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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说回来,贼人既敢对军粮下手,想来每一步都格外谨慎,不花费大功夫定然查不出什么。

再者朱标方才是说了,贼人并非朝臣,多半乃是民间商贾。

让自己对民间商贾铁血惩处,朱标是当真没把自己当成朝臣看待。朱标这分明就是将自己当成了一双白手套!

尽管心里有些不太情愿,可见朱标态度坚决,姚广孝便也不再坚持。

也是此时,似是看出姚广孝有所动摇。

朱标面带微笑,温声开口道:“姚卿既愿领此差事,不妨说说构陷沈三石之人是如何一步步处心积虑谋划,又是在何处将前批军粮劫走的。”

“微臣遵命!”

姚广孝冲朱标恭敬一礼,随即看向李善长、常茂等人,当即出声道:“其实也是简单。”

“想要构陷沈三石,无非分为三步。”

“首先,设法让北平、河北的沈家粮仓见底。其法可用散布流言,蛊惑百姓争相购买低价粮。”

“或言说今年收成不好,让百姓担忧无粮可用。或遣人高价收粮,让百姓有利可图。”

“最笨的法子,还有收买一些百姓,前往沈家店铺购买低价粮。”

见李善长、詹同等人并无异议,姚广孝继续道:“第二步,向沈三石抛出苏杭有存粮的消息。”

“至于那最后一步,也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便是设法将军粮隐藏起来,让其不能运至倭国前线。”

姚广孝说的很是简单明了,即便是常茂听后也能立时明白。

更甚至。

听姚广孝说完,常茂竟有种他也能行的错觉。

“姚大人,贼人设计总不能如此简陋吧。”

“郑国公以为简陋,可这三步之中无论哪一步都有细节可考,无论哪一点处置不当,不仅不能成功,甚至还会事情败露。”

“单是封锁北平、北平粮仓无粮的消息,让沈三石情急之下只得前往 苏杭筹粮,让他不得不将粮食从苏杭港口运出。”

“仅此一条便需要耗费大量心神。”

“更不用说后续让军粮失踪,将沈三石罪名坐实,也需仔细筹谋。”

听着姚广孝侃侃而谈,兴致勃勃的和常茂分析的头头是道。

朱标也不想看他继续掉书袋,有些不耐烦道:“那姚卿以为该从何处着手,溯根求源,揪出贼凶?”

“微臣无能,暂无良策。”

见自己刚一说完,一旁的李善长很是不屑的低哼了一声。

姚广孝也来了脾气,刻意开口道:“倘若微臣乃此事贼凶,无论哪一步都会走的格外谨慎。”

“况且贼人高明之处乃是在于全程未曾出面,仅是一步步引导,逼迫沈三石不得不按照他的预期行事。”

“微臣实在无能,然诸位大人才学自是高出微臣数倍。”

“韩国公,不知您以为贼凶哪步有所疏漏,可着手去查?”

见姚广孝看向自己的笑容之中略带狡黠,李善长随即冲朱标拱手道:“老臣无能,不知如何行事。”

语罢,李善长隐有几分得意的瞥了姚广孝一眼。

他李善长才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毕竟此事说到底还是民间商贾所为,他李善长可不愿落一个强权欺民的骂名。

也是见李善长丝毫都不上当,姚广孝学着方才他的样子,同样满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转而看向朱标继续道:“贼人三步设计的虽是精巧,无法搜查出人证物证。”

“可说到底,贼人还是想要置沈三石于死地。”

“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打军粮的主意,恐怕仅凭对沈三石的恨意,也不至于此。”

“陛下!”姚广孝看向朱标,愈发高声道:“微臣以为,与其在贼人精密设计中寻找破绽,倒不如将计就计,让贼人自己跳出水面。”

“微臣恳请陛下下令,言说前线军粮告急,需向民间筹措粮食。”

“如此一来,家中存粮最多亦或是将大量粮草售予朝廷之人,便多半是此案元凶。”

“准了。”

听到朱标没有多想,直接点头应允。

姚广孝随即看向常茂道:“烦请郑国公出面,先向京城诸多粮商筹措粮食,后再于民间筹措。”

“好!”常茂当即点头应道。

可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姚广孝继续往下说,常茂有些按耐不住道:“接下来呢?本将该如何做?”

“接下来便等那些笨货自投罗网!”

就在常茂不明所以,打算向姚广孝问个清楚之时。

却见朱标冲他笑着摆了摆手道:“照姚广孝说得去做,接下来便等着收网即可。”

“微臣遵命。”

待常茂走出谨身殿,姚广孝随即再次问道:“陛下,倘若微臣侥幸,将贼凶缉拿又该如何处置。”

“你为主官,依照国法可自行决断。”

听到朱标这话,姚广孝愈发确定先前心中所想。

而在场几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毕竟姚广孝这家伙虽为出家之人,可本身却也无甚底线。

恐怕陷害沈三石的贼人到他手上定然是生不如死。

颔首领命过后,姚广孝随即便同常茂一并朝着宫外走去。

待两人刚走出皇宫,迎面便看见一直等在此处的沈三石。

一看到二人,沈三石忙上前迎道:“两位大人,下官失职,心甚惶恐。

“陛下越是宽容,下官心中便越是没底。”

“无妨。”姚广孝看向沈三石随意道:“陛下英明,知军粮失途并非你之过错。”

“如今更是特令我二人缉拿元凶,为你正名!”

“这......”

沈三石心下感激,整个人先是一顿,随即便冲着皇宫的方向郑重叩拜。

就在姚广孝见状准备离去之时,却见沈三石忙起身再次说道:“陛下如此恩重,下官无以回报。”

“姚大人,不如下官继续筹措粮草,以为军用如何?”

“嗯?”姚广孝有些不解的看向沈三石。

见状,沈三石忙解释道:“说到底陛下还是为了前线军粮发愁,下官愿倾尽家产,只为解陛下燃眉之急,也算报答陛下信重之恩。”

当听到沈三石说完,姚广孝先是一愣,随即便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见他如此,沈三石以为自己所言可行,也跟着笑出了声。

可就在沈三石打算着手去办之时,却见姚广孝面色猛地一冷。

还不等沈三石反应过来,却见姚广孝面容冷峻,朝着他狠狠啐了一口。

“蠢货!”

丢下这话,姚广孝径直便朝前方走去。

独留下沈三石一脸呆滞的停在原地。

行至朝廷商会,常茂派人会中粮商全数召集了过来。

待众人坐定,姚广孝环顾众人,温声开口道:“军粮失途一事,想必诸位早有耳闻。”

“陛下特命本官筹措粮草,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嗯......”

刚赶过来的沈三石一听到这里,立即便准备开口。

可一想到方才在宫门口,姚广孝没有缘由朝自己啐了那一口。

此刻沈三石却也不想轻举妄动。

而听到姚广孝这话,在场粮商相互对视,心中盘算各异。

沉默半晌后方才有人小心试探道:“敢问大人,朝廷以何价格收购粮食。”

“还按原先的市价,还是市价的九成.....”

“自然是市价的九成!”姚广孝毫不犹豫,当即出声。

也是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旁边的沈三石眉头一紧,觉得姚广孝此法很是不妥。

既然朝廷要解决日后前线军粮储备不足的问题,那吃一点亏也没什么。

如今反而还按照市价的九成,恐怕这些粮商非但不会拿出名下存粮,甚至还会停售低价粮。只等朝廷筹不到粮食,前线粮草告急之时,他们再拿出粮食,逼的朝廷不得不高价收购。

总的来看,沈三石倒还真觉得不如现在姑且吃一些亏,以市价从这些粮商手中收购粮食,也省的将来朝廷不得不以高价收购。

“姚大人,在下愿为朝廷,也是为诸位弥补损失,补足这一成的差价。”

听到沈三石这话,在场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反观姚广孝嘴角微微上扬,旋即语气戏谑,当即出声嘲讽道:“沈掌柜当真是大手笔,你知朝廷要收购多少石的粮食,就敢妄言补足差价?”

“这......”

“为朝廷效力,纵是散尽家财,在下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在所不惜!”

姚广孝眸光一凝,怒声斥道:“为朝廷补足一成差价,沈掌柜是觉得自己家中余财可与国库相抗?”

“为诸位粮商补足差价,沈掌柜是觉在场诸位无效忠朝廷之心?”

“还是说沈掌柜从一开始做的都是些收买人心的勾当。”

“为前线将士运送粮草,网络军心不算,如今更是让积累名望。”

“沈三石!”

“你究竟是忠心为朝,还是大忠似奸!”

“嗡~”

一时间,沈三石耳中一阵翁鸣,整个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为何姚广孝竟会如此严苛,竟说他是什么大忠似奸。

更让沈三石无法接受的是,就姚广孝方才所言,让不明所以的人听后甚至觉得他沈三石有妄图窃国之嫌。

“姚...姚大人.....”

“诸位!”不等沈三石开口,姚广孝面色一冷,转而冲周围粮商正色道:“朝廷正是缺粮之时,诸位身为粮商,身为大明百姓,理应为朝效力。”

“不知诸位能拿出多少粮食!”

“嗯.....”

众人沉默片刻,随即一人小心开口道:“在下愿拿出一千斤粮食,为 朝廷出力!”

听到这话,沈三石眉头一紧,看向那人的目光也满是鄙夷。

一石等于一百五十斤重。

这人拿出一千斤却非一千石,属实有种将姚广孝当真傻子糊弄,将朝廷视作无物的意思。

一时间,在场那些粮商却纷纷看向主位上坐着的姚广孝以及一旁的常茂。

似乎也觉得一千斤粮食太过寒酸,那人忙开口解释道:“大人容禀,小人铺面的确没什么存粮。”

“两月以来小人效仿朝廷发售低价粮,铺中存粮早已见底。”

“况且小人经营的陛下是粮铺,若不留些粮食,小人一家好几口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看着那人表情悲戚,凄声恳求。

姚广孝颔首出声道:“理解理解,所言极是。”

“一千斤粮食的确不少!”

“嗯.....”

原以为姚广孝会觉一千斤粮食太过寒酸,出言训斥。

可让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姚广孝竟说这一千斤粮食不少。

同样!

也是听到姚广孝这话,周围那些人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忙陆续出声道:“小人也愿拿出一千斤粮食。”

“小人拿出七百斤。”

“小人拿出五百斤!”

听着众人越说越少,沈三石脸色愈发难看,可反观姚广孝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最先出声要拿出一千斤粮食的那人,当听到这些家伙一个个只愿拿出数百斤,此刻他后悔的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待众人说完,姚广孝看向常茂道:“烦请郑国公派人前往诸位粮商铺面,搬运粮食。”

“嗯。”常茂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闻言,那些粮商忙出声道:“不敢劳烦郑国公,我等自行将粮食送来即可。”

“既如此,那便多谢诸位了。”

姚广孝起身送别众人。

当看到沈三石驻足原地片刻后,重重叹了口气也打算转身离去。

姚广孝随即出声道:“沈大人也欲离开?”

“大人本是商会会长,此处也是大人居所,在下不过借用一二。”

“怎的沈大人如今也要同那些粮商一并离开?”

“唉~”

沈三石难掩心中失落,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而低声道:“在下并非是将商会让于大人。”

“只是朝廷正为筹措粮草发愁,在下听闻苏杭一带尚有余粮,故而打算亲自带人前去收购。”

“沈三石确实忠心为国,方才所言是本官失礼了。”

对于姚广孝此时的歉意,沈三石随意摆了摆手,压根不怎么在意。

可就在他继续朝门外走去之时,却听姚广孝再次出声道:“沈大人,朝廷不缺粮草,国库现有存粮也足够前线将士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