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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能听出蓝玉这话中暗藏陷阱,可褚正鑫依旧面色不变,欣然笑道:“梁国公所言极其,陛下既授草民安定此事之责。”

“若秋收之时,再有民怨,自然是草民负责到底。”

“如若不能安定,届时陛下是惩是罚,草民自无怨言!”

“那好!”蓝玉环顾在场的李善长等人,似是要让他们一同做个见证般,淡淡说道:“既然你如此言说,那我等皆是拭目以待了!”

语罢,蓝玉领着常茂等人便也转身告辞。

随后李善长、刘伯温等人也相继离开。

而等众人走远,姚广孝看向褚正鑫,语气担忧且带着些许埋怨道:“你又何必如此。”

“今斩首柳、谷二人,你已然能向陛下复命。”

“何必应下蓝玉所言,还要等到秋收之后方才向陛下复命?”

不等褚正鑫开口,姚广孝语调愈发急切道:“你怎会不知秋收之后,粮价暴跌。”

“百姓见状必然民怨四起,届时你有什么法子能安定此事!”

待姚广孝说完,褚正鑫表情淡淡,随意笑了一声也不开口。

见他如此。

姚广孝甚至有些烦躁说道:“眼下你怎能笑的出来!”

“你不是还打算派人佯装百姓,煽动民怨.....”

“姚大人慎言!”

直到姚广孝提及此事,褚正鑫表情猛地严肃起来,当即出声打断。

待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听到后,褚正鑫这才恢复如常,冲姚广孝温声开口道:“姚大人尽管放心,老朽能应下梁国公所言,那自然也是有十足的把握。”

“若不然小老儿方才也不敢当着诸位大人的面保证!”

闻言至此,姚广孝摆出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看向褚正鑫。

从一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引导褚正鑫说出接下来的打算,若是能听褚正鑫亲口说出劫掠前次军粮的事便再好不过。

可让姚广孝略感失望的是,无论他如何引导,褚正鑫都对接下来的打算三缄其口。

对前次军粮失途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意识到这点,姚广孝便也不再多言,转而拱手告辞。

两日过后。

江浙一带丰收的消息传至京城。

又是几日,京城粮价骤降。

让不少粮商不能接受的是,粮价竟是一天三降。

早上还是一两三钱,到了晌午便是一两一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石粮绝不可能跌破一两这个整数之时,晚间之时粮价更是直接降至八钱。

“今年江浙一带收成竟如此之丰?一石粮八钱银子,何时有过如此低价!”

“谁说不是呢!前些日子我还高价买了不少粮食,当时的价格乃是一两七钱,如今一石粮竟亏了整整一两银子!”

听到这话,周围一众百姓也是感同身受,脸上不由挂起点点失落。

这人以一两七钱的银子买粮,倒也不算是高价。

他们之中多的是以更高价买粮的。

有点甚至是以二两多的价格购买,甚至有的将多年积蓄都拿出来,尽数购买高价粮。

眼下看着粮价跌破一两整数,想着一石粮便亏了将近二两银子。

众人心中沮丧也不自觉挂在了脸上。

“而且!”

也是在众人沉默,不愿说出自己以更高的价格购买粮食,此时正暗自伤怀之时。

方才出声那人语气淡淡,低声说道:“明日粮价自然还会下跌。”

“等到河南、山东等地丰收的消息传至京城,届时粮价必然还会再降。”

“恐怕用不了多久,一石粮都不值一文钱了!”

此言一出,原本唉声叹气的众人此时一个个情绪激动,扯着嗓子喊道:“若真是一文钱一石粮,那我们岂不是亏到了姥姥家?”

“真要是这样,那种田还能有个屁的出路,辛苦一年赚不到几个钱!”

“是啊,我等总不能每日都只吃稻米,旁的不吃吧。”

一时间,众人怨气漫天,纷纷诉说种田不易。

然而这些人嘴上说着农户赚不到银子,种田无望,可实际上他们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出身农户,更无一人乃是依靠种田为生。

之所以群情激愤,也无外乎是找个借口,聚众闹事。

好让他们宽解他们先前购买高价粮的苦闷。

也是在众人越说越是愤慨,甚至有的直接站起身子扯嗓子喊道之时。

方才说话那人继续出声道:“究竟根本,还是那柳、谷二人愚弄我等平头百姓。”

“先前听褚老说,这二人原是囤积大量粮食,以为朝廷会高价收粮。”

“可等他们觉察到朝廷不会出以高价,于民间收粮后,他们便散布谣言,诓骗我等平头百姓购买高价粮。”

“真要说的话,咱们的钱都被这二人挣了去。”

“朝廷抄没这两家的家产,也应该追根溯源,还至我等百姓手中!”

这话也算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待这人说完,众人无不拍手称是,连声说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理儿!”

“那柳、谷两家的赃款本就是诓骗我等百姓所得,此二人既被斩首,赃款也该还给我等才对。”

“说的极是!”

“我等应向朝廷请命,求朝廷替我等做主才是。”

“说的对!我等应求朝廷替咱们做主!”

众人虽是达成一致,可到底也只是嘴上说说,此刻压根无一人打算动身前往宫门请命。

见此情形,方才开口那人不知从哪接过大诰,随即双手举过头顶,朗声说道:“太上皇恩典我等百姓直谏朝廷,如今便是应景之时。”

“纵然天色已晚,不敢叨扰陛下。可京兆府本就是为我等做主,我等此刻当前往京兆府申冤陈情!”

声音落下,经过煽动的众人起身便朝京兆府走去。

片刻功夫后,方才那人重新这番回来,在一名中年跟前恭敬躬身道:“大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不少百姓此刻都聚集在京兆府前!”

“好!”

听到这话,方才一直在角落坐着不发一言的褚实豪微微颔首,随即掏出一锭银子稳稳放在那人手中。

“此事既已办妥,明日城门下钥你便出城还乡去吧。”

“多谢大公子!”

另一边。

京兆府前,陆升看着百姓群情激奋,手足无措。

可到底他也不敢保证将柳、谷二人家产分发给百姓,此时也只能极力安抚,希望百姓就此离去。

然而京兆府的百姓既下定决心向官陈说,事情没有结果他们自然没有就此离去的道理。

纠缠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宵禁之时。

陆升自知若不在宵禁之前劝退这些百姓,待到明日朝会便是他京兆府尹的失职之罪。

左右思量过后,陆升冲着眼前百姓放声疾呼道:“诸位乡亲且听我说!”

待众人安静下来,陆升忙抓住空挡,连忙喊道:“诸位所请,本官明日自会禀明圣上。”

“何况此事本官也确实做不得主,需禀明陛下才有决断!”

“怎就做不得主!”一名百姓当即喊道:“那些银子原本便是我等之物,交换我等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没错,原本就是我们的银子,为何不能还给我们!”

见众人越说越是激动。

陆升了无决策之下,猛地抽出一旁差役腰间的长刀。

当看到那长刀的瞬间,面前百姓心头恐惧,连忙噤声。

可让这些百姓没想到的是,陆升抽刀非但不是恐吓他们,更没有下令差役暴力驱逐他们。

此刻陆升抽刀,直接横在了自己脖颈处。

“下官自知失职,死不足惜。”

“若诸位以为下官所言不妥,大可动手斩杀下官。”

“如若怕担上官司,下官可自裁于诸位乡亲跟前!”

语罢。

见眼前众人再无人开口。

陆升这才重新恢复和缓语调,出声说道:“本官虽是京兆府尹,可到底人微言轻,不能定论。”

“纵然陛下有心爱民,此事也当听户部、吏部谏言。”

“还请诸位莫要为难本官,就此离去吧。”

“明日朝会,本官自会将诸位所请转述转呈陛下!”

见陆升言辞恳切,脖颈上的长刀也切实抵在皮肤之上。

这些百姓也知逼死府官乃是民乱,随即便也各自离去。

而目送百姓散去,陆升浑身气力好似被抽干一般,手中长刀应声落地的同时,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就在一旁差役伸手打算搀扶之时,却见陆升猛地挥手将他甩开。

随即眼中竟满是泪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喊道:“何时见过被百姓逼死的三品官!”

“翻遍史书,你可曾经过受夹板气的朝中大员?”

当看到一旁差役正用格外诧异的目光看向自己之时,陆升也不再多言,深吸口气后径直起身朝府衙走去。

天家爱民,他陆升怎敢对方才那些百姓用强!

除了自刎相逼,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安抚百姓!

可说到底,他这个三品官当的属实太窝囊了一些。

于朝廷之上,位居三品,主掌京师,无论哪朝哪代都算的上是朝中显赫。

然而在当下却并非如此。

朝廷之上,仅论官职。

在他之上的不仅有二品官职的一部主官,更是三师三少这般天子重臣。

内阁官员自不必说,天家信重,不需多言。

若仅是如此,便也好说。

偏是大明开国,册封了百余名勋贵。

莫说是七位国公,纵然是寻常的侯爵,甚至只是伯爵武将,也压根不会将他陆升放在眼里。

上面!有天子威压,不敢徇私。

中间!有同僚虎视,只得时刻自省,不敢逾矩。

而下面!

百姓们仰仗“大诰”,竟也不把他当人看!

当下朝臣俸禄微末便也罢了,还要受上中下三面的委屈。

如此朝臣,绝非他陆升寒窗苦读数十年想要得到的!

“辞官!”

心中有这个念头后,陆升看向自己妻儿,沉沉说道:“收拾行囊,明日大早.....”

“不对!”

“趁眼下还未宵禁,你带着孩子尽快赶到城郊娘家。”

“等明日散朝,我一家便回乡!”

没有多言,陆升说罢便转至案前,书写辞呈。

陆升明白自己于朱标眼中并没有多重的分量,交上辞呈后,朱标也断然不会挽留。

只不过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不能活着离开朝堂。

毕竟京城民怨,说到底他这个京兆府尹也有失职之罪。

若朱标降下天怒,将他斩首,此时送妻儿离开,也算能够保全。

心中辗转之下,陆升便也写好了辞呈,坐在椅上挨到了卯时。

朝会之上。

还不等陆升开口陈情,户部李俨率先开口道:“启禀圣上,自昨夜止,应天粮价已降至一石八钱银子,江浙一带粮价低至六钱余。”

“启奏陛下!”御史台何新城紧跟着道:“先前购买高价粮的百姓怨声载道,昨夜有百姓手持大诰,赶至京兆府前。”

就在陆升出班准备应答之时,何新城紧跟着道:“臣弹劾京兆府尹陆升为官失察,半月前放任不义粮商哄抬粮价,这才有今日百姓民院沸腾。”

“原本今年各地大丰,此乃陛下圣德昭昭,天佑大明。”

“原本此事乃国朝大幸,百姓同荣同享。”

“然只因陆升失职不察,半月前柳、谷两家粮商散播流言,哄抬粮价,致使不少百姓购买高价之粮。”

“今粮价上涨,百姓见多年积蓄一日尽失,这才有民怨沸腾!”

伴随何新城声音落下,陆升没有反驳,当即便跪在大殿之上。

眼前情形,他也早有预料。

纵是朱标归责于他,他也不会有半分意外。

说白了,在上朝进殿的那一刻,陆升就压根不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奉天殿。

“陆卿?”

就在陆升心中辗转,静待朱标下令惩处之时。

却听朱标语气和缓,温声说道:“听闻昨夜百姓手持大诰,前往京兆府前申辩。”

“卿不愿苛待于民,更从未想过以差役镇压,无奈之下竟以自刎相逼方才安抚住了百姓。”

“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微臣无能,有辱官身,折损朝廷颜面。”陆升双手过顶,恭敬再拜后,朗声说道:“微臣无能,求陛下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