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与福王妃离开无菌室未久,便被皇帝宣召进宫。御书房内,皇帝凝视着福王,急切地问道:“紫涵如今状况如何?”福王赶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话,皇帝却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坐着回话吧!”皇帝心中暗自思忖,孙子紫涵做手术,作为父亲的儿子福王也守了半日,担惊受怕了半日,自己就别再折腾儿子了,那些繁文缛节就暂且免了。
福王听了皇帝的话,向皇帝道谢后重新落座,如实地回道:“回父皇话,昆仑老祖说紫涵的手术十分成功,儿臣和王妃随后进入无菌室见了紫涵,紫涵的气色甚佳,并无大碍,只是伤处稍有疼痛,不过紫涵说尚可忍受,并无大碍。”
皇帝颔首道:“辰儿他也做了手术,他也曾说过术后会有些许不适和疼痛。不过无妨,歇息片刻便无大碍了。”皇帝稍作停顿,十几秒后又接着说道:“你进入无菌室看望紫涵时,可曾查看紫涵的患处,是否真的接好了?”
福王看了福王妃一眼,面露难色地说:“父皇,王妃那时也在儿臣身旁呢,紫涵已然长大,也懂事了,伤的地方又是那般私密,儿臣着实不便检查。”
皇帝狠狠地瞪了福王一眼,嗔怪道:“如此说来,你根本就未曾查看。孩儿长大了,有了羞耻之心,患处又是在那样的地方,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看。
但你若不看,又怎能知晓,紫涵的病是否真的痊愈了?
你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就不会想个法子,避开王妃查看一下。紫涵可是你的嫡子啊。
你身为父亲,连紫涵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将紫涵当作女儿养了十几年,你险些就毁了紫涵的一生。
还有那些伺候紫涵的奴才们都尽心尽力了吗?这么多年,她们贴身伺候,难道就没有发现过紫涵的异常,她们可有向你禀报。若是没有,岂不是居心叵测?这包藏祸心的奴才那可留不得。”
福王妃闻得皇帝此语,忙向福王递去眼色,福王回以福王妃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说道:“父皇,那些伺候的宫女、嬷嬷的确是比普通人要聪慧机敏些,可终究不过是凡人而已,哪有镇国公那般的远见卓识。
她们是有察觉紫涵与寻常女儿有所不同,不过是误以为紫涵是个石女,故而嬷嬷曾将此事告知儿臣。儿臣得知后,便责令她们严守秘密,不得妄加议论,更不得外传,否则她们及其家人都将受牵连。”
皇帝听了福王这番话,便道:“如何处置管教王府的下人,此乃家事。”皇帝话中之意,便是不想插手此事。福王妃闻此,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伺候紫涵的那些宫女、嬷嬷并未犯下大错,尚不至于要了她们的性命。何况自己能夺回自己的肉身,与家人团聚,儿子紫涵的病能够治愈,多亏了镇国公和昆仑老祖相助,而镇国公与昆仑老祖修仙得道的高人,定然不愿自己救下的人是个心狠手辣罔顾他人性命的人,因此自己想为儿子紫涵、镇国公、昆仑老祖积德,着实不愿多伤人命。
皇帝沉思数分钟后说道:“紫涵这孩子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这当爹的,可要多多怜惜他才是。你那另外两个孩子,至少身体健全,无病无灾,只要西周姓墨,她们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太过艰难。
可紫涵他如今这副模样,日后的日子怕是要比其他两个孩子艰难许多。你若不帮衬着,紫涵这孩子说不定就会走在你前头。
至于另外两个孩子,你也万不可掉以轻心。紫涵日后恐难有自己的子嗣,所以你那一脉还得依靠嘉诚来延续,千万不可让紫涵、嘉诚兄弟二人离心离德。
为人父母者,偏心一个孩子实属常见,但因偏心一个孩子,而置其他孩子的生死于不顾,却是极为罕见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皇帝与福王谈了许久,见儿子福王皆已入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慰之情。
皇帝在心中默念,恩儿啊,莫要嗔怪父皇狠心将你遣往封地,且严禁你再归来。手心手背皆是肉啊!你虽非嫡出,却占了长字。往昔你尚无嫡子庶子,那些大臣自不会支持你争夺上位,可现今你忽有二子,那些大臣必定会将心思打到你身上。
你的岳父及舅哥几人皆是将才,这些年在上京开设武馆,门徒众多,尤其在京畿卫(京畿卫指负责京城治安的部队)中更有不少他们的弟子。你岳父手中还握有一份先皇的圣旨,父皇不得不防,以防有人挑唆你们兄弟相残,兵戎相见。
父皇相信恩儿你是好的,可是架不住文臣都长了副巧嘴,有三寸不烂之舌,他们若是围着你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那在英明的人也得模糊。
嫡子辰儿身体孱弱,父皇欲传位于靖王,而靖王尚未成家,亦无子嗣,朝中那些老家伙有诸多借口可挑剔。
自己唯有先将福王这庶长子逐出上京,遣至封地,彻底打消大臣们扶持福王的念头。
而嫡子辰王身体欠佳,被困于房中病榻二十余载,自己不传位于辰王,料想那些老家伙也无从置喙。余下的几个儿子,最为出众的当属燕王、靖王、安王、梗王。他们的母妃出身相差无几,自己将靖王记在皇后名下,那靖王便成了嫡子,如此一来,自己传位于靖王便顺理成章了。
福王见皇帝半晌沉默不语,轻声唤道:“父皇。”皇帝闻得福王呼唤,目光缓缓转向福王。
福王道:“父皇若无其他要事,儿臣便不再叨扰父皇,先行告退了。”
皇帝道:“紫涵的患处,恩儿你要亲自查看一次为好。”言罢,皇帝给福王出了一个主意,让福王带着紫涵去泡一次澡。皇帝道:“洗澡就会解衣裳,那就能看到了。”
福王忙道:“父皇,紫涵现在还不能离开无菌室,还需要在无菌室里待上七日。离开无菌室后,还要在醉红尘住上一两月,伤口才能完全愈合,彼时方能下水泡澡。”
皇帝听了福王这话,惊讶地说道:“紫涵的伤口为何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才能愈合?贞瑾她给人做手术,替人接断手,缝合胸腔,伤口愈合也无需这般长久。只需一两个时辰,伤口就会完全愈合。”
福王赶忙将季云鹏对此作出的解释告知了皇帝,皇帝听了恍然大悟,道:“贞瑾确实说过,她的缝合术之所以如此出色且有效,是因为她的师门赠予她一法器,便是那针。朕当时还觉得是贞瑾她谦逊了,一根针怎会有如此大的用处,如今看来,那时贞瑾是据实相告呀!”
……
七天后,紫涵离开无菌室,福王及福王妃将紫涵接到福王在醉红尘开的房间里休养。福王及福王妃为庆祝紫涵离开无菌室返家,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宴会,仅邀请了皇帝和昆仑老祖。
宴会期间,福王兴奋地附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福王见皇帝高兴,便让紫涵给皇帝倒酒,皇帝道:“紫涵,你也给自己满上。”紫涵听了皇帝这话,目光投向路辰(昆仑老祖)。路辰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紫涵郡王的伤口尚未痊愈,实不该贪杯。醉酒自然是万万不可的,浅尝一口倒也无妨。”
福王和皇帝闻得路辰此言,便示意紫涵也为自己斟上一杯酒。紫涵欣然领命,随即为自己斟满一杯。紫涵先是与皇帝碰杯,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让皇帝忧心了,故而这第一口酒敬献皇祖父,第二口敬昆仑老祖,听了紫涵的话,路辰举杯同饮了一口,第三口则敬父母,福王举杯饮了一杯。
皇帝在福王与他附耳低语之后,兴致愈发高涨,只因福王告知皇帝,他已然目睹了紫涵的患处,紫涵曾经缺失的如今已然拥有,紫涵现今与寻常男子毫无二致。
原来,就在方才,刚刚离开无菌室的紫涵得知父亲福王意欲宴请皇帝及昆仑老祖,并让自己作陪。紫涵心想自己在无菌室中已待了七日,此间未曾沐浴,如此去面见皇帝及自己的恩人昆仑老祖,实在有失妥当,便提出要沐浴更衣。
福王忆起昆仑老祖曾言伤口未愈合好时不可沐浴,遂未应允。那时,紫涵告知福王,只要伤口不触及冷水便可,且昆仑老祖虽说不能沐浴泡澡,却可用毛巾擦拭身体。
福王闻得紫涵之言,又想到皇帝让自己查看紫涵患处之事,当下便同意了紫涵用毛巾擦拭身体的请求,同时提出由自己监督并协助紫涵擦拭后背。
起初,紫涵尚有些许难为情,可转念一想,自己亦是堂堂七尺男儿,让父亲为自己擦拭一下后背,又有何妨?于是,便爽快地应承了下来。于是福王便顺理成章的看到了紫涵的患处。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心中忽地闪过一念,遂压低声音向路辰问道:“昆仑老祖当真是神通广大,紫涵的天阉之症都能妙手回春,那替人换器官之事想必更是易如反掌吧!”皇帝暗自盘算着,贞瑾可是自己中意的儿媳,将来是要嫁给自己儿子的,若让她给青城派掌门做手术,那定然会目睹青城派掌门的身躯,自己的儿子岂不是要受委屈?
况且,青城派掌门在江湖中地位尊崇,门徒众多,贞瑾又说手术存在风险,万一青城派掌门不幸死在手术台上,那贞瑾可就与青城派结下梁子了。等到贞瑾嫁入皇家成为自己的儿媳时,就意味着皇家也与青城派结怨了。如此一来,倒不如让昆仑老祖去操办此事。昆仑老祖在江湖中的名望远高于青城派掌门,倘若青城派掌门真的死在昆仑老祖手中,以昆仑老祖在江湖中的地位,保管青城派连个屁都不敢放。
路辰听了皇帝的话,先是愣了几秒,随后脑海中便如风车般飞速转动起来。要自己来做这个手术吗?似乎也未尝不可。毕竟这里并非茜儿原本生活的地方,人们的思想依旧保守,仍旧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陈规旧矩。
茜儿乃是未出阁的女子,给人做手术难免会看到他人的身体,如此一来便留下了被人诟病的把柄。当然,茜儿以及茜儿的家人、朋友或许并不会在意此事,可却难以避免要承受那份压力。而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所承受的压力逼近极限,便会如火山般爆发,引发无尽的争吵……
若由自己来做这个手术,便能让茜儿避开这些子虚乌有的压力。即便青城派掌门在手术中不幸身亡,青城派的人也绝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
只是,青城派掌门移植器官的手术,还需要茜儿施展假死符箓,所以这事也不能完全避开茜儿,不过可以让茜儿做一个躲在幕后的人,这件事还需要征求茜儿的意见。
路辰这般思索着,便向皇帝言道:“贫道年事颇高,若行此手术,唯恐身躯难以支撑,故而贫道需深思熟虑一番。”
皇帝闻得路辰此言,心中不禁欢喜起来,暗自思忖:昆仑老祖并未回绝,只言考虑,那便是尚存希望,妙哉!此人情,萧远山与梅俊瑞该如何回报于我?我定要细细思量,如何向这二人讨要些好处。
而在皇帝筹谋如何为自己谋取好处之际,路辰则在思忖着该如何与茜谈此事。
……
宴会次日,皇帝于醉红尘召见了青城派掌门,告知青城派掌门其手术昆仑老祖亦可操刀。
青城派掌门闻皇帝此言,顿觉喜出望外,这些时日他正因此事而烦忧不已。自从上次在行宫中与贞瑾伯爵不欢而散后,他便再难见到贞瑾伯爵的身影。
他遣那双流落在外的儿女去与贞瑾伯爵的侍女接触,妄图以此迂回之法与贞瑾伯爵再度相见,恳请她助自己完成那器官移植手术。
都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小瞧了贞瑾伯爵这孤女,还以为贞瑾伯爵不过是个依仗祖辈余荫、狐假虎威的世家贵女,却不想贞瑾伯爵竟是深藏不露,看似柔弱无害如小白兔,实则是能杀人于无形的玄术高手。
那日贞瑾伯爵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言语讥讽嘲笑威胁自己,面上却云淡风轻,事后自己回想起来,仍觉后脊发凉。那日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想必也是贞瑾伯爵的手笔,她不仅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声色地威胁自己,也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命丧黄泉。
青城派掌门心中暗自琢磨着,他可不敢再强逼时茜为他做手术了。他担心一旦逼迫得太紧,可能会激怒时茜,到时茜会暗中下手,让他在手术前无声无息地死去呢?青城派掌门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因为自从他的一双儿女与贞瑾伯爵的侍女有所接触后,他们对于拯救他、为他治病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们竟然背着他私下里与负责为他治疗的大夫接触,向大夫打听他的病情,并详细询问有关治疗他这种疾病的具体情况。
而那位大夫,由于长期受到青城派掌门的威胁和强迫而为他治病,内心早已积压了许多怨气。因此,面对青城派掌门的一双儿女,大夫自然不会为他保守秘密。想必此时,那双儿女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他们父亲找回他们的真正目的,只是想从他们身上获取健康的器官,移植到他自己身上来延续生命。
青城派掌门如梦初醒,苦苦哀求皇帝向昆仑老祖引荐自己。青城派掌门暗自思忖,倘若昆仑老祖应允为自己施行那手术,自己便无需再央求贞瑾伯爵了,毕竟那昆仑老祖可是个道士,想必比贞瑾伯爵要好相与得多。
皇帝闻听青城派掌门所言,先是佯装推脱了几番,待青城派掌门再三恳求之后,方才应承下来向昆仑老祖引荐青城派掌门,并趁机向青城派掌门索要阿芙蓉。
青城派掌门听了皇帝提出的条件,略加思索了片刻,这才应允将阿芙蓉的种子交予皇帝,青城派掌门心中暗留一手,并未告知皇帝如何处置采收阿芙蓉之事,同时还告知皇帝,自己手中仅有阿芙蓉的种子。
皇帝对青城派掌门的话半信半疑,在听了时茜详述阿芙蓉的危害之后,皇帝当机立断,命季云鹏率领金吾卫火速赶往青城派所在的锦州。要知道,季云鹏身为巡抚,有权调动一洲府兵,足见皇帝对阿芙蓉志在必得。
故而,皇帝对于时茜与青城派掌门手术之事未能谈妥,以及时茜又拒不见青城派掌门的举动,自是欣喜异常。
青城派掌门在皇帝向自己提出阿芙蓉那要求之后,便在心里揣测贞瑾伯爵那日的突然发难以及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都是配合今日皇帝向自己索要阿芙蓉,青城派掌门虽有些不高兴,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隐忍,只是在心里把皇帝骂了几百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