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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武侠修真 > 非标准侠客行记 > 第二十章 纸上封疆界,剑下写文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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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纸上封疆界,剑下写文章(5)

这事就算不通过何令君传到贺雀耳朵里,施即休也该自己上门去和师父解释一下,他带了八十个巡卫营的侍卫,穿着他新做出来的副使制服,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礼貌周到地叩了何左丞大人的府门,恭恭敬敬去给贺雀磕了头,解释了说最近京城防务事情繁多,十分复杂,忙得刚上任的唐副使焦头烂额,一通抱怨,临走还跟贺雀说,“师父,那牌子你可是答应了给我的,那教你也同意我入了,我问你那些问题你也答应了要答的,可别反悔,我这里一忙完,就来找您老人家了结这些事!”

说完不等贺雀回答,转身就跑了。

虽然搞不清楚为何施即休中了毒没死,贺雀看到他这样子还是松了口气,只要尘世的功名利禄还能迷住施即休的双眼,贺雀就有办法控制住他,对何令君霍梧桐等人说,“再等等,他还有机会。”

那之后,施即休就风风火火地当起了汴京城巡卫营的副使,许多防务工作都事必躬亲,把自己搞得实在没空,这样贺雀就不用去琢磨怎么再来下手了,这些事施即休轻车熟路,在营中立威立信,大展身手,稍微露了几手功夫,手底下那几百个立马心服口服。

九月初四,施即休和前几日一样,带着人在汴河大街巡防,大街一面临水,一面是街市,汴河上有撑船卖鱼的老哥,有手捧莲花的歌女,街市上店铺林立,摊贩接踵,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热闹和繁华让人只想更热闹,更繁华,不想去想任何高深和复杂的问题,沉醉其中是最得意的。

突然前卫队有个侍卫穿过热闹的长街飞奔而来,惊得一旁的百姓慌忙躲闪,唐副使的脸马上拉下来了,“什么事这么惊慌?我教你们这样的吗!”这要是没有个恰当的理由,就得受副使的罚。

那侍卫喘着大气说,“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咱们十几个兄弟在前边被人打啦,打得屁滚尿流,全军覆没!”

唐副使挥鞭打马,“还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我的人!驾!”

老远就看见十几个巡卫营的侍卫哀嚎一片,地上打滚的,叫骂的,毫无还手之力,那打人的十分嚣张,手里拿着一柄剑,有几个反抗的,架不住他一招。

那人一边打一边兀自怒喝着什么人,“没长进!怎么还在街面上挨欺负!”

旁边一个小孩抱着头蹲在地上喊,“我没挨欺负!我咬他们了!他们欺负我姐!”

“你下回直接咬死他们!别叫我来帮你打架!”

“好!下回一定一口咬死!”

唐副使走近,躺在地上打滚的大喊了一声,“大人来啦!大人快救命!”唐副使挥起手中配刀,就想朝那打人的白衣公子砍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举起来就有点抖,那白衣公子一回头,目光像闪电一样打在唐副使心头,唐副使心跳到了嗓子眼,从马上跌下来,朝那人跑过去。

手下的已经觉得不对了,老大怎么不打他?不是该给兄弟们报仇么?

唐副使跑到近前,那白衣公子举剑就架在了他肩头,冷冷讥笑,“呦!你当官了!什么头衔?”

躺在地下的喊,“我们大人是巡卫营新上任的副使!是当朝容太师的女婿!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对大人动手!”

唐副使朝那人瞪眼,“你闭嘴!”扭头马上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你来啦!怎么不来找我?都还好吧?”

“走的时候我交代你给我留信的几家酒楼,我挨个去问过了,没有一个有你的消息!”公子的剑抬起一寸,猛落在副使肩头。

唐副使一缩脖一拍脑袋,“呀!我给忘了!”

“哼!怎么,大人是被这高官厚禄迷住了眼,尽忘了微时人了!”那白衣公子怒气冲冲。

唐副使伸出手要去抓那人,待还要再解释,“不是,小——”

那白衣公子哪听他的,挥舞起手中宝剑,朝着唐副使汹涌刺了过来,唐副使徒有一身绝高的本领,却一招也不敢还,挨了好几下,左躲右闪,抱头鼠窜,在长街上狂奔,又低声下气地讨饶,丢人现眼。

身后的一群侍卫这才赶到,在俩人身后跟着跑,嘴里吱哇乱叫,但是看着他家大人已经被人打得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也不敢贸然上前,唐副使被逼进了一条窄巷子,侍卫们赶到,在巷子口一个挨一个趴着往里看。

唐副使被那人反剪着双手,压着后背,脸贴在巷子的土墙上,腰上顶着那人的一条膝盖,不住讨饶,当真狼狈,那些侍卫吓得不敢上前,窃窃私语,“咱们大人不是武功卓绝么?怎么被人打得这么惨!”

另一个说,“你知道个屁呀,这个估计是老仇家,大人欠着人家的,心虚呢!”

正说着,那白衣公子猛一回头,那些人赶紧缩回头,四散开去。

白衣公子是谁?这世上施即休怕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凤灵岳压着嗓子拷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他女婿了!他还哪有闺女可以嫁给你!”

“小七,小七!”施即休一张嘴,嘴里就吃了土,呸呸吐了两口,“你听我解释,不是旁人,就是你呀!”

灵岳声音里突然带了哭腔,“他几时又是我的父亲了?我不认陈慈悲,也不代表我就认他!两个我都不要,我没有爹!你替我做主了?施即休,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背叛我!你若是贪恋这些富贵和权势——”

随着那哭腔,灵岳手上的力道有些散了,施即休不忍再听,心疼成一团,连忙打断,“小七!我怎么会背叛你!”说着稍稍用了力道,两手挣脱出来,转过身,将那单薄身形紧紧搂在怀里,“你生气,回去任你打骂,这里面故事太复杂,你先稳稳,我慢慢给你说,你只要记着,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小七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两只拳头使劲锤在施即休胸膛,哭着说,“那你怎么当了什么巡卫营的副使?你好大的官威!你怎么认了当他的女婿——”

施即休又重新把灵岳楼到怀里,也不再解释,只把一双嘴唇往灵岳的唇间递过去,灵岳一开始还咬着嘴唇不让他碰,怎奈施即休的嘴唇冰冰凉凉,好像能消暑降燥,止渴生津,施即休终于把那长久的想念一丝一缕地,放了出来。

等那些侍卫又在巷子口探出头来,刚好就看到这一幕,那唐副使紧紧贴着那白衣公子,把人亲得满脸燥红,往后弯着腰,好像要倒下去了。侍卫们有的捂住了眼睛,有的捂住了嘴,“大人……大人竟然是这样的癖好——”

“可是……大人不是还得娶太师家的小姐么……这……”

“这事咱们得告诉太师吧?”

“告诉什么?大人不把你的头踢下来!”

施即休贴着灵岳的唇舌,几不可闻地说,“小七,我在演戏呢,我假装当太师的女婿,假装当这个巡卫营的副使,贺雀要杀我,他们有人盯着我呢。”

灵岳身体一颤,险些露馅,“你师父为何要杀你?”

“你回来太师府,外面不安全,我细细跟你说。”唇舌在话语的间隙交缠,话语在唇舌的交缠间流淌。

“既然是演戏,那得做足了全套,我不能这么跟你回太师府,太听话了他会怀疑我。”

施即休正在疑惑,凤灵岳将他一把推开,接着一个巴掌甩在了施即休脸上,扇的施即休脸上顿时肿了,又骂了声,“卑鄙小人!”然后又抽出形意剑,抵在了施即休脖颈上。

那群侍卫被这变化惊呆了,不知道再怎么解释眼前的情景,赶紧又缩回头。不远处房梁上的两个人头也掩藏了下去。

凤灵岳往后退了几步,即休又小声说了一句,“剑不要再拿出来了,别让他看见!”灵岳自然明白,形意剑不能让贺雀看见。

凤灵岳跑出了巷子。施即休下了值,回了容府,又是一副懊丧的模样,晚上去见了容寿,告诉了容寿灵岳回来了,但是对他很生气,不肯跟他回容府,还把他打了一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容寿瞬间就上来怒火了,拍着桌子,“朱敞!去把她给我抓回来!反了天了!越发没有教养!抓回来,关起来!”

施即休赶紧拦着,“太……太师……不能抓。”

“不抓?难道还让我求她回来?养她一个比别人家十个都要操心!她捅了多少个篓子,我得跟在她屁股后边给她收拾这些烂摊子!她还看不上我这个官,要是没有我,她早被人杀了几回都不知道……”兀自骂了一会儿,气才平顺些了,“算了算了,朱敞,找到她在哪,好言相劝,要是不回来,只管告诉我,我亲自去接她!这个祖宗!”

朱敞木然地领命走了。

朱敞这几日的日子过得是真难受,太师爷的偏心丝毫不加掩饰,曾经许诺给他多少年的宅子,宝马,香车,头衔,一样都还没来得及兑现,却如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在三五天里都砸在了施即休头上,原本叫他去做的事,如今也全都分配给了施即休,偏偏施即休做出来的事情样样太师爷都满意,而朱敞只剩下抓人,守卫这两样职责。

提到去找七小姐,他更是窝心,年初的时候,太师爷明明把七小姐许配给他,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够不上,但他也是欢喜的,如今太师爷的准女婿却另有其人,他只能捡人家剩下的,给了他的,人家说拿走,就拿走了。

但是他食太师爷的俸禄,没什么反抗的理由,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后面比他更难受的,是容正言,他觉得他爹活像认了个儿子,比从前更甚。

朱敞带着一队人,出了太师府的门,脸上的郁闷就更藏不住,一腔怒火对着底下人,弄得手下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敞把他知晓的七小姐从前出没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是丝毫没有她的踪影,又把人手分了几队,把七小姐不大可能去的地方也翻了一遍,毫无收获。

夜里她总要找个地方留宿,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三百多家已经全查了一遍,百姓还以为遭了贼。渐进子夜,丝毫进展也没见着,朱敞心里打着鼓,回去回报,说找不到,太师爷一脸失望的表情,叫他退下,施即休也没了主意。

凤公子确实去了他们都想不到的地方,便是那汴梁红袖楼。

凤公子藏了形意剑,摇着折扇,风度翩翩进了红袖楼,要找美玉姑娘,旁的姑娘告诉她,“没有什么美玉姑娘,从前的名儿在这都不兴叫,她如今叫罗秀烟。”

等了好大一会儿,灵岳终于见到了美玉,便是凤公子的旧相识,去年在街头当乞丐一头撞进刚下少室山的愣头青华成峰怀里的那个姑娘,她弟弟小竹便是下晌在街上咬巡防营的人的那个。

姐弟俩早年也是有家底的,但是家里没人了,父母亲人都走得早,小姐弟孤苦无依,屡屡遭人欺辱,家里的钱财都被人坑没了,宅子也被人骗走了,姐弟俩流落街头,从前凤灵岳在汴京城的时候,就对他们多有照拂,如今一回来,就看见小竹在街头挨揍,还咬着一人的手腕不松口,小竹说咬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欺负他姐,打听出他姐在哪里挨了欺负,灵岳便来了红袖楼。

灵岳来得早,客还没怎么上,美玉找了个雅间见她,见了灵岳,掩面痛哭,嘤嘤啼啼,“实在没有活路了呀……也总得让我弟弟活下去……可是没料到……我连做个……”美玉哭得哽咽,“做个妓子都做不好……活该让人欺负……”

灵岳也听得难受,“给了你多少钱?我拿钱把你赎出来,你带着小竹,买个乡下的院子,种几亩田,也能度日,你现在这算什么?好好的一个人。”

“我哪种的了田?种田又能得几个钱?总不能老是靠着你的钱活着。”

俩人聊了许久,也没商量出来个章程,突然有人来扣门,美玉突然惊慌,吓得跳起来,赶紧去开门,一边低声说,“怕是有客来雅间,云姐来撵我了!”

开了门,一个雍容的妇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美玉却怕得哆嗦,低着头赶紧说,“云姐……见谅,这是我一位旧友,付过茶钱的……”

云姐伸手摸了一下美玉的手,“不打紧,我来见见你那位朋友。”

那云姐朝着灵岳缓缓矮了矮身,“是凤姑娘吧?”

灵岳纳闷,“您怎么认识我的?”

“沈尊主早有信送过来的,说姑娘回来汴梁了,我本认不出,咱们楼里的婉伊姑娘刚才看见了,我才赶着过来见见面。”那云姐说话轻轻柔柔,一双眼弯弯的让人很想亲近。

灵岳是真没想到沈西楼这么快就交代过来了,“多谢沈尊主的好意了,那我也叫您云姐。”

云姐再笑笑,让美玉先出去,叹了口气,“从前不知道,罗姑娘是凤姑娘你的朋友,姑娘可别见怪,不是我刻意苛待罗姑娘,罗姑娘年纪不小了,姿色只属中成,诗词功底也不行,歌舞更是不通,这样的姑娘卖不上什么价,便也只能接待那些贩夫走卒,小厮杂役的,那些人姑娘晓得的,没什么本事,粗鲁的很,因此让罗姑娘受些委屈也是有的。”

“云姐不必和我解释,行行有价,她既然入了这行,该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个价,只是,我想……借着与沈尊主的一点故旧关系,跟云姐您讨个人情,我这布袋里约还剩下百两,想将美玉赎出去,要是不够,云姐您担待则个——”

那云姐笑了一声,“咳!凤姑娘,你若是真想把人带走,我不收你银两,只是罗姑娘来的时候,她的身世我都仔细查过了,她除了那个弟弟,也没什么亲人了,又身无长技,离开这,罗姑娘可能也没什么出路,凤姑娘不如听我一句,既然是你的朋友,就留在红袖楼,我亲自教她,定然把她教出个样子来,让她能赚上些钱,过上两年,我能给她找个踏实的婆家,让她嫁出去,叫他弟弟也来,打个杂什么的都能干,好歹能养活她们姐弟俩,凤姑娘看可合适?”

灵岳听她说的有理,赶紧弯腰行礼,低头拜谢。

外面传来呼喝之声,云姐声音不高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门口有人应,“云姐,还是南淮侯世子,缠着要找轻巧。”

云姐推开门,往一楼大堂望过去,灵岳也跟着出来往出看,可不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南淮侯郭世子么,正在大堂里哇哇大叫,云姐说,“世子给我们楼里的轻巧姑娘赎了身,八百两纹银,还在我那案几上放着没有入账呢,轻巧不肯跟世子走,我要退钱给世子,他又不要,直说要轻巧跟她回去。”

灵岳听着奇怪,“为何那姑娘不肯跟他走呢?”

“世子爷的正妻前些日因病故去了,咱们世子爷不但不伤心,反而像得了解放,比从前世子妃在的时候更加放荡狂妄,已经花了大价钱从我们楼里赎了两个姑娘出去,但是那两个出去的姑娘在侯府过得都不太好,有一个回来看过我一次,姑娘身上都是伤痕,说另一个已经回不来了,胳膊都给打断了,造孽啊,许是那两个世子看腻了,这些日子又天天来,看上了轻巧姑娘,封了银子到我屋里。”云姐脸上带着风尘女子不该有的悲悯和情义。

灵岳突然一笑,云姐看着奇怪,这姑娘怎么还笑,心想沈尊主会交这样的朋友?却无暇多想,心里只盘算着今夜又该怎么把郭世子这尊大佛请走呢。

打出去不难,可是红袖楼还得开门做生意,南淮侯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正惆怅间,听灵岳说,“云姐,我刚好有一桩旧恩怨也要了结一下,不知云姐能不能帮帮忙?”

“但凡姑娘开口,我没有不应的。”

灵岳附在云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云姐这才明白了这姑娘笑什么,听了灵岳的主意,脸色渐渐僵硬,急急地说,“姑娘何必以身犯险,那郭世子确实不是个善茬。”

灵岳诡谲一笑,“他奈何不了我!云姐放心。”灵岳把手握在云姐手上,云姐见她好像真的胸有成竹,便点了点头。

云姐招招手,叫人带灵岳去另外一个雅间,跟着朝楼下喊道,“请世子上楼,到轻巧姑娘屋里细谈。”

郭世子立即喜上眉梢,撩着袍子就往楼上跑,却被门口的姑娘给拦住了,姑娘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三壶烧酒,姑娘说,“轻巧姑娘说了,今晚上郭世子想进屋,得先把这三壶酒喝了,一壶一百两。”

郭世子挑了挑眼,身侧小厮赶紧递上三百两的银票,郭世子搂起了袖子,抓过一只酒壶,仰头便喝,喝了一壶,脸上就漫散了酒气,郭世子大笑,“轻巧!等郎君喝了你的这三壶酒,兴致正好,就进来陪你!”

三壶喝尽,郭世子看人已经重影了,屋里已经换上的轻巧的衣裳的凤灵岳还捂着嘴乐,心想,还没见过这样豪爽掏钱买迷魂药的呢。

郭世子跌跌撞撞进了屋,只觉得满屋里都是美人,可是怎么抓也抓不着,扑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轻巧”抓在了手里,那“轻巧”对他说,“世子这么诚心,轻巧今天就跟你回侯府,如何?”

郭世子自然是乐意,拉着那“轻巧”就往出走,在门口却被云姐等一群人拦住,云姐大惊:“世子!您清醒些!快放开这姑娘,这不是轻巧!是来我们红袖楼做客的贵人!快放开!”

郭世子哪里肯,嘡啷一声抽出佩剑,“挡我者死!”

朱敞前脚刚回到太师府挨了一顿呲,红袖楼的头牌姑娘温婉伊就蹬了太师府的门,温小姐虽然有些急,但是仪态端庄,给容寿气得两眼要翻到天上去了,拍着桌子大喊,“我说怎么找不到她!哪家的姑娘像她一样去逛妓院!”

温小姐也不恼,徐徐诉说,“容姑娘来看我,还没说上几句话,被那酒醉撒风的郭世子认作了旁人,不容分说地把人给劫到了南淮侯府,我们也不敢登侯府的门,只得壮着胆子来告诉太师爷。”

施即休一听,蹭地就站起来,“南淮侯府在哪?我去!”

太师摆摆手,“你先别急,这南淮侯不同旁人,我得亲自去料理一下。”又对在场众人厉声说了句,“都把嘴捂严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太师爷坐了轿子,只带着朱敞和施即休,轻装简行,半夜叩响了南淮侯府的大门,正在等待的时间,施即休已经飞身在侯府上空翻了一圈,竟然没找见小七,也没找见那发酒疯的世子,心里忐忑不安。

这南淮侯如今只是个虚候,并无战功,祖上是太祖开国时候的股肱之臣,被撤了兵权后,只留下个虚名,一代代传了下来,虽保了子孙衣食无忧,却一代不如一代了,以至于后来竟然出了郭世子这样的不肖子孙。

南淮侯本有些不悦,哪有人半夜上门拜访又非得要见他本人的客?再虚也还是个侯爷,但一听竟然是容相爷大驾亲至,立马就消停了,赶紧穿戴了来见客,容相爷黑着个脸,请南淮侯屏退了下人,才附耳对他讲了登门之意,那南淮侯也大惊,叫人赶紧把世子请来。

郭世子是被人从猪圈里抬出来的,一身的臭粪,打都打不醒,发动全府去找他今晚上带回来的姑娘,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从一处拆掉准备重建的院子的土堆里,找到了被装进了黑麻袋里的凤灵岳,下人来解那麻绳,吓得手抖,解不开,施即休一把推开那人,剑光一闪,露出了鼻青脸肿的凤灵岳。

灵岳眼神委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爹。”

容相爷只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跟施即休两个都一脸怒色。

也是好事,郭世子从此不能去逛妓院了,据说被淮南侯打断了腿。

容相爷还和从前一样,当着外人面一句都没数落灵岳,只是拿个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就给灵岳看得心里打哆嗦,虽然她不停地劝自己,我这只是配合施即休演个戏,演完了就走,谁认你这个爹?但还是不敢跟容相爷对视一个眼神。

回到容府,住家郎中给七小姐抹了点药,回了流亭阁,丫头伺候着七小姐洗漱,灵岳躺下休息的时候,已经寅时初了,这流亭阁显然是仓促打扫的,好多灰尘还在面上摆着,且院子里只留下了两个丫头,也是临时从旁的地方调过来的,如今跟从前不一样,凤灵岳也没了脾气。

躺在榻上,一时间忧思翻涌,想起了娘,想这个叫了十八年的爹,不知觉地就落了几滴眼泪到枕头上,灵岳侧躺着,望着窗外月牙,年年相似,岁岁变迁,听着寂静无声的流亭阁,脑袋里竟然无比的清醒,仿佛许多年的岁月,同时出现在她的脑中。

突然一个激灵,灵岳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迎着黯哑月光翻身坐起,发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抱着手臂,杀气森森地站在墙角,正盯着她床榻的方向。

灵岳跳下榻,三两步跑过去,将那鬼影似的人迎面一把搂住。

那鬼影子施即休却哼了一声,将她扒拉开,灵岳气音柔柔,又扑了上去,紧紧地贴着,仰着头问,“干嘛一声不吭站在这,吓人啊?”

“哼!”那人哼着又将灵岳推开了。

灵岳借着力就绕到了施即休身后,从后腰又给搂住了,“咋了?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没生气,你翅膀硬,你主意大,谁也管不了了!”施即休气哄哄地说着他不生气。

灵岳见他这次没推开,就环住他腰,一点点往他面前转,“别担心嘛!郭世子那样的,我能打他三十个,你怕什么?”

施即休抱着的手臂终于被灵岳给拱开了,但他两手就举着,不放下来,“你能打他三十个!这就是你出的损招?就光你有心眼?人家就不会使坏,要是给你下药了,下毒了,你能知道?看你被人打得这个惨样!”

“我故意放水的,要不他哪能打着我,再说他那个水货能有个什么心眼!”

“我不是说他!这世上心狠手辣的人多了去了,你别觉得就你自己厉害!有恃无恐的,什么都敢试试,你不怕我还怕呢!”施即休气得声调都有些高了。

“嘘——”灵岳紧紧搂了一下施即休细瘦的腰身,毛茸茸的头发披散在施即休胸前,“轻声些,知道了,你担心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嘛。”灵岳撒着娇,又踮起脚,猝不及防在施即休喉结上嘬了一口。

施即休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一颤,又把灵岳从她身上扒拉下来了,像是气急败坏,“你就会耍这些小机灵!你说!你是不是……勾引淮南侯世子了?你这习气几时能改改?”

灵岳像只急着抢食越斗越勇的猫,轰的一声往施即休身上跳过去,施即休不敢不接,灵岳两手紧紧搂住施即休的脖子,两腿盘在他腰间,低头在施即休眉间,鼻尖轻轻碰了碰,“没有,你别抬举他,这世上除了你,没人值得我勾引。”说着舌头就往施即休嘴里钻,而施即休仿佛只听见了一声喵。

施即休顶不住这架势,就抱着灵岳滚到榻上去,心里还在不甘心,“本来见面就想跟你说一句好想你,你却一见面就让我又惊又怕又生气。他有没有碰着你?”

“隔着衣袖子抓了我的胳膊。”

施即休抓着灵岳的衣袖,一用力就给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不要了!”

“不是这件!那衣裳我早扔了!”

“不管!用哪只手碰的?”

“左手。”

“明天给他砍了去!”

灵岳突然严肃起来,两手捧住施即休的脸,“施即休。”

“干嘛?”施即休见她脸色变了,赶紧喊了一声吁。

“我刚刚是假意认错的,你都没听出来,现在才是真的认错,我真蠢,我现在才知道你多在意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耍那些小花招了,再有什么难的事,我就在你后屁股上踹一脚,说施即休你去给我办,然后我就在你身后躲着,好不好?”灵岳眼里有泪花。

即休紧紧地把灵岳箍在自己怀里,“小祖宗诶,我求之不得!往后有我,你再不用装着刀枪不入,再不用时时防备着人心诡谲,把你的心肠好好在肚里放着,把你的剑好好在鞘里收着,要是我什么事办的不好,不如你的心意,你就打我,保证不还手。”

灵岳突然大哭起来,越哭却越觉得踏实,早该这样,施即休摸着她的头安抚,像摸一只小小的猫儿,又突然来了一句,“像你那年和霍义王那样说话的也不行!”

灵岳突然就止住了哭声,噗嗤一乐,他这是又想起哪一茬了?即休却不笑,“像高昌天牢里那个牢头那样的也不行,你耍了心机,他动了真情,过来和我抢,可不行!”

“知道了,往后都没有了,要是我师父再遭难了,你去救他。”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得找到我这伤的治法,我不能容忍有一天你让我去救人的时候,我已经荒废了功夫,丢了手中刀,没法再拍着胸脯跟你保证说放心交给我。”

“那大不了我就陪你演戏呗,本来还想劝你要不就算了,咱俩找个乡下的地方去养猪放牛好了,治不了就治不了,看来难两全。”

“不让你久等,就几天。”

施即休将这些日子的经历细细和灵岳说了,灵岳轻轻地碰碰施即休脖颈和肩头的烧伤,刚刚结了痂,底下的皮肉还在愈合,灵岳问他疼不疼,即休说不疼,就是有些痒,灵岳心疼地说,“我听你说说都觉得疼,真不知道你当时经历这事的时候多痛苦,没想到他这样,你舍了命救他,他却想杀你,那是什么邪教,不入教就要杀死吗?”

“邪教么,都是要人性命的,虽然我也觉得有点怪异,那可能是因为我对这事情还是一知半解,不过我也不想再知道了,哎!脑壳疼,我只要知道是谁对我下的手,能找到我这伤的解法就行了,咱们就走,离开这,带你去个世外桃源。”

“可是容寿说去宫里给你找你就信吗?他为了留住你给他办事,尽可以拖上个三五年。”

“我知道,哪能都指着他?我自己去过紫微宫几次了,给我几天时间,当能有点结果。”

灵岳把在襄阳的经历也细细讲了,施即休连连感叹,俩人聊着聊着,天边微微放亮了,折腾了一宿,衣裳都没脱下来,本还以为这夜有戏呢。

施即休拍拍灵岳的脑壳,“鬼精灵,你睡会吧,谁敢来叫你,我揍他。”即休起身,灵岳拉着问他去哪,即休说,“去大街上当值!装纨绔。”

凤灵岳这次睡得好极了,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去见了容寿,容寿当时正在和一群文官议事,灵岳也不敢叫人通报,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偏厅里跪着,等容寿忙完了,见了灵岳,这才等来了迟到的劈头盖脸一顿骂。

“真是可笑,我活了这么些年,今日才算知道你这三教九流的样子是随了谁!你小娘她是富贵日子都过厌烦了,被我惯得没边,还学会跟人跑了!她有本事她就永远不要回来!我还离不开她了不成!你也厉害!怎么?我这个爹当的不好?那瘸腿的还比我强?我养你这些年白养了?你这么嫌弃我,怎么不见你少花我一两钱?怎么还得我去南淮侯府捞你?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年初你放走了秦书生的事还没和你算账,真是越闹越大了你!我容氏不知祖上那个坟埋错了!竟生出你这样的子孙!”

容寿气得粗喘,灵岳一句也不反驳,只是跪着低低说了一声,“爹爹骂得都对。”

“从今往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流亭阁里呆着,敢出去一步,两条腿都给你打折!我哪怕让他施即休娶个残疾的,我也不让他从我手里娶走个浪荡的!”又骂了许久,容寿好像累了一样,挥挥手,灵岳就自行退下了。

奇怪,从前挨两句骂,回去能翻来滚去记恨上三天,气得大哭好几场,怎么今日挨了骂,还觉得这么舒坦,灵岳走进流亭阁的时候,嘴角还勾着得意的笑,两个不熟悉的丫头互相挤着眼睛,刚刚那一场大骂,整个相府都听见了,这七小姐怎么还这么高兴?怕不是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