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谁愿去谁去。”
这是夏小星看完信后的第一反应,他感觉很蹊跷,因为自从他从芥川城回来,就明里暗里与津屋杠上了,但是岨口?莳人抢先一步靠上松永久秀,成为御用商人,自己势单力薄,一直想巴结松永父子都找不到门路。
如果不是自己附庸风雅,见机得当,投托政所执事讨到一份差事,早就被奸商们挤兑得身败名裂、寒酸落魄,甚至扫地出门,赶出京堺了。
俗话说坏人活百岁,好人命不长,幸亏自己是天生坏种,绝逼狠人,才能嗅到对手一丝破绽,几分贪婪,因地制宜投下香饵钓王八,孤注一掷才能绝地反杀,火烧王八成功啊。
而现今自己刚刚搞死津屋老大的亲弟弟,断其一臂,覆灭了博徒众,他的大奸党靠山就要召见自己,难道会有升官发财的好事?
明显就是黄鼠狼要鸡拜年,鸡脑子进水了也不会去啊!
那么,目前松永父子有多大实力呢,夏小星简单估计了一下,仅在京畿地区,松永久通至少拥有一万兵马,总大将松久永秀在大和方向征讨扫荡,不会少于二万军势,这还不算他在播磨方向的家族军势,他弟弟松永长赖领兵三万,任职丹波守护代,也是独挡一面的国主。
所以夏小星不用琢磨也清楚,当前自己这点散兵游勇根本就不够看,如果自己现在奉命上门拜揭,很可能刚进了正门,没见着正主就被乱刀剁死,事后松永父子随便说一个不敬之罪,就可以向三好家主交代过去了。
唉,说到底,自己官微职小,在大佬眼里连个绿头蝇都不如,这次发文召见,想必是津屋老板为弟报仇,实施的借刀杀人之计。
而在松永父子眼里,拍死他都不屑于找理由,一只不知何时钻营出来的小瘪三,靠到处巴结混了个小官,本来就面目可憎,很是碍眼,不做门下走狗也就罢了,离得远懒得理会,可嗡嗡的声音居然很大,妨碍了自家商人赚钱,那就是可杀之罪。
所以需要找个借口,引夏小星飞过来停在近处,然后一苍蝇拍,犹如泰山压顶,把个绿头苍蝇带来的一撮小苍蝇一起拍个稀巴烂,就图个耳根清净,谁还有耐心听苍蝇唱歌?
有了这番理智分析后,夏小星就找来纸笔,开始给奸商本间回信。
他的应对计策也很简单,就是‘坚决苟住,不出堺町半步。’
具体做法就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彻底躺平,坚决不动,他在信中对本间重点嘱咐,让他也不要去,而且不接受津屋任何见面要求。
哪怕津屋承诺给付巨额和睦礼金、和亲臣服等甜言蜜语,也统统不要相信,主打一个装聋作哑,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也都不关心,不参与。
若是面对堺町代官一再催问,就推说刑部少宰已经离开花屋,不知所踪,双方只是租客关系,而且这点也能解释明白,本间幸之助已经隐退,花屋当主之位由自己的儿子继承了。
说起来也是可笑又可怜,花屋这么一推脱,津屋老板和松久永秀父子都会束手无措,因为他们没处寻找夏小星,这位刑部少宰别说官邸,在京都就连临时住宅都没有一处,穷得清新出奇,势力小的不能再小。
估计松永父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下间下三郎号称名门出身,会苟在六条河源的沙洲上,大量招募秽多贱民成军。
面对污水横流的鸭川滩涂,还有常年不洗澡的家船众,对武士们来说就是粪堆垃圾般的所在,蟑螂般的种群,触碰砍杀都会脏了兵器,平素是绝足不去町渠对岸的。
看到六条河源桥头的结界绳没有,那就是人间与鬼蜮的界限。
对夏小星而言,若要严密隐藏行踪,最好连信都不要回,可夏小星担心本间幸之助顾虑太多,可能会在堺町会合众的多方施压下,顶不住压力而决定牺牲自己,出头露面向幕府政所及三好氏权贵去作解释,那他肯定有去无回。
所以他特别回了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给本间奸商出了一个特别损的馊主意,那就是让本间幸之助接到信后就开始装病,说是自己感染了梅毒,全身都生起了红斑疹子!
这种可怕的传染病不亚于麻风,绝对会让人谈梅色变啊,估计消息传开,没有哪个权贵和富商再愿意接触他了,真就在家不受打扰的躺着了。
嗯,以后他与风月场也是彻底绝缘了,没有一个岛原游女再敢接待他,所以说此乃绝计,自绝于风月江湖,对男人来说,宣布得了此病,跟自杀也差不太多了。
然后男人女人都不会再找他麻烦,就当他死了,所以说此计也只有天生坏种才想得出来,如此谋害知心泡友,真是缺德到家了。
当然,这封信里也没有光出馊主意,信中第二部分是调拨物资要求,夏小星要花屋各处分号向近江汤屋运送大批物资,主要包括一百五十支火枪,五十匹战马及一千五百石军粮。
此外,他还需要大宗的木材、竹束、绳索、漆料等建筑材料与木工工具,因为他要增建汤屋屋敷,将它建成一座方形馆式的平城城砦。
川中沙洲地不宜久留,因为贺茂川的汛期要到了,很可能今明两天下一场豪雨,这片滩涂立成泽国,淹成一片白茫茫的江面。
所以夏小星打算新兵招募结束,就督军前往近江的汤屋,这样就可以一面建筑汤屋馆,一面训练他的火枪营,在那里可以没有顾虑的鸣放排枪。
其实在汤屋建馆,也是他的全盘谋划步骤之一,他调遣加贺的一百多人前往汤屋,其中的一百军夫就是用来筑城的。
要想尽快筑好城馆,一百人当然远远不够,不过没关系,不是还有二百长枪足轻么,他们会吃军粮,当然也会干活,都是壮年男子,砍树盖屋都不在话下。
夏小星觉得可以在屋墙上刷上大字报标语;‘军营是吾家,人人爱护它。’
空闲场地周围还可以刷上‘人人热爱劳动,共建美好家园。’
唔,不要忘了,随军行动的,还有几百名家船众家属,鞣村妇孺也有百余人,她们身小力弱,干不动重活,但是抱着竹筐,拖着草袋,送送泥灰,搬运壕沟里挖出的泥土总可以吧。
如果事态紧急,要想施工速度再快点,那就征发汤屋周围的村民,让他们携家带口,欢欢喜喜的参与建设工作,京畿周边人口稠密,夏小星估计集结六百军势,可以驱策三千人口,平地挖壕建一座夯土城砦,不用一个月就可完工。
而且在建城练兵的同时,他甚至还可以忙里偷闲,一举三得,因为汤屋本身就是一座温泉宿屋,汤热水好,设施完善,这些资源可不能闲置啊。
夏小星准备安顿下来后,就再写一封信,让本间把由美子、咲鸭子和绘子都送到汤屋来,照料本家家主的日常饮食,生活起居。
要知道领导的身体健康可是头等大事,本家主在监督练兵、巡察工程进度之余,抽空在汤屋里泡泡温泉澡,与妻妾们切磋一下牌艺,若是偶然不小心碰撞出一个爱情结晶来,岂不是一举三得的美事吗?
再想想只能装病在床,从此没了女人缘,连家里女佣都躲着走的本间幸之助,从此只能依靠五姑娘解闷,啊哈哈哈---太残忍太有意思啦!
呃,这样笑得是不是有点缺德啊?
想想本间奸商那幽怨的小眼神,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夏小星,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丝的过意不去,觉得起码要给知心损友一个安慰奖,以慰其功啊。
于是信件结尾,夏小星又写了一条建议,问本间愿不愿意赞助本家三千贯军费,如果他有这个觉悟,自己就将绝代尤物---岛原花魁天水姬赐他为妾,从此享尽艳福,也算不枉此生啊。
嗯,还免费奉送一个颜役小舅子,平八晏九郎。夏小星给晏九郎赐姓平八也是恶趣味,寓意他地位比忘八要高点,与王八持平的意思。
开心的写完了信,夏小星把信纸卷成纸卷,装进防水漆筒,交给本间的信使,并让刚刚提拔的亲卫送他上船。
他自己则一叠声招呼赶紧开饭,时间早就过了正午,肚子实在是饿,缺油水啊。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吃饭标准是一菜一汁,就是一碟小菜,一碗酱汤配米饭,也就是夏小星天天抱怨的,萝卜咸菜武士大套餐。
他不知道的是,那时萝卜并不高产,能顿顿吃的起萝卜米饭的,都是有钱人家,普通士卒和百姓平时还要挖野菜,吃杂粮,就是低阶武士家庭也不例外,武士妻子们都有一手调制野菜的好厨艺,简单称之为腌渍大法。
考虑到领主大人无肉不欢,亲卫们巡逻执勤时都睁大眼睛,像什么小壁虎,小蛇小蛙什么的都难逃众手,逮住刨去内脏,用炭火烤熟,献与家主大人佐餐,通常都能获得嘉奖。
若是运气好,能猎得野鸡野兔等大货,那么奖赏肯定丰厚,所以尽管沙洲面积又小又窄,但还是有很多士卒在滩涂上打窝垂钓,希望能寻些鱼获,换得家主大人的奖赏。
就在夏小星撮着牙花子,等着上饭的时候,刚才那名送信使出去的卫士折返回来,跪在地上呈上一柄连鞘短刀,禀报道;
“家主大人,巡逻士卒在江边发现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带着这把奇怪的刀具,特来呈献给您。”
“哦,呈上来看看。”
“嗨!”
卫士将刀把反持,小心的呈了上来,夏小星握住刀柄,沧浪一声抽刀出鞘,细细瞄视;
“好刀!”
他发现这刀狭长锋锐,脊身轻薄,通体亮如一道秋水,钢质极佳!
而其刀宽约有四厘米,刀身断面为等腰三角形,刃长约七十厘米,重量不过一公斤,挥动起来格外轻巧灵便,不由赞叹道;
“哎呀,顺手,舒服!好一口雁翎刀,怕不是百户以上武官,方能佩戴啊。”
寻思了一下,夏小星才反应过来;“唉?这是把明国刀啊,持刀人是个什么人,什么体貌特征,有多大年岁,断气了没?”
“家主大人果然英明!”卫士奉承了一句,说道;“此人溺水漂流而来,一开始大伙儿以为江面上又飘来一具浮尸,议论纷纷觉得很是晦气。
结果飘到眼前一看,这个持刀人武器怪异,发髻和服侍也很奇特,果然是明国人装束,他一直昏迷未醒,尚有呼吸,极为虚弱---岁数么,他须发花白,年逾五旬,大伙儿拿不准主意是否施救,就让卑职拿着刀,呈报家主大人裁决了。”
一听说是明国人,“闶阆”一声,夏小星收刀入鞘,把手一摆道;
“走!带本家主看看去!”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