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吹得人傲骨全无,长路好似永无尽头,对如瓶来说尤其如此。
四个人骑马走在官道上,其中两人还不时互呛几句,如瓶劝架,华成峰有点蹬鼻子上脸,欧阳青鸟全然不理。
为了调节纷争,如瓶可真是用上了浑身解数,他说,“大哥,小盟主,你们别只顾着自己眼前这三寸远的地方,只知道跟自己的兄弟吵嚷,江湖上如今发生了大事,我猜你们都不知道吧?”灌了一肚子的风,满嘴的雪粒子,还得强撑着好脾气,守如瓶不易。
秦书生说,“什么大事?”
华成峰也问,“关于谁的事?”
俩人总算暂时放下干戈,如瓶一笑,“说的是苏家寨的女掌门苏畔眉——”
华成峰截住话头,“我知道她!我跟她打过,功夫一般,眼神不好!如瓶,你要是想说什么男男女女的花色事件,趁早闭嘴,我可不听!”
如瓶一皱眉,蔑视着华成峰,“小盟主,你这可是偏见啊,怎么一说女掌门,就非得是花色事件呢!你且听听再说!这苏寨主前一段日子去了趟湘南派,找周道奇掌门告状,告的是周掌门最得意的弟子,他的前女婿和现在的侄女婿虚眉派柳花明。这柳掌门做了什么恶呢?苏寨主说柳掌门抢了她的地盘,劫了她的银两,还把她一众弟子圈禁起来。”
华成峰说,“这不就是把她苏家寨吞并了吗!我早看那柳花明不是个好东西!”
如瓶说,“你且听我说,苏寨主自己打又打不过,求告无门,只得来找柳掌门的老丈人做主,苏寨主全然不顾风度,坐在周掌门家的门槛上,放声大哭,引得无数人围观,一番控诉,也不知道有多少真事,多少夸张的,害得许多人来看湘南派的笑话。”
“周掌门好言劝说,让苏寨主先回去,承诺他一定调查清楚给她答复,但是苏寨主就是赖着不走,周掌门只好飞鸽传书去叫柳掌门来当面对质,柳掌门接了老丈人的急召,骑着快马连夜出发,到了永州,与苏掌门两厢对峙,原来这事确实有,但是不是柳掌门亲自做下的,柳掌门这两年来结交了许多江湖上的青年才俊,虽然都是一些不大的门派,但是气势很是高涨,总约有十几个门派,他们还结了个联盟,叫联约盟,那柳掌门自然是盟主,而对苏家寨下手的,便是这联约盟中一位姓马的掌门,他的门派叫做空空门。”
这可勾起华成峰和秦书生的好奇心了,俩人连连追问,如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笑接着说,“这柳掌门又赶紧叫人把这位马掌门给请到湘南派,那马掌门在苏寨主面前巧言令色,推诿赖账,还罗列了一堆苏寨主的不是之处,竟然真的叫他给赖了个七七八八,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案子可就难断了,连周道奇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那马掌门当面糊弄完了苏寨主,回去和柳花明显摆自己的高明,说什么一个妇道人家,周掌门还当正事似的大老远把咱们叫过来,真是没必要,随便应付几句打发了就行了,她还能有什么旁的能耐?让我来我就这么干,就让她有苦难言。”
“眼看着苏寨主就要满腔冤屈,悲愤而去,哪成想柳掌门却正气凛然,留住了苏寨主,又扣住了马掌门,逼着马掌门把抢了苏家寨的地盘、银两和姑娘原样返还,还替苏寨主加倍要了赔偿。”
“这还不算完,他召集了联约盟十几个门派开了大会,在会上痛批了马掌门,把他做的事昭告全盟,人人唾骂,并把空空门遣出了联约盟,任马掌门如何骂如何求都没有用,柳花明还当着众人的面,十分正式地给苏寨主赔了罪,问苏寨主愿不愿意加入他们联约盟,说自己从前做事轻狂,致使这联约盟里一个女掌门都没有,如今已经醒悟了自己的错处,联约盟要是不能助强扶弱,反而去欺凌弱小,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柳掌门那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凛然大义,与会众派全都交口称赞,颂声载道,仿佛所有人都跟着抬高了一个境界,那苏寨主更是感激涕零。”
秦书生说,“他果真这样做事?倒是个君子,我从前还看低了他!”
“大哥你接着听那!这事要说也不算大事,但是联约盟里人多口杂,忽而之间就传得人尽皆知了,那联约盟果然也不负众望,接连行了许多善事,柳花明声望日盛,也不知怎么就成了江湖中那些弱小门派的代言人,要知道江湖中能独当一面的大门派,不过十之一二,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门小户,平日里哪受到过什么重视?没高手,没人气,没绝世好兵器,功夫也比不上人家,苟延残喘而已,但他们一朝入了联约盟,便可扬眉吐气了,再有人欺负他们,就请出柳掌门的名号,柳掌门搞不定的,周掌门甚至会亲自出面动用一些人脉关系帮他解决,有这棵大树撑腰,又有众多门派力挺,柳掌门如今已经如日中天了呢!”
如瓶看似如常叙述,但是话语里总是带着几分酸酸的戏谑。
华成峰忿忿地说,“我不过几日没在江湖上露脸,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么!”
如瓶笑笑,“这都还不算,那柳花明如今已经放出话来,说他虚眉派打算举办下一次,也就是两年后的中原武林掌门人大会呢,还说要改一改从前的规矩,不能让那大会全是这些大门派的演武场,各门各派都得露露脸才有趣。他这话一出,简直是一呼百应,反响非常。”
华成峰简直讥笑起来,“他?手下败将!徒有虚名!他敢办,我就再去打他个屁滚尿流!”
如瓶并不在意华成峰的无状,仍然笑着说,“小盟主且想好了再说,你和柳花明下一次再上掌门人大会,可就不是唧啾雀了,你们也要入章台柏了,那你们要打的,可是周道奇,沈阖这样的高手,且不说这些,光是柳掌门,你现在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你这两年长进很多,但是据传闻,这柳掌门更是神功初成,一日千里——”
“他练成了什么神功?”华成峰急切地问。
“倒不知具体是什么功夫,都是传言说的,他日你有机会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而且就算你打得过柳花明,甚至打得赢沈阖与周道奇,你莫忘了,少林寺的新方丈净慧师父如今也不比寻常了,我估么着,唧啾雀组没有人能胜得过他,那么章台柏里胜了的,还要胜过他才行,我看你胜算不大!”
华成峰嘴要撇到天上去,“净慧?他那两把刷子我还不知道?他能有多厉害!”
秦书生插话,“成峰,你谦虚些,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有进益,我看你这两年东跑西颠的,也没什么时间踏踏实实练练功夫,人家可是一年三百寒暑,日日耕读不辍,功夫一道,可是差一日,便可远千里。”
几个人说着到了一个小镇,过了这个镇子,他们就要分头走了,于是决定临分开之前,再一同去喝两杯,找了个镇上不错的馆子,点了几个菜,要了几壶烫酒,三个男的对欧阳掌门很是谦让,但是欧阳一直冷冷淡淡的,“你们请自便,不必管我。”
成峰想起已经断掉的话头,“秦大哥,你光说我,你自己怎么不练功,你看你连一把像样的兵器也没有,内功不行,拳脚不行,轻功也不行,还稳稳做了无影门的掌门这么多年,我也纳闷了,还有那些姑娘究竟喜欢你什么?喜欢你会写诗唱曲?”
秦书生脸一热,“你这没正型的样子,什么时候能收一收!我天资不够,功夫只能练成这样,众人抬举,要不这个掌门我也早不想做了——”
如瓶一把按住秦书生的手臂,“大哥!这话可不能说!”
秦书生赶紧噤声,低声说,“看见没?被他们兄弟俩管得服服帖帖……”
成峰把头伸过来,声音细小起来,“秦大哥,如瓶,你们无影门里,谁的功夫最厉害?”
那俩人互相看看,不说话,成峰见他们不答,曲着眉头再问,“我看你俩都不咋行,是不是防如城?他功夫最高,是不是?”
那俩人还是十分默契地不说话,眼神尴尬,如瓶一笑,“成峰,来,喝酒!”
三人就推杯换盏喝起来,正喝着,如瓶用手肘怼了怼华成峰的手臂,示意他往旁边看,那里有几个练武人装扮的也正在喝酒,一个黑脸络腮胡的汉子说,“那陈教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人一日,灭了朝廷三万兵马!诶,我听他们说啊,陈教主一掌,就能灭一千人,一脚,再灭两千,神功盖世啊!无人能敌!”说着举起了酒杯,另外几人也举杯附和,“神功盖世!神功盖世!”
华成峰一口酒简直要喷出来,赶紧捂嘴,又呛了,咳嗽不止,如瓶一边拍着成峰的后背,一边笑着细声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江湖传言,传成什么样的都有,千万可别轻信,小华掌门!多长点心眼吧。”
酒后三人在路口告别,华成峰临走还打趣说,“秦大哥,这个如瓶蛮有意思的!如瓶!你要是有一天在无影门混不下去了,就来襄阳找我,小华盟主保你有一尊宝座!”
几人哈哈大笑,挥手作别。
只剩下成峰和欧阳青鸟,气氛突然有点不同了。
刚刚出了那镇子,就进了一条小路,两侧都是密布的老树枝丫,在寒风里兀自瑟缩,天阴沉沉的。成峰把自己的氅袍解下来披在青鸟肩上,青鸟瞥他一眼说,“我不冷。”说着就要解下来,成峰一把按住青鸟的肩头,“不冷也披着,你披着我心里暖和。”
青鸟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成峰说,“你是不是一直在研究十年期?”
青鸟惊讶地看他一眼,“你听到了?”
“听到了,听得我真难受,青鸟,有什么进展么?
青鸟脸上立马愁云惨淡起来,“有进展,但是没用处,当年霍梧桐下毒十二次,每一次用十余味药,总共用了百二十种药材,以前我和闻邱,想把这些药材一样一样都找出来仔细研究,但是霍梧桐确实是高手,有十几味药我们都没见过,更别提找到了,即便能全找全了,也未必能得出解法。”
“一百二十种药,每种药又有三四种效用,这几百种效用放一起,要按什么样的顺序用,每种药的用量多少,前后有无药物相克,还要算计出闻邱会用什么手法去解毒,当真不是人所能为,霍梧桐是天才,这套药方靠算是算不出来的,她一定有超乎常人和寻常医道的敏锐之感,因为这东西一旦有一丝疏漏,很可能就变成一副立即令人丧命的毒药,或者搞不好变成了延年益寿的良方。”
“那时候,两人正在争斗,闻邱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霍梧桐就是众矢之的,因此她的药恰到好处地让闻邱十年,都处于那半生不死,生不如死的境地。”
青鸟鲜少说这么多话,成峰突然觉得自己那些来来去去的喜怒悲欢,在那十年青鸟所面对的生死之间,特别不合时宜,他也突然有点明白为何他明明觉得青鸟并不是对他毫无感觉,但是始终给他一副冷脸,可能他没有真正懂得过青鸟的悲欢与惆怅,没有细细品味过,那十年间日复一复眼睁睁看着闻邱在她眼前消亡,是怎样的绝望与孤独,华成峰不懂这些,她怎敢放心托付。
如今,他好像懂了一些,以后也会懂得更多,华成峰说,“青鸟,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
“无妨。”青鸟淡淡答。
华成峰说话的声音轻了很多,“如今你可找齐了那些药了?”要是在一刻钟之前,华成峰可能都会劝她逝者已矣,你如今找齐了那些药个个都研究透了又有什么用?可现在成峰明白,逝者虽然走远,但是生者需要信念,青鸟需要这些事,来慢慢化解的那长久攒在心里的悲伤,支撑她活下去。
“还差两味药,水灵芝和温泉冰草,温泉冰草很难找,要在终年寒冻,又有地下温泉的地方,温水化了一层地面,但上面的冰盖还在,就着这温与寒的交界处,长出来的一种草药,采集期又很短,因此十分珍贵。”
华成峰嗫嚅着重复,“水灵芝和温泉冰草,只要世上有这东西,总能找到,你别太着急,慢慢找。”华成峰脑子一抽,刚刚的反省骤然忘到脑后,“我帮你杀了霍梧桐!你信我。”
青鸟眼神狐疑,一瞬又恢复冷静,“不必,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成峰不想让青鸟一直沉浸在那悲伤里,于是开始耍混,滴溜溜转了一会眼珠子,“青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可是你记住,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都算数,上次受了教训,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困扰你,等我回襄阳,报过家里的长辈,我还有两位师伯在,定能为我做主,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也不会少你的,要把你风风光光从蟒山抬到襄阳来,你且为了这一天,可好好活下去。”
青鸟若有所感,仔细想想华成峰三番五次,拐外抹角地,特别怕她一时想不开自寻死路,这世上如今这么怕她死的,竟然只有他了,青鸟低着头,“真的每一句都算数?”
成峰心里狂喜,“当然算!”
“来烟霞之前,你曾说过,如果我不愿意,你便不再强求。”
“这——”
“怎么?这句不算吗!”
成峰有点结巴,“算……当然算!可是……”成峰靠近过来,两匹马几乎紧挨着,成峰嘴巴都要凑到青鸟耳朵上了,压低声音,“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愿意——”
一句话没说完,青鸟一肘子顶在成峰肋骨上,成峰的马通了人性一般,赶紧往旁边跳开,成峰捂着肋下,一脸痛苦,“哎呦……疼死我了,你真的一点不心疼我?”
青鸟的面上还端着十分淡定,心里却已翻江倒海,好像还听见一个声音说,要不赌一把?即使赌输了又能怎样,然后她赶紧把那声音压下去,只是淡淡地说,“莫要随意许那些做不到的承诺。”
华成峰呼地挺直了身子,“谁说我做不到?天地明鉴,我要是做不到,就罚我……罚我娶不到你!”说完赶紧就跑。
青鸟双眼一瞪,噌地一声抽出佩剑,追在华成峰身后大喊,“你给我站住!”
走了两日,往东百里就是少室山了,成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山看看,那小娃子不知怎么样了,虽然他不想认,但那娃娃毕竟与他血脉相连。
作别青鸟,千叮万嘱,“早上晚些上路,夜晚早早住下,闲事别管,问事不知,有事快跑,只是短短数日不见,你莫要对我太过想念,过了年我就叫师伯去蟒山提亲——”说了这话,华成峰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揍,可是他愿意挨,直到青鸟点头说知道了,才肯住嘴,看着青鸟的背影,袅袅不见,华成峰才打着马,往少室山奔去。
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成峰决定次日一早再上山,好歹休整一下,别让大胖和尚看着他一副邋遢模样。
登封县城向来不是什么热闹市镇,何况是在寒冬腊月,可今次到此,却觉得这里热闹非凡,夜已经不浅了,茶肆,酒坊,赌场,妓馆还都开着,而且几乎人满为患,客栈也都十分拥挤,成峰问了好几家客栈,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破喽嗖的小客栈,炉火也不旺盛,房间小得几乎转不了身。
一宿睡得很不安详,梦里似乎一直有人在吵嚷,早上很早就醒了,去街市上吃了一碗羊汤,那可是他从前溜下山最喜欢吃的东西,他在少林寺十年,可没学会吃素,没事就偷偷下山吃肉喝酒,回去若是掩饰得不好,就要挨揍,关小黑屋,劈柴,还要背经书。
吃饱喝足,华成峰拔腿就往山上跑,怪的是大清早山路上竟然一直有人穿梭,上上下下的都有,唯独没见出来晨练的小沙弥,成峰心想,少林寺现在这么火了吗?这么多人来烧香拜佛?
但是看着那些人,又不太像来拜佛的,成峰心里猛然生出一个念头,不会出事了吧!
脚下生风,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寺门外,里边正响起晨钟,听着那悠远的钟声,成峰稍稍定了定心,即使有事,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个情况还真不太好判断,成峰赶到寺门的时候,好些人围堵在那门口,服色各异,好像是一些不同门派的人,有人从山下抬了粥和馒头上来,正在分发,成峰心说,这大冷天的,这些人是在这干嘛呢。
成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了过去,排队领了个馒头,两三步撵上前面一个人,是个红脸膛的汉子,比成峰矮一头,身上穿着皮毛御寒,额头扎着一根粗布绳结,三十几岁的年纪,成峰过去套近乎,“真冷呀!”
那人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的?前几日没见你这么高个的呀。”
成峰咬了一口馒头,跟着那人往前走,“我今日刚从山下上来,来替人的。”成峰也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混过去,那人也咬了一口馒头,点了点头,“哦,刚来,你是赤水帮的吧?你们人多,总有人替换,我们就惨了,我都在这守了十几天了。”
成峰点点头,“大哥这么辛苦,是哪个帮派?”
“梅陇岭的,诶——别坐这,去那边。”那汉子见成峰就着一个背风处要坐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成峰疑惑,“这是为何?”
那大哥本来挺憨实的一张脸,突然有了一丝猥琐,往不远处努努嘴,“坐那,那边是苏家寨和银雪宫的,都是……好看的小姑娘,虽然冬天里都穿着袄,也还能看看脸,看看手,她们不时还过来说说话……嘿嘿嘿……”
华成峰突然对这个看似憨实的汉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又听他提到苏家寨,成峰觉得突然有点眉目了,难道这群人就是联约盟的人,他们围堵在少林寺门口干什么?
成峰压抑着心里的厌烦,跟那汉子一同坐在了离那一群女子很近的地方。苏畔眉不在,一旁那个汉子一边吃一边两只眼不住地在那群姑娘身上窜来窜去,眼里流露出满意的光彩,好像那些女子是他下饭的酒菜。
那汉子突然推了推成峰,“兄弟,你看,那个姑娘!”
成峰抬头一看,汉子接着说,“我看了她好几日,她都屡屡躲闪,怎么今日竟朝我看回来了!难不成是对我……哎呀,我家里已经有两个了,日日打架,不过要是这姑娘喜欢我,我可以为她再买一个宅子……哎我说,盟主可是真为咱们谋福利呀……”说着眼神越发没有忌惮起来,那目光赤裸,好像要剥了人家姑娘的棉衣。
成峰斜了他一眼,歪头望过去,一个高挑的姑娘,身材凸凹有致,裹在一身棉衣里也看得出不是凡品,姑娘十八九的年纪,倒桃子脸,大眼窄鼻弯弯嘴,十分耐看。
就是眼神不太好,跟她家掌门一样,这么好一个姑娘,盯着这么个憨货看什么!
成峰突然心念一动,或者?该不会是看我的吧?那姑娘刚刚正在弯着腰翻找包裹,看见了什么突然停下来的,身体呈现一个半转身的姿态,手里拿着两块白布巾,两眼死死地往这方向看,成峰突然觉得这个姑娘有点眼熟。
端详了半晌,一拍脑门,啊了一声,姑娘是那年在襄阳,初见华成雨的时候,被他拉住了调戏的那个,后来是他出面揍了华成雨一顿,救了那姑娘。次日上台打苏畔眉的时候,那苏寨主还以为是他华成峰调戏人,下了死手的。
耳边那个汉子的话已经有些不堪入耳,华成峰忍不住了,伸手按住那汉子的头顶,咔地转了个方向,“醒醒吧你!人家那是看我的!”那汉子的脖子被成峰转了个个,抽筋了,转不回来了,痛的哇哇大叫,连连呼唤同门。
成峰起身,走到苏家寨近前,拱了拱手,“如琳姑娘!许久不见,方便借一步说话?”
如琳见他突然走过来打招呼,腾地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一旁另一个矮些的女子听了话音走过来,看着华成峰,“哪里来的小贼在这里孟浪!”
如琳看了一眼那女子,“师……师姐。”
成峰又行了个礼,“在下赤水帮程峰,与如琳姑娘是旧相识,今日这里见了,来说说话。”
师姐满眼警惕意味,瞪着如琳,“你认识他吗?”
如琳点点头,“……认识。”
师姐松了口气,“去吧,别走太远,他要是不礼貌,你就大声喊我。”
如琳点点头,走到成峰面前,轻轻一福,不敢抬头看他。成峰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如琳赶紧跟上,没走太远,只是离开人群,但是又始终在人群中视线范围内,让人知道,他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人站定,如琳又做了个福,稍微抬起一点头,“你是歃血盟的大公子,上年在洛阳,公子救了我的性命,还一直没有当面答谢过,公子受我一拜。”说着弯腰又要行礼,成峰抬起小臂架住她的手,“如琳姑娘客气了,我辈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何况那是我自家弟弟,行为不端,我更该教训,论理,是我该向姑娘陪个不是。”
“公子不必。”
成峰说,“冒昧想请问一下姑娘,你们现在可是加入了联约盟?”
如琳点头。
“这许多人聚集在少林寺的门口是在做什么?天寒地冻的,你们这些姑娘可能扛得住?况且……还有那么多龌龊男子,色胆包天的日夜环伺。”
如琳叹了一口气,“公子有心体谅,多谢了,这是联约盟统一的行动,各门各派都要出人,我们寨主更是十分雀跃,寨主对盟里的所有事务,全都十分用心,只是我们在这,确实有许多人总想占我们便宜,还好师姐厉害,他们若平时只是看看,我们也不理,若是再有什么别的举动,师姐就会替我们出头。”
成峰问,“那为何还要坚守在这?”
如琳声音温柔,“我也不十分清楚,说什么要伸张正义、替天行道,说少林寺新方丈品行不端,藏了个女子在寺里,究竟是何人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上面命令行事。联约盟是行事正派的会盟,不好强攻少林寺,就要我们轮番在门口守着,日日上门给他们施加压力,叫他们把那女子放出来,这等声势,他们若不放人,早晚整个江湖都知道了。”
成峰笑道,“怎么可能?净慧见着女的一跳三丈远,还能哪里掳来一个女子藏在寺里?且他像他那个死去的师父,最爱名节,怎可能做这样的事?”
如琳的脸红扑扑的,“他们是这样说的,说新方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成峰突然上来一股火气,“这些个无赖,真是……”突然想起人们对季小姐的议论,想起如瓶说的话,好像突然明白了人说的江湖险恶是什么意思,可能这江湖上的人中约十之一二那么少一撮,不以恶意揣度他人,而剩下的十之八九,虽不能说绝对,也有大部分都是时刻以恶意度人,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泼着各种脏污的水,难怪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怕是都由他人的口舌吧,这么一想,成峰也就释然了,讪笑了一声,“真是胡言乱语!”
如琳说,“公子是怎么到了这的,只怕公子的行迹瞒不住,去年在洛阳的比武场上,许多人都见过你。”
“不打紧,我打听打听就走了,认出就认出了,我华成峰还没怕过谁认出来!如琳姑娘,多谢你了,快回去吧,一会师姐该担心了。”成峰说着就要走。
如琳稍微大了点声,“公子!”
成峰回头,如琳说,“若……若想要再见到公子……该去哪里找你……”话没说完,都已经羞得自己满脸通红,在冬日的瑟瑟风中,显得尤其可爱。
成峰兀自笑了一声,心说欧阳青鸟你个不识好歹的,还不知道珍惜我,我要是放荡开来,一天能找到八十个姑娘,笑罢了收起凌乱心思,对如琳说,“萍水相逢,找我作甚?再说我已经是有家室之人,姑娘找我,恐怕是不方便,还是快回去吧,多谢了!”
成峰说完,蹭地就没了影,如琳本来还想再说一句,却又对谁去说,只得闷闷地回去,师姐见她眼角有点红,问了一句,“他欺负你了?”
“没有,师姐,冻的,再给我件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