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省有两位大黄门,另一位大黄门进宫议事去了,只有陈泓这么一个黄门侍郎在省里做事,也就是说另外一位赵侍郎,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进入中枢的机会。
这样一来,这位陈侍郎自然会对林昭极为客气,因为即便林昭身后没有新皇,最起码也有一个必然拜相的林元达,结交一下自然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这个原因,这位大黄门对林昭十分热情,不仅留林昭在自己书房里聊了半个时辰,还亲自带着他去见另外三位给事中。
门下省四个给事中各有职责侧重,不过总体方向都是驳正政令,有的给事中主要负责中,也有主要负责审阅百官奏书的,还有一个给事中主要负责审阅吏部的人事任命。
每一个给事中,都十分权重。
相比之下,数审核中以及审核人事任命的两位给事中,权柄最重。
不过林昭现在刚刚就任给事中,暂时还没有挑选差事的资格,只能先跟着几个给事中前辈好好学上几个月,等完全熟悉了本职业务之后,才能慢慢接手给事中的工作。
当然了,这个过程是需要门下省的同事配合的,如果另外几个给事中一致排外,不待见这个年轻的新同事,那么林昭想要接受工作,就会变得十分困难,甚至在整个给事中的任期之中,都触碰不到这个差事的核心职权。
不过有陈泓这个大黄门给引见,再加上林昭身后有个林元达做背景,他在门下省的工作便不会太难。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林昭都在门下省里认识新同事,包括一个大黄门,三个给事中还有四个谏议大夫。
到了中午的时候,林昭便带着这些同僚们出了皇城,去朱雀门门口的兴道坊里吃了一顿。
也不知这些人是给林昭面子,还是给林昭身后的林元达面子,门下省的高官除却一个不在门下省的侍中曹松,以及另一个去了中书议事的大黄门不在,其他高级官员统统出席了这场邀请,狠狠地吃了林昭一顿。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吃了林昭一顿饭,将来在门下省里,这些人便不太好给林昭脸色看,林昭的工作,也会顺畅许多。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林昭都会待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外有所动弹。
事实上这才是做官的常态,先前之所以林昭从一个新科进士身份,连跳几级,全是因为老皇帝的意志与威望。
如果是当今皇帝再想要这样提拔一个新科进士,门下省这些给事中多半就会把这种有些离谱的人事任命给驳回。
上午认识了一帮同事,到了下午的时候,林昭便在自己的“工位”上,随意翻了翻桌子上的文书,大概了解了一番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
下午申时初左右,天色还亮的时候,林昭的几个给事中同事便差不多都收拾东西回家去了,林昭起身伸了个懒腰,也收拾了一番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去。
事实上,这会儿还没有到朝廷下班的时辰。
不过当做官做到一定的级别,便不用再拘泥于朝廷的上下班时间,就像门下省的这两个大黄门来说,他们只要做好了自己的差事,就算一天两天不来门下省,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给事中的品级是正五品上,也是门下省的高级官员,不怎么要遵守衙门的上下班时间。
林昭把自己今天整理好的几张条子收了起来,便准备回家去了。
这几张条子上,写着他今天总结出来的给事中职务简要,未来几年时间里,他大概都要面对这些东西。
因为下班比平时要早,林昭走出朱雀门的时候,天还大亮,林昭也没有上自家马车,步行走回长兴坊。
长兴坊就临近朱雀大街,因此林昭出了朱雀门之后,只要顺着朱雀大街走下去,便可以走回长兴坊,这条路他已经极为熟悉,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出朱雀门之后,便把一身绯红官服换了下来,交给了马夫带回家,现在的林昭,只穿着一身天蓝色长衣,看起来像是一个长安城里的富家贵公子。
就这样,林昭快要走到长兴坊的时候,突然间在道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假思索,便迈步追了过去,很快这个身影就进了一处胡同,林昭刚走进去,便看到胡同里的一处有些不太好找的宅子。
他迈步走了进去,只见这处宅子的院子里,有一座小木亭,亭子下面,坐着一个一身灰色衣裳的中年人。
林昭微微眯了眯眼睛,走上前去,微微欠身:“二舅什么时候回长安来的?”
“今天才回来。”
郑通坐在小亭子下面,抬头看了看林昭,开口道:“皇帝殡天之后,五娘给我写了封信,说是皇帝临死前跟咱们家道歉了。”
他看向林昭,问道:“是也不是?”
“是。”
林昭坐在郑通对面,缓缓开口:“我亲耳听到圣人说的。”
郑大官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郑氏一门的仇怨,不是他李沅一句对不住便可以消解的。”
说到这里,郑通闷哼了一声:“就这么死了,也算便宜他了。”
林昭看了看郑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瞒二舅,先帝临终之前数月时间,一直睡不着觉,说是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外祖,吓得他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
“那几个月时间,他吃了不少苦,一直说外祖过来找他了。”
林给谏声音低沉,开口道:“非是我替先帝开脱,这鬼神之说也未必可信,但是最后几个月时间,先帝被梦魇折磨的极苦,到最后便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他抬头看向郑通,低声道:“上一代的恩怨,我这个做外甥,做外孙的,没有资格说什么,说这些也只是想跟二舅说,事情当过去便过去。”
郑通抬头看了看林昭,未置可否,他低头喝了杯热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了林昭另一个问题。
“你爹还有你那两个哥哥,都到长安来了?”
林昭叹了口气,颇为感叹的说道:“他们昨日才到长安,二舅今天便已经知道了,大通商号真是无孔不入。”
“你想多了。”
郑通眯着眼睛,轻声道:“我并不曾派人盯着你,知道的事情,也只是在坊间打听到的居多。”
“听说三郎你跟你那两个兄长有怨, 你父亲带他们过来做什么?”
“说是要参与我的婚事。”
林昭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不过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在长安,给他寻一份学业。”
“想的倒是美。”
郑大官人默默站了起来,声音沙哑:“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性子,真是让人作呕,三郎你放心,这件事包在舅舅头上了。”
“还有你那个爹。”
郑通声音有些冷意:“当时在越州,我亲自叮嘱他,要待你母亲好一些,他当时也满口应下,答应的很是痛快。”
“此后十几年,你们母子都没有过上好日子。”
郑大官人语气之中有些冷然。
“我正要寻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