跟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如瓶满脸春风,对着华成峰说,“成峰!我来帮你!”
那三个人跟在如瓶身后,走到了大厅中央,穿着劳作老农的衣衫,脸上遮着布巾,有人说,这谁呀?那三人站定,摘下了脸上的布,柳花明一见,跌倒在身后椅子扶手上,撞碎了一把椅子,惊慌失措地叫一声,“华宁!爹!娘!”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那周道同气愤地走到柳花明面前,一个响亮的耳光扇过去,“你别叫我爹!我今天要替华宁和炳柔打死你!要替我大哥清理门户!”周道同噼啪一顿打,柳花明也不敢还手。
秦书生和华成峰都问如瓶,怎么这三人在你手里?
如瓶开口,众人都凝神细听,那周道同也暂时停了手,一家三口靠在一起,如瓶说,“今日便是成峰不来,我也打算趁此机会,请周大侠一家出来,为他们讨个公道!周大侠一家受害流落,被我们的兄弟救助到了无影门,初始并不知他们是谁,只当是普通难民,但见周大侠一家都气质不凡,光明磊落,周大侠在了解了我们无影门的背景之后,便把一切实情都吐露给我们,我哥叫我择机要为他们鸣不平,正天理。”
周道同示意了一下如瓶,接下来他自己来讲,“那年春节,柳花明、樊绿水、陆扶摇三人杀害我大哥之后,想把我们一家三口作为知情人全部杀掉,还好有一位少林的净川师父,一直对我们不放心,就在我家附近不远处守护,当时并不知道,那一日柳花明几人动手时,净川师父得到了消息,把我们一家人从这几个杀人狂魔手里抢了出来,让我们从一处暗沟处逃走了,净川师父却死在了这奸贼手里!我们辗转流落,后来被无影门救助,才得以苟活至今,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净慧站了起来,念阿弥陀佛,华成峰也又上前一步,“好你个柳花明,我倒不知道你身上还记着我净川师兄一条命!今日账算完了,我便要亲眼看着你给他们偿命!”
周道同痛心疾首,“你从小受难,是我大哥救了你,本门功夫尽数传授给你,毫无保留,唯一一个心爱的闺女嫁给你,唯一的一个侄女也嫁给你,许你将来继承周氏门楣,把你视作亲生儿子,我们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竟这样蛇蝎心肠!你究竟有什么恨!非要杀了我大哥才肯罢休!”
柳花明流下鼻涕眼泪,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只知今日再无转圜余地,忽然那一旁的樊绿水却悠悠开口了,“杀周道奇是我的主意!我要为自己报仇!”那是樊绿水那日第一次有情绪。
周道同又转向樊绿水,“我大哥和你有什么仇!”
樊绿水咬得嘴抖,“既然要说,那今天就都说出来,也让你们都看看他们夫妻两个是个什么货色!二十几年前,我与周道奇和如今的周夫人江濡染一同在影山学艺,一位是我师兄,一位是我师姐,是影山最出风头的两个人,男才女貌,才子佳人,风光无两,我是个小门小户的穷丫头,什么都不懂,只会乖巧懂事,讨师父和师哥师姐们开心,许是周师兄看我可怜,与我多说了几句话,那江濡染便说我勾引周道奇,日日带着和她要好的几个师姐寻些理由欺辱于我,我赌咒发誓,说我对周道奇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她们对我的欺辱反而越来越过分,我才明白,她们只是想欺辱我,什么都是理由,她们曾经割开我的肌肤,把活的蜈蚣缝到我的血肉里面去,趁我去解手的时候放蛇来咬我,还把一位有些傻的师兄脱光了锁在我屋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受不住了,把这事告诉了周道奇,指望他能管管他的准娘子,没想到那周道奇是个怂货!一日那江濡染趁周道奇与我说话的时候,带着她的姐妹把我们围住,周道奇慌忙跟她解释,只是与我说说话,并没有其他,江濡染叫人拿来一只水壶,让周道奇用那壶里的水泼我,说只要他泼了,她就信他和我没做过逾距之事,也算是泼水断情,即便有过往,也一概不论了,周道奇拗不过她,摸摸那水壶,说,樊师妹,只是一壶冷水,你忍一忍。我哪想到,那壶表面摸着冰凉,里面确是装着滚烫的开水!周道奇一壶水泼下,我从脖颈到脚面全部被烫伤,疼痛难忍,反复溃烂,虽然他没泼我的脸,但是有什么用!我如今这衣衫底下,全身都是当年烫得扭曲的伤疤,十分丑陋,让我一生没法再嫁人!我只不过是去影山学艺的一个穷人家的丫头,我没对他动过任何心思,我也丝毫没惹着她江濡染,我又何辜!谁为我鸣不平!我不该杀他?江濡染疯了,是因为我让她看了我们怎么杀的周道奇!她就疯了!都是报应!他们活该!周道奇!你活该!”樊绿水喊了起来。
场上一片叹息,都说冤冤相报。
华成峰突然喊了一声,“周掌门!你都听见了吗?知道这恩怨哪来的了吧?你不来听听你女婿柳花明怎么说吗?你出来吧!”
众人大惊,难道周道奇还活着?
想起樊绿水最后那句话,好像也是朝着周道奇本人喊的。
柳花明更是吓得尿了裤子,“师……爹还活着?”
那墙壁再次打开,门里走出来一个人,众人一看,都吓得魂不附体,那人充其量也就是个人形吧,一身宽大的褐色衣衫尽量遮住手脚,但是裸露在外面的部分肢体,包括脸,全是烫伤的后的皮肤,水泡破溃后留下的瘢痕,但仔细看那双已经几乎没了眼皮的眼睛,熟悉他的人便知道,那就是周道奇。
樊绿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柳花明明白了为什么樊绿水什么都认了,她定是见过了周道奇,死人都出来说话了,怎能不认?
众人也明白了为什么江濡染看见他们怎么杀的周道奇会发疯。
周道同声音颤抖地叫道,“大哥?”
那怪物一样的人,走到柳花明面前,看着那个抖如筛糠的白眼狼,伸出一只棕褐色的手,放在柳花明手上,声音嘶哑,但是语气柔和,却充满决绝,“我儿花明,今日是你我做父子的最后一日,你就告诉我吧,你究竟为何这么恨我?”
柳花明的脸开始抽搐,好像在笑,又好像只是控制不住的肌肉抖动,“呵,为何?爹……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那周道奇说,“自从你四岁那年,跟着耍猴人在街头卖艺,他把你跟猴儿一样,脖子上拴着锁链,让你和猴儿一样翻跟头,钻火圈,逗人取乐,为父见你可怜,花钱把你从耍猴人手里赎回来,日日带在我身边,教你功夫,教你诗书礼仪,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还是说为父的教的不好?竟让你长了这些歪心思?你看看周家如今被你祸害成什么样?你总该让我知道原由。”
柳花明突然笑了,笑得大声,但又十分无奈,“呵呵呵,我的好爹爹!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旁人的性命对你来说算什么?你以为我今日这脖子上没拴着锁链吗!你仔细看!你只是从耍猴人手里接过了锁链的另一头!你根本就没给我解开过!你养我,教我!你可知要言传身教!从十五岁那年,周炳柔看上了我开始,我便再也没有了看别人的自由,你总是能举重若轻地踢开挡在你女儿路上的绊脚石,姗姗你还记得吗?永州城里做浆子大叔家的闺女,我不过多去买了几次浆子,不过跟姗姗多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做的?是,你出了钱,让她一家搬走,让我再也找不见,姗姗你不记得,芳龄你记得吗?你最让我难受的就是芳龄!芳龄是师母屋里的丫头,乖巧可爱,与我投缘,我看上她了,但是你不许,你让我只能爱周炳柔,我敢稍微有一点不顺周炳柔的心意,你就拉着脸几天对我凶神恶煞,我只能跟周炳柔认错,我那时候才十五,我多怕你的脸色!芳龄!对,说芳龄!你把芳龄打了一顿,然后你把芳龄卖了!卖哪去了?卖到了青楼!我去偷偷看过她!她被些个糟老头子压在身子底下欺负!芳龄那年才十三!你做的都是什么孽?芳龄毁了!姗姗也回来看过我,被你发现了,记得么?你叫人把她打死了!从那往后我就知道了,只要周炳柔活着,我再看谁一眼,你就会打死谁?然而你居然都不记得!也许是只是对下人轻轻说了一句,卖了吧!打出去!你可知道那是人命!那是人家姑娘的一辈子!往后我就不敢啦,我乖乖听你的话,学你的功夫,娶你的女儿,我不打她我打谁?周炳柔死了你还让我娶周华宁,你敢嫁,我就敢接着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若要教我仁爱,你为何不以身作则?我吃你的饭长大,我就只能娶周炳柔吗!我他妈的根本就不爱周炳柔!我也不爱周华宁!你周家的姑娘我一个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芳龄,呵呵,我为什么那么恨沈西楼?我替天底下千千万万个芳龄恨他!他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爹呀!你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啊?哈哈哈!”
这样的事,错在谁呢?周道奇需要仔细想,才能在无尽的陈年往事里,勉勉强强回忆起这两个名字,但他问自己,这天底下哪个父亲不会这样做?终究是他教错了,是他把周家两个姑娘亲手推进了火坑,周道奇的残手化作一只爪,就要运功发力,那柳花明大喊,“你们如今都知道真相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啊!我活够了!够本了!哈哈哈!”
华成峰突然冲过来握住周道奇的残手,“周掌门稍等!柳花明!你陷害我妻青鸟,陷害季小姐,陷害沈翎金,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你说出来,让你死个痛快!”
柳花明又哭又笑,“幕后主使?去问你秦大哥!与我合谋,便是他神农教的领主于珑璟!让秦教主回去杀了她啊!哈哈哈哈!”
华成峰摇摇头,秦书生与宋依稀对视一眼,“珑璟?”
那周道奇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开华成峰的手臂,“今日定给我炳柔报仇!”说着那一爪竟然利刃一般,直插进柳花明的胸膛,在场谁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功夫,这仿佛不是湘南派的正统功夫,柳花明空瞪着两只大眼,七窍流血,好像还想再说一句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软软地到了下去,在场众人无不捂住了双眼,这变化,实在始料未及。
那柳花明终于没了动静,周道奇像一只恶鬼,咦啊大叫,从柳花明胸膛抽出手爪,起身垮了一步,一手抓过陆扶摇,一手抓起樊绿水,力大无穷,将那两人拎到半空,又重重地摔到地面,那两人也登时没了性命。
围观众人想跑,但是门锁着跑不出去,只得纷纷往墙边退去,但有一个人没跑,反而在周道奇腾空而起的瞬间,哇哇大喊了两声,华成峰闻声回头,只见弦月正目眦欲裂般地盯着周道奇,口里啊啊有声,“师父啊!师父!是他!是他把我打残的!他是……他是通天塔的人!”
华成峰一瞬间仿佛石化,这实在出乎他意料,旁人听见也都要把眼睛瞪出去了,死而复生的周道奇,通天塔?
成峰赶紧一步护在弦月身边,“弦月,可看准了吗?”
弦月眼里冒着火,“绝不会错!就是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华成峰这时才抽出了腰间的钢鞭,在半空噼啪一声响,拧着眉头指着周道奇,“周掌门!我徒儿指认你便是害他伤残之人,说你是通天塔之人,可愿解释两句吗!”
这变化来得实在太快,但是大家还是挣扎着反应出来了,不管是不是,但凡手里有个兵器的,都戒备起来,这事闹的,要开个会商量怎么对付通天塔,一个章程都没商定出来,通天塔的人已经进了他们会场内部,这还叫人怎么商量。
那周道奇两手往下滴血,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既然被你们认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要不是通天塔,谁能救活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也好,早晚的事!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想战胜通天塔?别做梦了!今日便都死在这里!铺就我通天塔的通天梯吧!”
华成峰喝一声,“周掌门!你为何如此?你也曾是我们之中的人,如今为何要拔刀相向自家人!通天塔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你若迷途知返,我们不计前尘!”
周道奇一张烫冒了油的脸上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他说,“不回头!晚了!”说着从那死了的柳花明身上,拔出了凌波剑,“我的剑,我今日拿回来!”那凌波剑在柳花明手里,不过上乘,到了周道奇手里,却好像变成了仙器。
周道奇上下翻飞,如同鬼魅一般,凌波剑只听剑声响,不见剑身形,首当其冲的是华成峰,净慧和沈翎金三人,三人纷纷亮出兵器,后面一圈的方九环亮出了单脚刺,杜静师太,宋依稀等等都拿起了兵器。
一时间那大厅里各种兵器声乱飞,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在一起,几乎代表了当时武林的最强战力,纵使周道奇有天纵奇功,也不能是这些人的对手,尤其是那刚刚从雪山归来的华成峰,一出手便让人看出,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亦不是那时被困永州的冤死鬼了,那鞭声一响,便听着和从前不同了,似能穿透百里云霄,听见的人都觉得耳鼓疼痛,近一些的,光听那声响就像和一位高手对掌一般,要受内伤,那钢鞭上隐隐有了一层光芒,随着鞭子挥动明灭闪亮,仿佛化身一条神龙,吞山河,吐天地,气盖九霄,华成峰信自己,况且还有这么多人帮忙,给他三刻,定能拿下这通天塔周道奇。
但是通天塔没有给他三刻,外面突然噪乱起来,侍卫高喊,打进来了!通天塔打进来了!
华成峰几人此刻已经翻飞到地面上,他仰头一看,院门外乌泱泱数不尽的黑衣黑面,绵延了好几条街,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领头一个对他喊,“华成峰,把我们的人交给我,要么今日就决一死战!”
此刻众人停了手,那周道奇不是今日华成峰的对手,本来烫伤的皮肉上又挨了两鞭子,不知道是在流脓还是在流血,他喘着粗气,华成峰站出来,对着那领头人喊,“我放了周道奇,你下来谈谈!”
那人笑声怪异,“哈哈哈,有什么好谈,你问我想干什么?我想荡平整个中原武林!你问我是谁?等你死的时候,自然知道我是谁了!你且说今日放不放人,若不放,看我今日如何踏平襄阳!”
华成峰叫了闻善过来,附在闻善耳边说了几句,闻善奉命关闭了所有地下入口,只留了一个,华成峰对那领头人说,“放什么放!既然要打,今日打明日打有什么区别?”转头又对自己这边的人说,“怕死的,去地下,不怕死的,站我身后,今日与通天塔,一绝雌雄!”
众人互相看看,不禁义愤填膺,“我愿与华公子同战!”
“同战!若是不打,回去了也是天天胆战心惊,不如打个痛快!生死有命!”附和的人众多。
虽然下去了几个,但是绝大部分掌门还是选择站在了华成峰身边,地面宽阔,且这些人可不是小喽啰,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华成峰长鞭一甩,那些人跟在他身后朝着通天塔黑压压的队伍进发过去,华成峰的钢鞭第一个先对准了周道奇,只听三声鞭响,那周道奇便倒在了地上,被人踩在了脚下。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变色,风雨染血,人们都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只是不停地杀戮,从天亮一直打到天黑,双方各有死伤,但是分不出胜负,华成峰这边人虽然少,但是有他这样能以一敌百的,还有万丈红柔,又有玄雅堂的毒箭,可见中原武林若是集中力量,至少也可以和通天塔打个势均力敌,可能是通天塔也觉得这样打下去没有尽头,且他们手底下的人死伤无数,天刚一黑透,外面黑压压的通天塔人,便趁着夜色逃了,歃血盟旧府里的掌门人们击掌欢呼,这是半年来他们对战通天塔唯一一次没有失败。
清点了伤亡之后,华成峰招待了这些人吃饭,休养,可是大家似乎精神都很兴奋,带着伤手伤脚,又聚在一起商讨,一直到半夜,没有了柳花明那样的搅屎棍,这些人似乎也没费多少力气,便商讨出一个结果,便是各门各派要想尽办法做好隐蔽,不要单独和通天塔正面冲突,华成峰主动请缨,说他会去调查清楚这通天塔的底细,查明之后,再约众人一同去绞杀。
他们翻查了通天塔折在他们手里的尸体,毫无所获,无非是一些寻常人。
但那次之后,通天塔果然消停了很久。
料理好了襄阳的事,华成峰早已心急如焚,跟着秦书生俩人日夜兼程飞奔赶往蝴蝶谷,他要去见想念了好久的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