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处门口突然传来声响,“青冥山的真相,尚有人知晓!”
是一个没什么力道的女声,只是因为这夜寂静,所以听起来十分清晰,众人寻声望去,来人是华成雨、青萍、凤灵岳三人。
三人因为即休而得到消息,夜间山路难行,加上还有个孕妇,因此三人花了这么久时间才到了这里。
青萍挺着个孕肚,本不让她,但是她执意跟着,华成雨还嫌弃她麻烦,一路上几次呵斥,没想到走到这里,远远听见秦书生的喊声,青萍竟然跟着应答,华成雨以为她疯了,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干什么?哪轮到你说话了?赶紧给我闭嘴!”
一瞬间青萍竟然不得反抗,只是眼神里露出惊恐,成峰一步跨上来,怒瞪着华成雨,“你放手,你捂着她干什么?让她说!”
华成雨有点犹豫,又有点怕成峰,陪着笑道,“不是……大哥,她一个乡野村妇,她知道什么呀,我们就是上来看看,不给各位大侠添乱。”
秦书生也赶了出来,见了来人,盯着青萍问,“这位姑娘,你是何人?”
成峰拉住华成雨的手,迫使他松开了青萍,成峰说,“你个蠢货,青萍若真的知道什么,今日当着武林豪杰的面,就让她说清楚,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和尚追杀?你两个身上没有任何秘密,干干净净才能活得长久!”华成雨还是半信半疑。
青萍轻轻一施礼,对着秦书生开口说,“先生,小女子是歃血盟已故华盟主的次子媳,姓黎名青萍。”
秦书生一顿,立即问道,“可是宣河黎世泰前辈的族人?”
青萍点头,“黎世泰是我祖父。”
“原来也是名门之后,快里面请。”
行至院中,秦书生将青萍介绍给众人认识,然后对青萍说,“黎姑娘,知道什么青冥山的事情,尽管都说出来,不得有虚言,且须言无不尽,不得隐瞒。”
青萍说,“这位前辈。”
秦书生一愣,但想想人家十七八岁的姑娘,叫他一声前辈,也不足为奇。
听着青萍继续往下说着,“那天在洛阳红岫园,父亲已经将青冥山中大部分的情况讲与诸位了,只有两件事他没讲。”
“其中之一,父亲说当年看起来是四人一同折返回去诛杀魔琴,实际上确实是怀恩大师从中鼓动,唆使众人,我父亲讲到这里的时候说,相信江湖上很多人都曾被怀恩大师的摄人心魂术蛊惑过,当时几人完全不知自己受人蛊惑,只觉得气血上涌,本是背信弃义,但大家不觉羞耻,反而觉得光明磊落,义无反顾一般。”青萍说得轻松,众人却听得沉重。
秦书生想起,自己也曾被怀恩说得,几番认为他无懈可击。
“这第二件,便是当时几人偷鸡不成,反而刺激得郑经前辈剧烈反抗,幸得有一高人相助,几人才没失了性命,而又是怀恩大师主张在那高人为郑经前辈疗伤时出手偷袭,当时便是怀恩大师率先出手,而段浮仁前辈当时是出手阻拦怀恩大师,所以段前辈当时并不是被那位高人或郑经前辈所伤。”
怀恩冷笑一声,“如果人都已经不在了,自然随你们编排,无凭无据,如何作准。”
秦书生说,“怀恩!那么多罪行你都已经无法逃脱,如今便算逃了这一两件,难道还能减轻罪行么?”
青萍说,“父亲说了,要我在适当时候将这一切公诸于众,至于诸位是否采信,悉听尊便。”
岂料华成雨这个怂货突然开言,“青萍,为何父亲将这些事告诉了你?却没有告诉我?”青萍是个极明事理的姑娘,一番话说来,众人也都感受到,唯独每次一对上华成雨,她就变得畏缩起来。
青萍低声对华成雨说,“这些我回去再和你说。”
想是华远行知晓,他儿子不成器,反而儿媳要比他能担当得多。华成雨不顾周围环境,直拽着青萍衣袖,不依不饶地要她说,“父亲还和你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
青萍被他拉得不胜其烦,只得抬头望向成峰,以示求助,成峰见状抬眼瞪了成雨,那怂货便放开了青萍,往后退了两步,青萍这才能接着说,“大哥,诸位前辈,还有一事,我当在此讲清楚,那一日在洛阳,父亲从比武台回来的时候,已然身负重伤,十分痛苦,但是父亲说,此事与大哥无关。”成峰觉得心脏像被人揪起来,近前一步,“那父亲是怎么受的伤?”
“父亲这三年来一直缠绵病榻,好的时候少,这次来洛阳参加掌门人大会,实际上也是勉力而行,都是靠吃药维持着,怕是到最后已然烛火耗尽,因此才……”
“缠绵病榻?”成峰问,“他多年习武,体格一向强健,为何会缠绵病榻?”成峰望向成雨,成雨眉头也拧成一个疙瘩,“大哥,这……这我也不知啊,父亲缠绵病榻?”华成雨嘀咕着,“他打我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像……”
“华成雨!”成峰将华成雨从青萍身后拎出来,揪着他的衣领,“我十年没在,这事我不知道,你怎么也不知?这十年你天天跟在父亲身边,竟然不知他病了吗?”
华成雨嗫嚅着:“这……许是父亲掩饰得好……父亲不想让我们知道……”
“你这个废物!”成峰将华成雨摔在了地上,心底突突突地跳,又转向青萍,“青萍,你说,究竟怎么回事?”华成雨从地上拱起来,也不起身,便在地上跪坐着。
“大哥,父亲这个病来得突然,三年前父亲还身体康健,没什么异常,即使早年在战场上受过许多伤,这几年来忧虑颇多,但一直由母亲仔细照料,并无大碍。这几年盟中事务父亲也不甚管,交由赵副盟主和韩副盟主分头打理,本不应这样,可是从三年前那时候起,他好像身子突然就坏了,看了许多郎中,断断续续就是不肯好,长久看,每次发病都比从前严重,这一次来洛阳,父亲却无论如何也要来,我和母亲怎么都拦不住。”
“我知道为何。”成峰咬着牙,望向怀恩,“是他的至交好友怀恩大师要他去拿天玄剑丝,要用剑丝去做琴弦,他才铤而走险,命丧洛阳!”
青萍顿了顿,“那几日在洛阳,父亲每打一场,回来便支撑不住,全靠……怀恩大师给的药丸,才能撑下去,但其实身体的底子,已经迅速地塌了,怀恩大师给父亲的药丸,能在短时间内让他看不出伤病,但是过了两个时辰后,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
成峰扑到怀恩身前,单膝触地,揪起怀恩的衣领,“你到底给了他什么药?”
怀恩被他揪得咳嗽了一声,“只是些滋养的药罢了,是他自己向我求的,不是我想给他的。”成峰举手就想打,却被秦书生拉住了,“成峰,不急,你且听青萍姑娘说完。”
青萍说,“父亲那日回来之后,情况十分不好,成雨去请大哥,我和母亲守在父亲床边,父亲垂危之际,已经在对我们交代后事,是郑经前辈前赶来救助,接着我们院子里就来了那些人,大开杀戒,母亲叫我躲在隔间里面,我才侥幸逃过一劫,后来见成雨追着人出去,我便和他一起去了。”
成峰听着,嘴唇有些微微颤抖,“那确实不是郑经大哥?”心里不住翻涌,郑经不是杀父仇人,确实如怪大哥所说,老天没让他欺师灭祖,心口悬了许久的一块大石,轻轻地落了下来,旋即又开始后悔,刚刚差点下死手杀了郑经。
郑经听闻赶紧过来,握住成峰手腕,“成峰,以我看来,华盟主不是简单的陈年旧疾,他近日服的药,也只是让他过早衰竭,却不是那日致命的原由。”
成峰忙焦急问,“那是什么致命?”
“那一日我试探华盟主的内息,似在他的经脉间,有一股残暴真气,华盟主自行压制不住,我几番尝试也无能为力,与那真气争斗之间,才让华盟主的肉身不堪重负,碎裂开去。”郑经一脸的惋惜。
成峰两眼突然红了,“郑经大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郑经怪脸笑笑,“无妨,能解开与你的心结,我也很高兴。”
谜底一层一层解开,众人都看到,郑经并未做过任何的恶事,只是平白背了那黑锅许多年,在这一夜,郑经终于得回了自己的清白。
成峰抓住郑经的手不肯松,“郑经大哥,当今武林何人还有如此的手笔?我父亲那般身手都感觉不到,连郑经大哥你也不知道吗?”
郑经摇摇头,“我久未出入江湖,不知如今还有这样的人物。”
郑经将那日情形仔细说了,华成峰问秦书生,问怪大哥,问沈阖,扈川疆,竟无一人知晓。
一夜纠葛,烛火将尽,鱼肚泛白。
只是这怀恩,该如何处置?那些死了的,无人能来寻仇,活着的,好像又无人与他能不共戴天。
华远行不是他杀的,他只是煽风点火,护苏世家和两大门派的灭门,他只是弹了弹琴,怂恿了扈川疆,而对华成峰,他也只是冤枉了他一年,如今已经拨乱反正,至于沈翎金与他的仇,他囚禁了沈阖一年,但说到底,这些都不是死仇。
但活仇,怎么论?成峰问怀智,“怀智师叔,你说怎么论?”
怀智伸手挠着那光秃秃的脑袋,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证据确凿,该夺了他的掌门之位,监禁起来,终生反思。
但知道该怎么办和说得出口,还差些成。倒是怀恩自己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十分镇静,仿佛真的在悔过,“老僧自知,此生罪孽深重,生时死后,不得常伴青灯,也不配受世人香火,怀智师弟,便判予我五百罗汉棍,下手不要留情。”
五百棍,一定能打死。
怀智表情又难过起来,握着怀恩的手,不住地叫师兄。
怀恩脸上陡然变色,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怀智正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怀恩突然暴起一挥手,一掌呼在了怀智脸上,怀智受力栽倒在地,口里喷出鲜血。怀智今夜屡次受伤,心里又有一股急火发不出来,这一口血,倒是救了他的性命。
只是怀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所受之害,比扈川疆更深。怀恩发了狂,仿佛已经不认识人了,无论是谁,见人就杀,手刀指剑,劈腿成山,怀恩打得毫无章法,先是在他近前的怀智怀信净慧三人,只一两招便挂了红,受伤都不轻,无法立即起身再战,接下来是秦书生、沈翎金、华成峰纷纷中招,秦书生左小腿被怀恩猛踩了一下,几乎生生折断,已然听见骨头脆响,卧倒在地不得动弹。
怀恩下一脚直奔秦书生面门,这一脚踩下去,秦书生的风流倜傥就要在此葬送了,身后突然飞出一条长棍,实打实地抽在怀恩即将落下的腿上,刘玄妙一手隔开怀恩,另一手将秦书生迅速往后拽,将他拖离了打斗圈,确保秦书生安全。
刘玄妙一条六棱棍呼啸生风,朝着怀恩的头就砸过去,而此时沈翎金与华成峰俩人一人抓住怀恩一条手臂。
成峰练的是力气,这一抓至少百斤的分量是有的,沈翎金虽然看着是个娇柔的贵公子,但是动起手来,水准不在华成峰之下,纵使成峰最近得了几位师父的指点,但是若真与沈翎金单打独斗,真的说不定哪个能赢。
本以为这一下可以拿下怀恩,但是两人感觉手里怀恩的手臂像两条铁棍,光是抓着都震得虎口生疼,怀恩大力甩起,竟将成峰和沈翎金拎了起来,像秤杆子上挂着两个砣。
成峰和沈翎金被怀恩甩得七荤八素,犹自抓着不放手,又被怀恩一股真气震荡开,朝两边飞去,一个撞在柱石上,一个撞在屋檐,再砰砰摔在地上。
刹那刘玄妙旋身而上,那一条六棱棍耍得是英姿飒爽,刘玄妙的棍在少林寺棍僧间比较起来,规整虽不及,狠辣却有过之,又以快取胜,还真打得怀恩招架起来有些忙乱,前胸后背各挨了一棍。但这一瞬间仿佛更加激起了怀恩的斗志,宽大的身影仿佛大漠寒鸦展翅,举手间罡风咧咧,落步时电闪雷鸣。
秦书生大叫着玄妙小心,只见怀恩宽大袖袍仿佛裹着万里乾坤,当胸砸在刘玄妙面前,刘玄妙一个躲闪不及,轰然飞出去三丈远,落地时六棱棍狠狠垫在了地上缓冲了一下,才没有伤到要害。
小和尚们成串地受伤,净慧不停地奔走护着他们,但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
沈阖和扈川疆也只能帮着照顾小和尚,他俩手脚常年受困,已没有了当年风采。
众人纷纷受伤,尚能维持战力的便只有郑经和即休两人,但两人今日都带着伤,对上发狂了的怀恩,竟也左支右绌。
即休使出了他最中意的千秋宴和神秀山,但一个发了狂的怀恩,抵得上万马千军,那一场仿佛是神仙大战,华成峰和沈翎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插不上手了,只得帮助净慧安顿受伤的和尚们。
成峰还去抽空看了一下他师父怀仁,这边虽然打得火热,但是那两个棍僧倒是尽忠职守,死守着,说什么也不让怀仁出来,怀仁现在的功夫,还是在屋里呆着的安全。
千秋宴像是奔腾海啸,神秀山仿佛万兽齐鸣,郑经虽然只剩下六成功力,但是他毕竟是魔琴。
众人只觉得天地都像被他们颠倒了,庙宇坍塌了几座,看得怀智肉疼,心也疼,少林寺这十年间蒸蒸日上,修建得气宇轩昂,十年建庙,一夕尽毁。无论怀恩如何,少林寺此番是损失斐然了。
那怀恩仿佛地狱恶鬼,青面獠牙,腿长三丈,臂似巨猿,力大无穷,又变身铜墙铁壁,难怪当时的扈川疆能一夜灭一门,这琴谱确实该严防死守。
东方忽地就红了一片,黯哑的日头正在费力地挣脱地平。
那日头像是蓄了已久的光芒,一瞬间照耀透了大地,少室山穿上一层金甲。
三人打斗的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抬头望着,漫天血雨洒下,即休和郑经一人手里抱着一段怀恩的肢体,其余的部分,尽撒在少室山头,洒在净慧肩头脸上,净慧觉得心里的宝塔,塌了。
即休收力,缓缓落地,一手捂着腰腹,紧咬着牙,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
而另一头的郑经,却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完全失了力道一般直直地坠落在地,呼通一声响,又弹起来了一次,然后再掉下去,目光开始涣散,即休强撑着自己不倒,扑过来扶起郑经的头。
少林寺的和尚们在身后哭怀恩,郑经这边只有即休一人,郑经口里止不住地往外泼着血,血呛到嗓子里,一半咽下去,一半咳出来,即休听得他叫,成峰,成峰……
即休红着眼,回头大喊,华成峰!快过来!
成峰于纷乱中听到即休喊,忙拨开人群奔过来,跪在地上,郑经从袖中掏出那一卷已经染了血迹的琴谱,用力地往成峰手里塞,用那没有进气的声音说,“切不可……不可落到……旁人手里……记住我教给你的……教你的心……法……成峰……你叫……叫我一声……”说着用那所剩不多的出气咳起来。
成峰手里接过,以头触地,叫了一声,“师父!”涕泪横流。
郑经又对着即休说了一句,“他日你帮着……再指点一下……”即休狠狠地点头,郑经死死攥了一会施即休的手,又眨了两下眼,就此没了气。
怀恩到死,一直维持着风度没变,甚至没有过一句无谓的辩解,也不曾动一丝无用的怒火,至少那皮相上看起来,不曾破了得道高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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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活起来,哭的哭,喊的喊,埋的埋,葬的葬。
成峰将郑经葬在了少室山最高之处,没立碑,成峰跪行了孝子之礼,一边哭一边想,他有一日也该到华远行坟前去行这么个礼,也该为他爹哭上几声。
成峰没回来的空档,少林寺里又出了乱子。
即休气压很低地在南禅院里转来转去,他心里悲伤,却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一样,也许命运也没有留给他悲伤的时间。
即休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觉得通体发涨,好像有血要冲破头顶喷出来,嘴里突然发咸,想灌水,但是看着手边除了刚刚无意间喝下去的一杯,壶里已然空了,再没有一滴。
这一日夜,并没有人顾得上来添水,即休焦躁地咽着唾沫,用力扯自己的衣领子,露出发红的脖颈和一大片胸膛,印堂爆筋,嗓子冒火,腰间发汗。
即休赶紧找到秦书生,用力将刘玄妙扒拉到一边,刘玄妙啐了他一口,即休拉着秦书生喘,“老秦,我中毒了!”
秦书生脚受伤,手却没事,拉过即休手腕,烫的吓人,秦书生用力扣着他的腕脉,一边问即休什么症状,即休断断续续说着,粗气一口接着一口,拽着自己的衣服要往下脱,秦书生一拍自己的头顶,“偌偌,你个二傻子,别脱了,你这不是中毒。”
“那是什么?”即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喘息,一双眼充着血。
“是药。”
“药?什么药?药和毒有什么区别?”即休手伸到衣衫里面,挠着自己的腰窝,即休觉得腰间一侧痒,一侧痛,那喷张的血脉,没别的出口,直从那破了的伤口往出涌。说的也对,要是下毒,施即休不可能没有察觉。
秦书生抓着即休,“别挠了,挠也没用,你被人下了……”秦书生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下了男女欢好的药。”
即休大吃一惊,体内似有怒火,眉间全是不解,“在这?少林寺?有人给我下了这药?”秦书生点头,即休也不是全然不懂,秦书生一说,他就明白了,喘着气嘀咕道,“怎么算怎么不合道理,老秦,那怎么办?”
即休想着,这事老秦该有经验,秦书生说,“办法……办法就是你需得找一个,姑娘,或者,你内力深厚,也许可以自行消解……”
即休骂道,“这漫山遍野的和尚,上哪去找?再说,哪能随便找一个?”全身像着了火,头顶嗡嗡地响,即休抓耳挠腮。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只是求不得的一场良宵,但对即休,确实是要命的招式,这人是谁?竟然抓即休的死穴抓得这么准。
门口传来声音,惠夫人到了。
秦书生不顾一条伤腿,单脚跳着就往外跑,刘玄妙过来扶住他,见了惠无双,秦书生将夜间的事情粗略讲了,惠夫人也不关心别的,只关心一样,段浮仁到底是谁杀的,秦书生说,怀恩到死也没承认,但是我们推断定是他所为。
惠夫人激动,大老远赶过来,难道这事最终给她的交代,就只是推断是怀恩所为?惠夫人不依,再加上看着秦书生身边的刘玄妙,那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秦书生没法,抓住刚要跑的施即休,“偌偌,你来讲讲。”
即休此刻形容已经有点恐怖,一副野兽的模样,眼里映着血色,两颊烧得通红,哪还静得下心来给他们讲这个,但是秦书生不放他走,只得胡乱应付,语速极快,“惠夫人,这推断定是有道理的,当时我为郑经疗伤续命,”即休手又伸进衣领里,想搓一搓那呲火的皮肉,但实在不雅观,被秦书生按住了,“怀恩出手便要杀我们,段大侠出招阻拦,怀恩便对他还了手,我和郑经跌落悬崖之前,并未碰过段大侠一根汗毛,而华盟主发现段大侠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中间只有怀恩跟他动过手。老秦,我得走了,受不了了。”施即休就要跑,惠夫人听得有点楞,“你救治郑经?浮仁阻拦怀恩杀你?兄弟你又是何人?”
即休这才反应过来,“我便是……”一句未完,被硬生生阻断,山门响起山呼海啸的声音,竟然进来了一队铁甲兵,寺里的和尚又是一阵哄闹,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带冷笑,“不错,他便是青冥山上被人恩将仇报了的绝世高手。”
有和尚呼喝道,“来者何人?竟然擅闯山门!”尽管在极度的悲痛与散漫中,棍僧们仍然迅速组织起了队形,准备迎战,少林寺还在,岂容人随意践踏。
那带队人不恼,并未将这些棍僧放在眼里,理了下小臂上的铁甲,朗声道,“今日不抓和尚,侍卫亲军忠佐马步军副都军头朱敞!奉皇命缉拿朝廷在逃重犯施偌,施即休!”铁甲兵列队戒备,施即休哪有时间跟他玩这个,烈火还熊熊地烧在心坎上。
施即休施展轻功,转身就跑,眨眼不见,朱敞率领铁甲兵也不犹豫,奔着即休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适逢成峰回来,道难怪怪大哥不肯透露姓名,向来江湖事江湖了,哪该官府插手?怪大哥身上定是有大案子。
成峰不知道即休被人下了药,也不知他受了伤,甚至觉得一队铁甲兵五六十人,恐怕不够他怪大哥玩的。秦书生却心下惶惑,想去塌了两个角的大雄宝殿上,烧一炷香,但是他也知道,若是施即休自己撑不住,谁也帮不了他。
众人都已筋疲力尽,皆需补充点食物和水,秦书生去检查了即休刚刚喝过的水,量身定制,多一滴也没剩。
来了这么一出,惠夫人便只得信了即休说的话,左右也再打探不出什么了,只得作罢,带着人,匆匆地便走了,秦书生觉得欠她一句话,但大庭广众,终究也是没说什么,眼里装着无限深情,目送着惠氏门人下山去了。
沈翎金带着封南家的人,背着沈阖,返回沈居休养,临行前从青石里破出了最后一幅琴谱,交给了成峰,成峰拿着犯难,完全看不懂。
扈川疆径自回去了他睡了六年的地下黑石,要在那里休息,他亦无处可去,说等少林寺有了新任的主持,便去剃度出家,留在少林寺里扫地端茶,要是少林寺不留他,或者谁想来杀他,他也不躲,愿归尘土。
成峰叫青萍、华成雨、凤灵岳仍旧回山下等他,实际上他没有看见凤灵岳,但是没多想,只是以为她一时没在眼前,嘱咐华成雨跟她一起回去。华成雨也没找到凤灵岳,但他没在意,直到几天后成峰下山的时候,才知道凤灵岳这一日已然消失不见了。
刘玄妙陪着秦书生在少林寺养伤,该有的药材都有,一面养一面等即休的消息。
少林寺蒙了一层灰,将怀恩简单地下葬,阖司上下一起念了经超度他,愿他得入轮回,来世再报世间。几位怀字辈的和尚商议着,得尽快选出下一位主持,少林寺不能群龙无首,因此成峰也没急着走,他留下来等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