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成峰三人头两天跑得都算顺利,只是慢了些,周姑娘坐在马车里,一天颠簸下来着实辛苦,况且她又不太敢吃喝,要是在野外需要方便,那可是个大动作了,哪像华成峰和净川师兄那样,是真方便,跳下车随便找棵树,没有树的话草也行,背过身去一撩裤子就解决完了,周姑娘惯不愿给人添麻烦。
华成峰跟周姑娘一道躲在马车里,所有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都让净川师兄代劳,华成峰坐在车里十分谨慎地收敛自己的草莽气息,不想让周姑娘太过拘谨。两人对坐在马车的两个对角上,华成峰大部分时间就只是盘膝而坐,一直闭着眼,也不知他是睡了,还是在练功,总之尽量假装自己不存在,这样周姑娘还能稍微动一动坐得麻木的腿脚。
到了前后都没有人烟的地方,就让周姑娘下车活动活动,华成峰和净川师兄俩人一前一后,远远地守着。
三人见到大的州城,都尽量绕行,晚上投宿也只是找一些安静的小地方,这样一旦有点什么动静就很明显了,可以赶紧跑。
几天下来,三人都有些疲累,第三天晚上走到一个小镇,早早地找个客栈歇息。
半夜里不知是什么时辰,华成峰去拍净川师兄的门,声音里略微有点慌,“师兄!别睡了,有动静,我出去看看,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这,死守住周姑娘。”
净川郑重点头,起身戴上帽子,认真地蹲守在周姑娘门口。
华成峰本来就穿着一身黑乎乎的衣裳,又戴上一个斗笠,看着一个笨重的大个子,却轻飘飘地就上了客栈两层小楼的屋顶,适才他看见两个黑影从这屋顶划过去,沿着那影子消失的方向,华成峰追出去,他身形高大,在夜空中破风穿行的样子,好像一幕被消了声的戏。
追了没多久,远远地又看见那两个身影,都是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两个细长的身影,这俩人的轻功是真的好,华成峰粗略看,当不在他自己之下,华成峰疑惑,这人绝对不是柳花明,他没有那么快追上来,难道他手下还有旁的这么厉害的人?
华成峰缓缓靠近,那俩人停下了脚步,在一处屋檐的暗影里,背靠着墙,好像在商量什么事,离了还有几丈远,成峰就不敢再靠近了,再近就会被发现。
这俩人正争执时,夜空里哗啦啦又飞过来另一个黑衣人,那人的动作很奇怪,他轻功虽然也高,但是有种很别扭的僵硬感,来人气喘吁吁,对另外两人说什么又给他跑了,跟丢了,没追上之类的。
华成峰想,是在追他吗?一路上没听见动静啊,当然要是这三个人跟在他们身后,没准还真发现不了。又听见另一人说,“他跑不远,我们追了这几天,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估计他就是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咱们分头找找。”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有什么特征。
那三人又低声商量了有一会,华成峰只能听见一些连不起来的只言片语,感觉上去他们说的事情该是与他没有关系,这关键档口,他也不想惹麻烦,一切事都等到了湘南之后再说,于是在暗影里躲了一会他就要撤了,但是他腿麻了,稍微伸了一下腿,没想到,脚后跟突然传来两声生猛的狗叫。
成峰一惊,当然那三个人也被惊动了,其中一人喊道,“谁!出来!”
容不得华成峰不出来,那狗已经把他的位置暴露得十分明确。
三人忽一下就飘过来,以鼎足之势把华成峰围在中间,华成峰的斗笠下露出半张脸,三个人中最矮的一个脚下一滑,踩碎了半片瓦。
那最后赶来的黑衣人盯着华成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华成峰压了压帽檐,“过客而已,与几位仿佛没什么干系,这夜深人静的,男女老少都在睡觉,别吵了旁人,大家没什么干戈,不如散了吧。”
华成峰眼睛躲在斗笠下面,没看见先前那俩人几个十分不自在的动作,那俩人仿佛同意华成峰的说法,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那个最后来的那个已然抽出一把钢刀,朝着华成峰就砍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管你是谁!杀了利索!”
话语声刚起,钢鞭已经横握在手中,一鞭过去,那刀就撤了,他也没敢硬抗,回头对他两个同伴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上啊!”
那俩人才各自抽出一把刀,一起朝着华成峰砍过来。
三人刀法都奇怪,那个后来的黑衣人有很明显的肢体不协调的感觉,似乎每一刀都需要思索,砍了两刀就突然忘了剩下的招式,需要停顿一下想一想才行,另外两个就更奇怪,一看刀就不是他们惯用的兵器,使出来不伦不类,招式甚至有些胡编乱造。
刀与钢鞭对撞之时,成峰感觉,他们的内力也很奇特,又薄又厉,不像多年修习的内功一样,因厚积才能薄发,他们的内力感觉修为并不深,但用出来却十分狠厉,没有十年的内功是扛不住的。
华成峰空档间厉声问了一句,“你们是联约盟哪个门派的?”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没做声,只是手上的招式更快起来,长鞭有些应接不暇,打了约五十回合,四个人差不多把镇上的房顶都飞遍了,那些东拼西凑的刀法虽说不能短时间取胜,但是足以牵制住华成峰了。
战事一时焦灼,先来的那俩人中的一个男的,给另外两个人递了眼色,当然,他们都蒙着脸,眼色是对方唯一能看见的表情,那俩人若有似无地点点头,瞅准一个时机,三把刀从三足鼎立的位置一起落下来,带着极凌厉的内功,华成峰长鞭一抖,在自己头顶甩了一个圈,将三把钢刀弹出去,那三人顺着弹出去的力道往三个方向奔了出去,不再打了,华成峰猛然站住,这一场打得好生奇怪。
那三个人跑了许久才又聚了头,那个最后来的叽歪歪问先来的那个男的,“你怕他?怎么不敢打?”
先来的那个回答,“不是怕,只是没想这么早遇着他,现在让他看出来有什么好处?”
“早晚要见面,不如直接挑明了干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我之所以跟着你们来,就是不想老是东躲xZ,缩首缩尾的,结果还是遇到你们这些怂货!”那人语气越发恶劣,正气愤的时候,后脑勺突然挨了狠狠的一下,那个女声厉声骂道,“猪脑子!给我记住了,这里谁说了算!谁当家作主!他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你要是不愿意,回去继续当傻子去!我们随时都能废了你!”
那人气鼓鼓喘几口气,强压下火气,“好好好!听你们的!那他现在在这,咱们那事,还干不干?”
那个女的接话,“当然要干!这就是为了他干的!你先撤了吧,等我们消息再行动。”
成峰身后突然传来火光和叫嚷声,回头一看,正是那小客栈的方向,火是从里边往外烧的,客栈的框架还在,但好像里边已经烧透了,华成峰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往回跑。
果然不出所料,火是从里边开始烧的,刚起火时,在外边根本看不出来,等能看到,已经火光漫天了,里边基本上已经烧干净了,那小客栈正在摇摇欲坠,大半夜映得整个镇都红红火火的。
华成峰想冲进去,被门口坐着烧伤了一只手的小二一把拽住,“客官别去!人都出来了,您看要找哪位?”成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总共十来个客人,都坐在地上哭,惋惜着损失的财物,虽然都带着伤,但是没有死的,不过也没有净川师兄和周姑娘,华成峰心头像挨了一闷棍,那几个黑衣人,跟放火抢人的,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华成峰一把揪住那小二,一副凶相,“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呢?”
小二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两个人,吓得哆嗦,“客官!客栈里面肯定没人了,我挨个屋叫的人,都跑出来了,许是……许是他们跑得远些?”
华成峰腾空而起,他料定抢人的还没走太远,踩着人家屋顶的瓦,各大街小巷胡乱蹿,心里想着要是有人劫持了他俩,不会那么干净利落,净川师兄多少有点手段,毕竟曾经是一代名门家主,而且他一定会想办法给华成峰留下痕迹,可是外面的街巷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好像客栈起火这等小事,不值得人们半夜起来看热闹。
华成峰想,他们劫了人,一定是往北边走,此刻不出预料的话,柳花明正带着人往南边来,而且一定走最快的路,那这边的人就会走那条路去跟柳花明汇合,于是赶紧回头往北边追去。
起火的时候,净川一听到楼下的动静,就知道是有人要朝他们下手了,赶紧叫周姑娘醒来,周姑娘在屋里应着,心里一团糟,赶紧收拾。
楼下在喊,让所有人都下去,走水了,两层木板楼要塌了,但是净川不为所动,就不下去,二楼的人哄哄地往出跑,还有人来拉他,但他就死守在周华宁门口,直等到周华宁从屋里出来。
净川拉着周华宁就跑,火舌那时候已经上了楼,小二正在拼命往出拉人,地上洒满了火油,火势蔓延得很快,而且那火势逐渐呈现出一个包围圈,把净川和周姑娘俩人围在中间,净川带着周华宁,往火还没烧到的地方,跳了几次,都没法跳出去,始终被大火包围,火势越来越大,周姑娘叫了起来。
净川觉得背后突然起了劲风,集中力量回身格挡,刚一用力,脚下的木板突然炸开了一个洞,净川拉着周华宁呼隆隆就掉了下去,可能是掉得太猛烈,净川失去了知觉。
周华宁也在下落途中撞到了头,昏昏沉沉,只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兴地说,“刘甲哥哥好手段!”然后也晕厥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华宁被嘈杂声吵醒,她刚一动,周围立刻有人发现了,咚咚咚跑了出去报信。周华宁看看周身,发现并没有被绑着,身上也没什么伤,一旁的环境虽然有些简陋,倒也干净,不过怎么看,都没把她当囚徒对待。
她心里虽然怕得紧,要刻意控制才能让自己不发抖,但是也记着华成峰跟她说,柳花明现在绝对追不到这里来,所以她此刻应该只是被他的同盟军发现了。
不一会,一个衣着有些乡土华贵气息的男子,身后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很瘦,看着文文弱弱的,像个教书先生,还有一个年轻的,身材高大,两鬓垂下的发丝编成了两个小辫子,满眼的谁都不服的神态。
几人进了周华宁所在的屋,那为首的男子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嘴唇上有八字胡,下有山羊胡,周华宁一瞥见他们进来,心里抖个不停,此刻她还倚在榻上,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便一抬手,想把那榻上的垂帘拉下来,倒是一旁有丫头眼疾手快,将那薄薄一层纱的帘子拉下来,隔在了周华宁和那几个人中间。
那个胡子男倒是也不再往前,躬身施了个礼,“敢问,尊驾可是柳夫人?”
有这帘子的隔挡,周华宁心里多少安稳点,虽然怕,但是周姑娘心里是清楚的,他们如今这样恭敬的来说话,柳花明定是没有跟他们说实话,柳花明叫这些同盟军来追他们,该是跟他们说她被华成峰劫持了,所以此刻,她只要端好了柳夫人的架子,应该能顶一时。
那胡子男等了一会,才听见里面轻柔地说,“这位英雄是哪路高人?”
那胡子男一高兴,大大咧咧起来,“我是赤水帮帮主,叫福安楠,唐突夫人了,我们以为那姓华的还在客栈里,不得不用些激烈手段,吓着夫人了。”
又等了许久,里面才答对,“福帮主辛苦了,不妨事,他日我见到花明,再让他好好谢你。”这几句话可是用尽了周华宁所有的镇定。
那胡子男嘿嘿一笑,“夫人说的哪里话,您是盟主夫人,我们向日里都得柳盟主的照拂,这点小事,举手之劳,那什么,我们就不多打扰夫人休息,信我已经派快马送出去了,估计一两日盟主就到了,那个,夫人要是有什么需求,这两个丫头您随便使唤,小翠!”叫了一声,一个丫头赶紧跑过来,“夫人说什么就办什么,办不了的,来找我!要是照顾不好,打板子!”
小翠赶紧点头称是,福安楠又说,“这位刘甲兄弟,是咱们赤水帮的第一高手,他就在这门口守着,任凭他姓华的如何兴风作浪,也不可能从这把您劫走,刘甲,这就交给你了!”
那个一脸谁都瞧不上的青年点了个头,一副不屑的嘴脸,“华成峰怕是来不了了!他这个傻子果然按照我们计划的,已经调头往北边追去了。”
福安楠又说,“夫人……那我们就先——”
“有一事要问问福帮主。”
“夫人请讲。”
“我舅公去哪里了?”
福安楠一愣,什么舅公?身后那个年纪大的书生模样的人拉他衣袖,低声说,“怕不是一起抓进来那个老头?”
福安楠一拍脑袋,“那一位竟然是夫人的舅公!怠慢了怠慢了,德成啊,快去好好招待舅公!”
周华宁说,“福帮主,我与舅公一路,被那华成峰劫了,我此刻也很担心他,帮主请叫舅公来与我见一面。”
福安楠连连称是。
那净川此刻正倒在赤水帮的猪圈里,刚醒,但是一动没动,听一旁的两个人说话,一个说,“刘甲哥说,这个人没用,让砍了。”
另一个说,“刘甲是个外来和尚,他说不一定有用,你还得让帮主给我个准话,要不然,砍对了,砍错了,我可担待不起。”
俩人在那墨迹了一会儿,净川闭着眼,缓缓地蓄力,专等着他们过来,就要奋力反击,终于那俩人举起了刀,净川仔细地听着刀声,压在身底下的手扣成了爪,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不能砍!不能砍!快住手!”
来的正是那书生模样的人,跑得气喘吁吁,“险些闯祸!这是柳盟主的舅爷!快请到屋里去!”
那俩人大惊,狠狠地道,“刘甲欺我!”
净川心里倒了几个个,也大概拼凑出个七七八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一间屋里,又等了一会,他才假装刚醒的样子,猛地坐了起来,大喊两声,“华宁!华宁!”
来了几个人让他洗漱了,领着去见周华宁,周华宁叫旁人都下去,隔在帐子里低低的哭,“净川师兄,我实在是害怕,不知何时就要露馅,他们说华公子已经往北边去了,那咱们是不是就没救了……”
净川说,“姑娘好样的,且忍耐片刻,我适才来的时候也细细看了,他这地方守卫不严,帮里人的功夫也不很厉害,唯独只有守在你门口那个我暂时奈何不了,待我再想想办法,只要料理了他,咱们不是没办法逃出去,姑娘且一定稳住啊。”
“辛苦净川师兄,华公子曾经答应我,要是落入他们手里,他就先了结了我,不让我受苦,如今他不在,就烦请净川师兄,千万别让我再落入那人手里……他们说,那柳……他一两天就会到这里……”
净川一惊,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姑娘且先不必这么绝望,还有机会。”
两人又对了一会词,净川就回他的客房了。
周华宁半夜惊梦,醒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头发,好像洗过一样,梦里柳花明把她又狠狠打了一顿,她绝对等不了一两天,她不能让那人有任何的可乘之机,于是周姑娘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她伸出指甲,在自己的光滑细嫩的脸上,脖子上,狠狠地抓出了几道血痕。
然后扑坐在地上大声尖叫,屋外守着的刘甲闻声以为真有人有这个本事,能逃过他的眼皮溜了进去要劫走柳夫人,抬脚咣当一声就把门踹开了,看见柳夫人头脸湿淋淋地坐在地上,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抓伤,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衣衫也被扯碎了几条,问了一句,“夫人怎么了?”并赶紧过去扶她。
周华宁见他俯身过来,细瘦的手用尽了力气掐住刘甲的手背,掐出了深深的血色,在刘甲的搀扶下,周华宁起身起了一半,假装力气不支,又轰然倒地,刘甲没有防备,本能地去要接住她,没站稳,俩人一起倒了地,刘甲趴在了周华宁身上。
由于周华宁适才的叫声太过凄厉,前后院子的人都被她喊起来了,丫头小翠先跑了进来,那刘甲还在惊愕,他纵算有千般厉害的功夫,确实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姑娘,一时有些呆住了,周华宁见有人进来了,甩手就给了刘甲一个巴掌,声音颤抖地骂道,“你这个畜生!还不放开我!”
刘甲这才觉得醍醐灌顶,周华宁拼命挣扎,小翠也来拉他,都吓得不清,嘴里含混喊着,“二爷快……快放开柳夫人吧……”
没一会,福安楠,蔺德成一众人都跑进来了,净川也跟着人群进来,来的时候刘甲刚被人拉起来,周华宁活活一副被刘甲轻薄了的样子,净川挤过人群,站在周华宁身前,挡住一群人复杂的目光,冲着众人厉声喊,“看什么!都别看了!”又问哭泣不停的周华宁,“华宁怎么了!”
下午对词的时候没说这一段,净川以为姑娘真的叫人给欺负了,周华宁哭得不成声,指着刘甲,“舅公为我做主!这厮监守自盗,半夜闯进我屋里来……欲行不轨之事……”
净川叫周华宁整理好衣衫,转身对着刘甲,怒气冲冲,一副要拼了的模样,却被那蔺德成一把拦住,蔺德成使劲抱着净川,“舅爷!舅爷息怒!都能解决,不可冲动啊!”
净川使劲挣脱,没想到那蔺德成居然也有两把刷子,两手臂死死地粘住净川,竟让他没能挣出去,只得怒喊,“华宁在这里受了你们欺负!我怎能善罢甘休!”
那刘甲也喊回来,“我没有干这事!臭娘们儿血口喷人!”
互相对骂了好一阵,全靠福安楠和蔺德成两边拽着,才没出了人命。
周华宁在丫头的搀扶下回到帐子后面,抽泣了好一会,也冷静了些,开口说话,声音虽然低,但是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福帮主,你要是不把这贼人的头砍下来,恭恭敬敬送到花明面前,等他明日来了,我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这句话确实把福安楠吓得不轻,几乎不能言语,还好有蔺德成的指挥,众人才一起把福安楠和刘甲都拖了出去,蔺德成回头朝着屋里喊,“柳夫人放心,赤水帮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赤水帮的三个人聚在一起,福安楠背着手在屋里溜了三十个圈,一会停下来看看刘甲,一会停下来看看德成,连连叹气,“兄弟呀!我的亲兄弟!你再怎么忍不住,也不能动柳盟主的夫人呀!”
刘甲气得站起来,“大哥!怎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这娘们儿肯定有问题!我根本没有碰她!”说着把他所见的事讲了一遍,可是那情那景,福安楠还是摇头,他确实不信,况且刘甲向来一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模样,“兄弟呀,你不知道,那柳盟主可不是一般的人!哎!”
刘甲就要发作,被德成一把按住,此刻也就剩他还算明白,“刘甲兄弟,便算你没做,我和帮主信你,但只要那柳夫人在柳盟主面前一说,你就算是白的,也定然是黑的了,况且还有舅公,还有那许多人看着,你……你且稍安勿躁,先回去歇息,我们来想想怎样应付柳盟主。”左哄右骗,好歹是把刘甲劝走了。
福安楠一脸苦相,“德成,还能有什么办法,把刘甲绑了,交给柳盟主处置吧!”
那德成说,“万万不可呀,帮主,刘甲虽然一向冲动,但他是拎得清的,我倒是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搞不好那柳夫人真的有什么问题,况且,就算把他交给柳盟主,夫人毕竟在我们这里出了事,咱们哪能逃得掉牵连?况且刘甲兄弟是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拉拢过来的,要是把他废了,咱们赤水帮不是更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德成,那可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救我!”
“帮主别急,办法倒是有,但要看帮主敢不敢。”
“什么法?”
那德成附在福安楠耳边嘀咕了一阵,福安楠的表情从愁苦变成惊讶,从惊讶又变成怀疑,“这……这能行吗?”
“能行!上回用过一次,没有任何破绽,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而且咱们得快,时间久了,就藏不住了。”
福安楠咬咬牙,“就赌一把!”
刘甲被撤下去,不管砍不砍,好歹不能再让他守在周华宁门口了,周华宁看看净川,净川突然就明白了她是啥意思了,稍等众人消停一下,今夜,他俩人就可以逃跑了。
但是这么折腾一大气,周华宁抖得更明显了,两个丫头只以为周华宁是被刘甲刺激的,不停安慰,不一会,又有两个丫头进来了,手里端着两碗水,告诉周华宁,“夫人,帮主说,照顾不周,让夫人受惊了,那刘甲已经看押起来,等柳盟主到了,交给柳盟主,任凭柳盟主处置,帮主叫我们送两碗安神汤来,让夫人和舅爷消消火。”
看来事情如她们所预料,周华宁和净川喝了她们敬上来的汤,然后叫丫头们都退下去,俩人开始细细谋划。
院子里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有人平静不了,那刘甲回去之后是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心想,你敢冤我这个罪名,我不如就坐实了它!
刘甲毫不费力避开了周华宁屋门口的其他守卫,飘乎乎就进去了,周华宁躺在榻上,静等四更鼓响,丝毫不知后背来了人,黑暗中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了,那刘甲薅着周华宁的头发把她从榻上拖到了地上,周华宁这次才是真的惨叫,刘甲骑在周华宁身上,几个巴掌连着甩过去,疯疯癫癫,嘴里骂骂咧咧,“臭婊子!我看你就愿意让人搞!这骂名我不能白背!看我今天不整死你!”
周华宁两个嘴角都流了血,刘甲两把就把周华宁的衣裳全撕碎了,只剩下亵衣,周华宁被他连拖带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觉得哭天不应,又觉得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哪等她反应过来,刘甲又要动手,突然一个人滚石一样砸了过来,把刘甲从周华宁身上撞了下去。
周华宁赶紧爬起来,把榻上的帐子拉下来,挡在身前,来人正是净川,他双眼冒着火,拼了命地跟刘甲纠缠在一起,但是净川年岁大了,而且在地下被关了好些年,耳也不聪目也不明了,功夫虽然还有些,但是在刘甲面前顶不了什么大用,只顶了片刻,就被刘甲拎着双脚狠狠摔在了地上,还被他踢来踢去,后背咣咣地撞桌子撞柱子,一身是血,七荤八素。
刘甲见净川不能动了,便又朝周华宁冲过来,一把就扯掉了周华宁裹在身上的帐子,再一次把她按倒了,奇怪,这一次,屋里这么大动静,赤水帮的人没一个赶过来,周华宁咬住自己的舌头,可是她咬不断,血混着泪一起往下流,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听噼啪一声,睁眼看,刘甲滚到了一边,一条紫色血印记从左眉梢,一直划到右嘴角,刘甲捂住脸抬头看,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啪啪啪又是连着几鞭子抽了过来,刘甲这才明白过来,起身跟华成峰战在了一起。
净川挣扎着又拉了一块布过来,盖在了周华宁身上,周华宁终于支持不住,晕厥了过去。
刘甲是赤水帮第一高手,但是华成峰料理他,并未费太多力气,鞭子像雷鸣电闪般一阵响,鞭子过的地方,刘甲插翅难逃,顶了二十个回合,刘甲重伤,倒地不起,华成峰一手挎起周华宁,扛在肩上,另一手拉起净川,大跨步消失在夜空中。
华成峰找回了马车,抽得马儿飞跑,净川就歪在他旁边,还在慢慢调息,周华宁放在车里,丢了一身衣裳进去。
过了一阵,净川能挣扎着起身了,捂着脑袋,“成峰,我觉得不对,他们好像在我脑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成峰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可能是受了什么伤,这样一直颠簸恐怕不成,便找了个僻静处,停下来歇息一会。
净川问下来才知道,华成峰往北跑了两个时辰,心里觉得差不多了,无论是谁劫走了这两人,此刻也都该认为华成峰不会再回来了,他才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傻,改换了妆容,又返回那个小镇,凭着记忆,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十三派都是哪十三派,再打听打听,其中哪一家在这附近,也就找到了赤水帮。
俩人正在聊着,成峰余光瞥见,那周华宁从车上出来了,并且趁着他俩不注意,想要逃跑。
华成峰喊了一声,“周姑娘,你去哪里?”
那周华宁听见这声音更加惊慌,撒腿就跑,却被华成峰一个跟头就追上了,堵住她的去路,“周姑娘!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周华宁眼睛里的恐惧十分生动,让华成峰突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恐惧里带着痛苦,周华宁又往旁边跑,华成峰一把抓住她手臂,“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周姑娘!”
周华宁眼里淌出热泪,“撒手!你个流氓!我还当你是个什么好人!还答应去为你雪洗冤屈,没想到你是个这样人面兽心的禽兽!”
华成峰一头雾水,“我没怎么着你啊!我……我不过是去救你晚了些!”
“没怎么着!”周华宁指着自己的脸,“这不是你打的!不是你要……要……对我用强?!”
华成峰一愣,这姑娘不是疯了?急急辩解,自己怎么被他们调虎离山,怎么去火场找他们,又怎么找到赤水帮,还没解释完,踏踏实实挨了周华宁一个大耳刮子,“你还在这里编谎话!你适才压在我身上,我还能看错了不成!”
华成峰也火了,“周姑娘为何这样冤我!难不成去湘南只是为了我吗?不是为了你那死去的姐姐!不是为了你自己!”
两人吵在了一起,净川赶紧出来拉住俩人,“成峰!周姑娘!快停下!你们听我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俩人错愕地看着净川,净川说,“周姑娘,咱们俩中了他们的迷药!”
净川仔细想想,有机会被他们下药的,也就是那一碗安神汤,净川把那事情的前后因果理了一遍,“一定是他们不想杀刘甲,又不想让你去柳花明面前告状,因此给咱们俩下了这药。这迷药我是知道的,服下这药,前后发生的事情,在姑娘眼里就都会想梦幻一样模糊,尤其是那作恶之人的面目,姑娘会尽数忘记,等那药劲差不多过了,姑娘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自动把他的脸换到在迷药中看不清的那张脸上去。”
“这药来自早已经覆灭的蔺香阁,不很有名,但是我曾见过。难怪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也一直觉得被成峰揍过一顿,但是我过去几年的经历,使我体质与寻常人有些不同,因此没有姑娘受害那么深。要不是成峰赶到,他们只要随便安个人进来打杀我们,再来假装救我们一遍,那刘甲的罪名也就没啦!赤水帮在柳花明面前只有大功,丝毫无过!”
净川仔仔细细地将发生过的事情给周华宁讲了一遍,结合前后的因果,周华宁倒是相信净川所说的话,但是脑子里记得的那个被她陷害非礼于她,那个薅她头发,打她,要强暴她的人的脸,仍然是华成峰,这事周华宁可能得用一点时间才能接受。
但是这事在华成峰眼里却完全不同,好像五脏六腑被人戳了个血洞,心跳都失去了节奏,他拉着净川,“师兄,这离蟒山有多远?”
净川盘算了一下,“该是不远,百八十里的路程吧。”
成峰又急急的问,“那赤水帮里有当年蔺香阁的没死绝的人?”
净川回忆着,“那个福安楠身后的老头,叫……”
“蔺德成。”周华宁接了一句。
成峰一把握住净川的手,净川被他捏得生疼,“师兄,你带着周姑娘就在这里隐蔽起来,我得再回去一趟。”
周华宁虽然还在那事情里没反应过来,但是她显然也不想让华成峰走,“你还回去干什么?”
净川也说,“是呀,好不容易跑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没了吗?”
华成峰一脸庄重,“师兄,周姑娘,此事对我大过天,性命攸关,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俩人怎么也拦不住他,只得由着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俩人躲在那里等,华成峰转身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