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褚正鑫知道,此时一旦准许周长青他们三人离开褚家商会,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其他商人源源不断上门,同样也提出要退出褚家商会。
可周长青话已至此,若他不允准的话,反倒显得失了格局。
微微一顿后,褚正鑫面容和善,笑着看向周长青三人温声道:“既然如此,老夫便是不好强留。”
“来人,将三位掌柜当年入会时缴纳的会银一并交还。”
“这可使不得啊。”葛掌柜闻言忙出声拒绝道:“褚老使不得,我等入褚家商会多年,也蒙受褚老多年照顾,入会之银我等万万不能接。”
“凭什么不拿!”
和不愿与褚正鑫撕破脸面,还想留个善缘的葛掌柜不同。
此刻周长青对褚家商会的所有人都是厌恶至极,此时也不顾什么情面,直接说道:“入了商会虽没有地痞恶吏上门,可每月我们也都缴纳会银。”
“再者说了,似洪武四年那般,不知道他们从咱们身上赚了多少银子!”
语罢,周长青从伙计手中一把拿过当时的入会文书以及当初入会时所缴会银,随即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随行的慕掌柜同样接过文书、会银,冲褚正鑫微微颔首后,便也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先自己一步离去,周掌柜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他们,随即拱手冲褚正鑫道:“褚老,老周他们别无他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褚家那中年眉头一横,继而没好气斥道:“无非是以为傍上了朝廷这棵大树,便开始对老东家颐指气使。”
“你等尽可走着瞧,看看朝廷商会严苛还是我褚家商会舒服。”
“你住口!”待那人说完,褚正鑫方才出声呵斥。
随即。
褚正鑫看向葛掌柜温声开口道:“葛掌柜是个明白人,多的话老夫便也不说。”
“只有一点。”
“倘若葛掌柜在朝廷商会中觉得约束甚多,我褚家商会的大门始终向葛掌柜敞开。”
“多谢褚老......”
就在葛掌柜躬身拜谢的同时,褚正鑫将自己盘了多年的一对紫檀佛珠递给葛掌柜手上。
“褚老,这可是您心爱之物......”
“先前葛掌柜于我褚家商会之中,老夫照顾不到,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
简单寒暄两句后,葛掌柜便也接过入会文书径直离开。
而等他前脚刚走,那名袖口、领口都故意透着丝绸面料的中年汉子立时起身没好气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杂碎,如今见朝廷开设商会,他们便一个个急着改换门庭。”
“别让小爷抓到把柄,否则定然让他们家破人亡!”
听着那中年汉子一个劲儿的放狠话。
褚正鑫表情冷淡,双眸默默注视着方才几人离开的方向。
见状。
那中年凑到褚正鑫跟前,愈发没好气道:“大伯,您那檀香手串也算是价值连城,为何偏要给那见风使舵的杂碎......”
“砰~”
话音落下的瞬间,褚正鑫的巴掌骤然而至。
那褚正鑫看起来虽是老迈,可这一巴掌也算是势大力沉,竟将那没有防备的中年直接抽倒在地。
一时间。
堂内的褚家几人纷纷呆滞。
“大......大伯....”
就在那中年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褚正鑫环顾在场几人,怒声斥道:“你等方才不是还说沈三石招揽小商小贩不需在意?”
“如今我褚家商会中已有人见情况不对,上门退出商会。”
“眼下尔等还觉得沈三石此举乃是荒唐之举?”
听到褚正鑫如此训斥,方才想明白的没想明白的,此时也全然都反应了过来。
沈三石之所以招揽小商小贩,哪里只是为了招揽这些小商小贩。
他分明是要让京城各大商会的商人都看看,进了朝廷所立的商会后,就连小商小贩都有理可循。
如此一来,并非褚氏本家的商户自然想着改换门庭。
而看到在场众人静默不语,半天都没人想出个办法。
褚正鑫眉头愈发紧皱,更是恼怒说道:“先前我便告诉过你们,凡事不可做的太绝,不可让商会中的其他商户觉得我褚氏一族有欺压之嫌。”
“可你们全都不听,只顾着自己得利。”
“似洪武四年囤积的冬衣的事,你们不知做了多少,也不知趁机从会中商户手中夺了多少利润。”
“如今会中商会早就怨声载道,见朝廷所立商会自然急着改换门庭。”
“你等还有脸面说他们随风摇摆,见风使舵?”
深吸口气后,褚正鑫一把扯下那名汉子的外袍。
当看到那人里面竟还穿着一套完整的丝绸外衣,褚正鑫举起手旁拐杖便招呼了上去。
“朝廷自有法令,商籍之人不得着丝。”
“可你仅是为了颜面,一身丝绸仅仅在外面套上一层麻衣,你当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痴傻?”
“就为了颜面,你还偏偏要把里面的丝绸给露出来。”
“蠢货!蠢货!”
褚正鑫虽是在教训这中年为了颜面,弄出如此荒唐之举。
可实际上。
他却也是教训在场众人。
自打他们褚家商会做大以后,褚家这些人便忘了先前操守,只想着如何享受。
甚至就连自家的生意也不好好做,仅仅是盯着类似于洪武四年冬衣这样的机会,想要趁机发一笔横财。
先前褚正鑫只觉自己年事已高,褚家商会也已做大,即便族中众人没什么出息,却也能富贵无虞。
故而先前他也不愿多说什么,也不想斥责什么。
可如今!
先是出了一个沈三石,眼下朝廷竟也成立了个商会。
倘若他再不开口,褚家偌大的家业用不了几年便要彻底沦丧。
深吸口气后,褚正鑫丢下手中拐杖,转而回到主位前坐好问道:“眼下你等可有主意?”
“嗯.....”
见众人无言,褚正鑫还欲发怒之时,却见方才被拐杖打的倒地哀嚎的褚承良良忙上前道:“大伯,孩儿有主意!”
褚正鑫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发话。
“大伯,孩儿这便派人去盯着周长青他们三家的店铺,但凡他们敢有半点错漏,孩儿定然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褚正鑫深吸口气,浅声开口道:“倘若他们三家没有麻烦,你也可替他们寻些麻烦出来。”
闻言。
褚承良眼眸一转,随即欣然领命道:“大伯放心,孩儿定办的妥当!”
语罢,褚承良微微拱手后,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而等他前脚刚走,却见褚正鑫看向堂内众人,继续说道:“承良平日虽是胡闹,可遇事却也有法子。”
“周长青三人率先退出我褚家商会,若没个教训,其他人定然无所顾忌,齐齐上门退我商会。”
“让承良去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给商会中的其他商户一个警示!”
褚正鑫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看其他几个小辈。
先前他们几人便与褚承良争夺褚家商会会长之位,眼下被褚正鑫这么一说,在场几人纷纷也有了主意。
至于褚正鑫的目的,自然也是想让他们找周长青三人的麻烦。
领会精神后,众人各自离去。
看着几人纷纷离去的背影,褚正鑫长子楮实豪也跟着说道:“爹,那儿子寻些人上门,保准让周长青他们的生意做不成.....”
“不可!”褚正鑫立时制止,随即表情严肃仔细叮嘱道:“褚承良那几个蠢货愿意自寻死路,你可断然不能糊涂。”
“啊?”
“爹,您这是.....”
看着自家老父煞有介事,严厉劝阻的样子。
楮实豪满是疑惑看向自家老爹,“爹,您方才不是说......”
“周长青三人率先退我褚家商会,我褚家自然也要去找他们的麻烦。”
“可是豪儿,周长青三人之所以退我褚家商会,乃是他们要加入朝廷所设的商会中去。”
“眼下却找周长青三人的麻烦,岂不是与朝廷为敌?”
“这......”
“事后!”褚正鑫看了眼门外的方向,沉声说道:“褚承良几人必受朝廷处置,眼下你可断然不可糊涂。”
“那....那.....”明白自家老父的意思,楮实豪简单思量过后,小心问道:“爹,我楮氏一族可能躲过今日劫难?”
“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能。”
“不过豪儿你也尽管放心,待褚家商会交付到你手上之时,定也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另一边。
褚承良毫无顾忌,直接下令商会中的各个商户不准与周长青三家有所往来。
同时他也带人上门,但凡有百姓打算进入周家店铺,他便也是带人驱赶。
一整天的时间,周长青看着坐在门外的褚承良自然怨恨到了极点。
可无奈。
他周家终归是势单力薄,仅凭他自己还不能与褚家抗衡。
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当听到这个消息,沈三石当即派人前往周长青三家店铺。
一来是购买其中货物,表示即便有褚家从中作梗,可退出褚家商会,进了朝廷商会的商户同样有生意可做,有利可图。
二来!
沈三石也担心那褚承良头脑憨直,直接带人砸了周家的铺面。
倘若闹到这般境地,即便他沈三石出资重建,即便朝廷严惩褚承良这伙人。
可其他商户仍旧有所顾忌,眼下也不敢贸然退出褚家商会。
周家铺面前。
当看到沈三石亲自到场,褚承良轻笑一声,随即坐着拱手道:“没想到沈掌柜竟亲自到此,有失远迎了。”
“褚掌柜,周掌柜虽是退出你褚家商会,可凡事却也不需赶尽杀绝吧。”
“你这带人在周家门口堵着,如此还怎么让周掌柜做生意。”
“沈老板说笑了!”
褚承良脸上笑容愈发轻蔑,当即道:“我几人不过在此地喝茶谈笑,周家的生意怎的就做不成了。”
“难不成是那周长青心中有鬼,其家货物以次充好?”
“胡扯!”周长青闻言立时怒声质问道:“你几人在门口堵着,凡有人来我商铺,要么恐吓吓走,要么便比我店铺价格更低,将百姓引到你褚家店铺中去。”
“眼下竟还敢说我周家店铺没有信义?”
看着周长青被气的脸色涨红,站在原地怒声吼叫。
褚承良脸上笑意更甚,语气也愈发轻蔑说道:“见我褚家货价低廉,百姓不愿到你周家,本就无可厚非。”
“不然周掌柜也低价贱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挺得住。”
“不过也对!”
褚承良瞥了眼身旁的沈三石一眼,继续出言嘲讽道:“眼下周掌柜既然抱上了沈老板这颗大树,有沈老板在,想来也能一同低价售卖。”
“不过还要看看究竟是沈家根基深厚,还是我褚家能扛到最后。”
看着褚承良那一脸得意的模样,此刻周长青当真恨不得搭上全部身家,与他好好比斗一番。
即便知道自己的身家不能与褚家抗衡,可想来褚家也不可能任由褚承良调遣。
心念至此,周长青缓缓看向身旁的沈三石。
但凡沈三石出言相帮,他定然要搭上全部家产同褚承良死磕到底。
只不过!
明白周长青的意思,沈三石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沈掌柜......”
面对周长青的追问,沈三石还未出声,却见那褚承良当即笑道:“原来沈老板压根没将你当成自己人啊,出些银子供你降价比斗都是不愿。”
“不知周掌柜可曾后悔先前退出我褚家商会?”
听着褚承良的嘲讽,沈三石表情如常,当即出声道:“周家店铺所有货物,沈某全数购买。”
“周掌柜,进货无需削减,全按寻常一般。”
“倘若货物堆积,不能卖出,沈某为你兜底。”
“沈掌柜.....”
闻听此言,周长青心中虽是感动,可终究有些受人嗟来之食的意思。
他更愿意散尽家财,也不能让褚承良这家伙如此得意。
可也就在周长青准备出声之时,却见沈三石沉声劝说道:“周掌柜,倘若你为赌气,当真与褚家降价比斗。”
“如此岂不是正中褚家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