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褚亮忠急不可待道:“二弟我今日筹得十万石粮草,大哥难不成能筹得更多?”
褚亮忠不是没有想过褚正鑫和三房联手。
可他派去监视大房、三房的人回来汇报过,即便他们两家筹粮加在一起,也绝不可能超过十万石。
这也就是他昨日之所以敢出言嘲讽的底气。
可看着此时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褚正鑫。此刻褚亮忠竟也有些动摇,他也生怕自家大哥果真还有什么底牌,真的筹到更多的粮草。
“大哥若是还有筹粮,便直接说了吧。”
“若超过十万石,小弟自会将会长之职拱手相让!”
“那倒没有。”褚正鑫表情随意,淡淡说道:“豪儿并非似你这般心机深沉,还知隐瞒筹粮。”
“近日来豪儿的确只筹来三万石粮草。”
“那便是了......”就在褚亮忠心头大定,上前一步准备受领商会会长、朝廷官职之时。
却见褚正鑫朝着姚广孝恭敬一拜,转而出声道:“姚大人,头次军粮失途想必大人也曾听闻。”
“十数万石粮草怎就会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说没人从中作梗,草民自然不会信!”
“哦?”褚正鑫刚一开口,姚广孝心中便也猜到了大半。
只不过他还有些不太相信这褚正鑫竟能如此歹毒。
与此同时,当听到姚广孝疑惑出声,褚正鑫深吸口气,继续说道:“草民想着,眼下朝廷正是缺粮之时。”
“倘若能找回头次失途军粮,总比草民筹措出十数万石粮草更加容易。”
“因此草民特派手下暗中监视,本以为见我褚家大肆筹粮,劫粮贼凶必然会借机售卖。”
“可让草民万万没想到的是,草民派往各省的手下竟未发现有谁突然大肆贩卖粮草。偏是草民这二弟不知从何处筹得了十万石的粮草!”
“血口喷人!”
言至于此,褚亮忠也算是听明白了。
褚正鑫这王八蛋竟然是要污蔑他才是头次军粮失途的罪魁祸首。
心中激愤之下,褚亮忠也不顾什么长兄为尊,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破口大骂道:“王八蛋,自己输了比试便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老子筹来的粮草都是我二房一分价钱一分货买来的。”
不等褚正鑫开口,褚亮忠忙看向姚广孝道:“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去查账册。”
“每笔购粮小人都有记下!”
“账册也可作假!”
见褚正鑫切中要害,平白遭受欲加之罪的褚亮忠一个没忍住,竟握紧拳头朝褚正鑫冲了过去。
可他却也是糊涂。
在场不仅有诸多军中将士,蓝玉、常茂这二人哪个 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在眼皮子底下行凶。
还不等褚亮忠近前,却见常茂抬腿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待褚亮忠抬眸准备起身之时,却发现一把明晃晃的弯月长刀,此刻已然横在了他的肩膀上。
“将....将军,军粮失途的确与草民无关.....”
“是否有关,本官只会查证!”姚广孝转向褚正鑫道:“褚老怀疑你家二房,本为大义灭亲,按理来说本官不该怀疑。”
“可兹事体大,若无确凿证据,却也不能轻下断言。”
“姚大人所言极是。”褚正鑫拍了句马屁后,紧跟着道:“草民听完军粮上都有印记,派人探查一番即可。”
“不错,军粮上的确有特殊印记。”蓝玉此刻也看明白怎么回事,微微颔首道:“而且印记特殊,若非军中之人断然不会知晓。”
“常茂,即刻派人去查。”
“是。”
“郑国公留步。”就在常茂准备派人去查褚亮忠带来的军粮之时,褚正鑫忙出声制止道:“草民这二弟虽胆大妄为,但也并非痴傻之人。”
“他自然知道十万石粮草不可尽数使用失途军粮。”
“想来此时带来的,皆为他今日来从百姓手中收购的粮食。”
“那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放.....”‘屁’字还未出声,见蓝玉一道眸光射来,常茂也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同时,姚广孝看向褚正鑫道:“褚老何意?”
“草民以为,亮忠定是将那些失途军粮运至河南,谎称是他今日来筹措而来。”
“大人若想查,需派人前往河南等地的褚家粮仓查验。”
“嗯。”
见蓝玉微微颔首,常茂随即便也安排手下快马前往河南查验。
见此一幕。
理应毫不在意,任凭常茂去查的褚亮忠。此刻看到自家大哥褚正鑫那洋洋得意的模样,心中竟也多了几分怀疑。
难不成......
“老三!”
心念通达之下,褚亮忠当即冲褚正鑫喊道:“怪不得老三本月前便匆匆离京,原来并非是去苏杭筹粮,乃是.....”
“二弟慎言!”
不等褚亮忠说完,褚正鑫一个眼神过来,竟还真让本想破口大骂的褚亮忠闭上了嘴。
其实也不稀奇。
如今褚正鑫告发他褚老二劫掠军粮,此举自然是大义灭亲的仗义之举。
依照律法,此案也断然不会牵连到整个褚家。
加之褚正鑫告发有功,检举更是有赏。只要他愿意开口,朝廷没准还真会饶恕他褚家二房的众人。
可倘若他此时指控褚正鑫才是军粮失途的元凶,闹一个鱼死网破,那便是他们褚家三兄弟因利不均生出间隙,故而上演这一出狗咬狗的场面。
届时不只褚家大房、三房,还有他褚亮忠的妻儿都要同罪论处。
是拼个鱼死网破,让自家妻儿和褚家一同陪葬。
还是隐下不堪,期盼褚正鑫能开口为他妻儿求情。
褚亮忠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大人,失途军粮一事现已查明,那接下来....”
见褚正鑫看了看一旁的沈三石,一个劲儿的冲自己眼神示意。
姚广孝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说道:“褚家筹粮有功,本官自会禀明陛下,求陛下亲赏。”
“啊?”
听到这里,褚正鑫一个没忍住,竟直接惊呼出声。
本以为今日便能得了那朝廷官职,今日便能将他褚家从商贾贱籍改为官身。
可没想到姚广孝竟还要拖延。
“姚大人.....”
“褚老莫要糊涂!”姚广孝侧过身子,冲褚正鑫一脸真切说道:“朝廷商会的会长已然是你褚家的囊中之物,难不成你还等不及了?”
“况且你协助破获军粮失途案,只要郑国公派去的人查验无误,那你便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陛下亲自封赏,便不单单是一个区区的五品官职了!”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褚正鑫瞬间转忧为喜,连声道谢。
一事落罢,褚正鑫等人纷纷告辞。
至于褚亮忠自是被常茂带回到锦衣卫严加审讯。
而等众人走后,姚广孝坐在堂内抿茶的同时,竟猛的笑出了声。
“姚大人这是?”
“哦!”听到沈三石的声音,姚广孝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而出声笑道:“先前倒是小看这褚正鑫了,没想到他也能狠辣至此。”
见一旁的蓝玉微微颔首,便是认同。
姚广孝便也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姚大人,褚掌柜狠辣这从何说起.....”
“沈大人还没明白?”
“本官原以为褚正鑫今日会将失途军粮拿出,作为他筹粮所得。”
“因此,本官昨日才请陆升调查褚正鑫筹的粮食都是从何而来。”
“如今想想,军粮上都有标记,且极为隐秘。那褚正鑫若敢将失途军粮拿出,岂不是自寻死路?”
听到此话,沈三石脸色大惊,旋即有些难以置信道:“姚大人是说,褚正鑫想到此处,所以才将脏水尽数泼给褚家老二褚亮忠?”
“不错!”
见姚广孝点头肯定,沈三石一时震撼,不知如何言说。
他竟没想到平日里为人和善的褚正鑫竟能如此歹毒。
简短沉思过后,沈三石还是摇摇头道:“在下以为并不尽然。”
“倘若真是褚正鑫故意构陷,那褚亮忠方才定会辩驳才对。”
“可他.....”
“这便是褚正鑫的毒辣之处,也是他的高明之所!”姚广孝嘴角微微上扬,宛若久不见猎物的猎人一般,愈发欣喜说道:“事已至此,褚家劫掠军粮一事板上钉钉。”
“若褚亮忠当众辩驳,褚家阖府上下,无人生还。”
“若他饮下此罪,褚家独伤他二房。况且褚正鑫方才有意暗示那褚亮忠,只要他认罪,褚正鑫便会开口求情,求朝廷饶恕褚亮忠的妻儿。”
“步步为营,最后以家族为梏,以其妻儿要挟,逼的褚亮忠不得不认罪,逼的他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褚正鑫当真高明,也属实阴险!”
听到姚广孝这番话,沈三石后背涔涔直冒冷汗。
这份算计在他看来简直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若不是此刻姚广孝点破,沈三石自知仅凭自己,恐怕想上一整年也想不明白。
“那.....”
待弄明白其中缘由后,沈三石继续问道:“那褚正鑫才是军粮失途的贼凶,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
“自然不能!”姚广孝脸上笑意更盛,随意说道:“既然已将褚正鑫所为推测大概,还知他以何要挟褚亮忠,那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就好办的多。”
“烦请梁国公将褚家老三抓捕起来,下官自会派人去昭狱提审褚亮忠。”
“好。”
见姚广孝已然有了应对之法,却仍不去抓捕褚正鑫。
沈三石有些疑惑问道:“既然姚大人知褚正鑫所有诡计,何不即刻提审他.....”
“不急不急。”
姚广孝随意摆了摆手道:“还有一事本官没能弄明白,褚正鑫算计如此之深,按说应催促我等速速处置褚亮忠,以防日久生变才对。”
“可不知他为何却还要拖延时日。”
毕竟在姚广孝看来,褚正鑫谋划如此之深。
将褚亮忠今日带来的粮食换成失途的军粮,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这样便也有理由尽快斩杀褚亮忠,好来一个死无对证。
可他偏偏没有如此,反而是让朝廷派人前往河南查验。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需七八日时间。
那褚正鑫是自负于自己的谋划,认定褚亮忠不会反水,以为不会生出变化。
还是他太过谨慎,不想在因换粮徒增细节。
以姚广孝的直觉来看,恐怕这两个都不是主要原因。
“暂且等上几日,本官倒还真想看看这褚正鑫打的什么算盘!”
见姚广孝对此事很有把握。
蓝玉、沈三石便也不再多言。
可看着从一开始姚广孝脸上便露出棋逢对手的喜悦,沈三石猛的出声问道:“姚大人方才说褚正鑫也是这般毒辣之人,敢问这个‘也’字何意?”
“难不成有人也似褚正鑫这般毒辣?”
“自然是有!”
“谁?”
“自然是本官!”姚广孝毫不忌讳,直接出声。
当看到说出这话之时,姚广孝嘴角带着的笑容多有阴冷之意,眸光更是冰冷却又狷狂。
此刻的沈三石愈发感激朱标没让他进入朝廷为官。
倘若朝堂上的官员都如姚广孝这般病态,那还真无异于吃人丛林,他沈三石踏足进去的一瞬间也必然会被吃干抹净。
倒吸一口凉气过后,沈三石微微拱手便也快步离开。
另一边。
褚家大院。
“好,属实是极好!”
“昨日二伯还说什么沐浴更衣,等着接受朝廷册封。今日却沦为阶下囚,只等问斩。”
“如此结果,当真大快人心!”
褚承良心情大好,朗声开口。
好似褚亮忠并非是他血亲的伯父,反倒更像是他的杀父仇人。
“大伯,您昨日便知晓此事,为何不早些告诉侄儿。”
听到褚承良那玩笑之余还有几分责怪之意,褚正鑫出声平静道:“昨日我也并不知情,乃是今早接到你父书信。”
“我父亲?”
“正是。”褚正鑫点头道:“你父前往苏杭筹粮,无意中发现老二竟是劫掠军粮的元凶,故而立即飞鸽传书,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