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督军令一下,各部各队立即开始调动,在总队长右京亮的指挥调度下,分批分次来到露天会场,也就是主将帷幕前的草滩前,一队队按照次序坐好。
所有兵士进场席地而坐后,在家主夏小星面前排列了一百七十多名士卒;靠近左手边的,是六十名亲卫营新兵,中间坐着七十多名用心棒,右手边坐着十几名鞣村猎手,还有十几名昨晚刚晋级的用心棒队官。
会场右前角,还跪着七名擅离营地的用心棒,他们全都被五花大绑着,等候处置。
总队长右京亮手摁刀柄,领着十名新兵火铳手,环卫在家督夏小星身侧,震慑会场,严肃纪律,其余般若四将也各带几名刀兵,游走在会场四周,巡逻监察。
家主夏小星在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本着先轻后重的顺序,简单宣读了四封检举信,将四名被部下举报的卸任队长叫到前台,面向大伙儿一字排开,撅着尊臀向全体士卒认错。
检讨他们态度蛮横,不体恤部下,爱指使人服侍等小缺点臭毛病,然后夏小星视其认错态度,分别课以五贯,二贯,一贯不等的罚款。
这些罚款夏小星也没有充公,而是宣布会后,会立即奖励给举报人。
虽然对上述四名军官作出了处罚,其实夏小星心里明白,能在京畿用心棒里当上头目的,大都是武士出身,否则难以服众,有些武士对农民的傲慢习气也在所难免,算不得大毛病。
当时阶级固化严重,普通士卒出身町人农民,被武士欺辱打压都是家常便饭,尤其农民出身的足轻,即使当佣兵也是底层打工仔,除非武力出众,否则一辈子都是当农民工的命儿,极难有出头之日。
不过京都地区毕竟是繁华之地,商贸发达,即使普通町民里也有很多头脑灵活,不甘压迫的,用心棒里有才能渴望出头的,更是大有人在,所以一旦家主给予晋升机会,他们便纷纷出首,试探性的举报一些不公现象。
是的,刚开始时士卒们只是试探,所以举报昔日上级一些恶习,观察大老板夏小星会如何处置,探探他的行事风格和肚量尺度。
于是夏小星作为家主重申,若是日后还有军官欺压士卒,通敌卖友等恶行,可以随时向军目付(值日官)举报,罪责核实后同样有奖,就算告不赢也不会受罚,如此确立一条检举渠道,让底层士卒可以发声,提出合理诉求。
这样一来,队伍中那些仗势欺人,倚强凌弱的不公平不公正现象,就会大大减少,这对促进队伍团结,提升士气都有莫大的好处。
呃,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岛国,夏小星并不想搞什么民主,而是想逐渐建立一种士兵评议会制度。
战后定期召集士卒,开会总结经验,检讨教训,奖励勇敢,处罚不公,久而久之,下间家就会形成一种敬慕勇者,崇尚公平的良好家风,
接下来,夏小星把另外三名受举报的军官叫至台前,他们被举报作战态度消极,从不肯主动攻击敌人,援助友军,依仗武艺出众,以前经常说怪话讽刺老板,让本间幸之助当场窘得下不来台。
看得出来,这三人都是用心棒中的强者,也是老兵痞子,如果他们还是领队,手底下士卒绝不敢打他们小报告,这一调离才让不满者胆大起来,在悬赏激励下把他们三个举报了。
在夏小星看来,这三人就跟后世职场里的老油条一样,精于人情世故,看老板下菜碟,以前跟着奸商本间幸之助,总有些出工不出力,窝在队伍里混薪水,毕竟做一个商人保镖,确实前途有限,只求温饱罢了。
但在本次岨口屋之战中,其上级将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满,要知道般若认者眼睛里是不揉沙子的,这就说明他们是恪尽职守了,自己不能因为士卒举报他们以往的散漫表现,就断然加以制裁。
作为将主,首先要做到赏罚分明,号令严整,麾下将士才会认真作战,奋力杀敌,该破格提拔时不论出身,不吝赏赐,底层官兵才会格外用命。
不过,在夏小星看来,什么时候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兼听则明,士兵的本分是作战杀敌,如果靠打报告就能上位,部队很快浮夸谄媚成风,战力不堪使用,只不过当下底层士兵观念卑贱,主动要求进步的心思不强,前期还需要鼓励扶持一番啊。
夏小星对三名队官的态度是先肯定他们的战功,赞誉他们作战英勇,值得嘉奖升职,然后又当众说出他们的缺点,历数散漫习气对全军带来的各种危害,并责令他们限期改正,否则就要当众领受军棍。
作为家主,夏小星宣布对他们三人的处罚,就是和另外四个军官一起,担任新兵营的兵法(武术)教官,集训三个月,中途不得离营休假。
新兵集训结束后,以考核成绩决定他们七人的位阶升迁,夏小星强调他们不能马虎糊弄,每个人要当场写下军令状,如果训练结果不能达标,就要扣除他们的全年俸禄以示惩罚。
七名军官弯腰听训,不敢辩驳,接受了处罚,依次签下了军令状,便退下缴纳罚款去了。
最后,是处置七名擅离营地的用心棒,在夏小星喝令下,二个卫兵一组,将绑缚着的七人拖到场地中间,一字儿排开跪好。
夏小星面容一肃,宣布擅离营地者,不听解释,不问缘由,一律按照逃兵斩首,由逃兵所属分队的新任队长负责行刑,般若三郎担任监斩官。
命令一下,七名受刑者连声喊冤,哀声大起啊。
“巴嘎!”
般若三郎大喝一声,抽刀站在台前,满脸狠厉的叫道;
“谁敢喊冤,就割下耳朵,砍下鼻子,断其手足!不想痛痛快快去死的,现在就喊几声,给俺听听!”
七个用心棒立刻住嘴,耷拉下脑袋,再无半声喊叫。
般若三郎见他们已然认命,凶狠的一撅嘴巴;“各队长---出列,立即行刑!哈亚库!”
昨日刚被提拔的队长们抽刀向前,轮流行刑,个个表现不怂。
家主夏小星坐在军凳上神色淡然,冷默注视,逃兵行为是不赦之罪,不能容认,没什么好说的,临死给顿饭吃,就是优待了。
其实昨晚那几个家伙擅离营地,可能只是相互串联一下,并没想当逃兵,确实冤枉,然而对夏小星来说,居心叵测,更是该杀,他说是逃兵,那就是了,无需辩驳,斩首不留。
他下间家主向来杀伐果断,从来是一手赏钱,另一手提刀,除掉几个刺头,若佣兵群里还有人鼓噪生事,他不介意挥刀再杀一批。
只是用心棒们已经彻底降服,夏小星目光所及,个个低头默拜,无人再敢表示异议。
不一会行刑完毕,夏小星就又下令,叫士卒把七颗人头插标立在滩头,让家船众看看下间家的军纪法度,这就是不遵军法的下场,然后再开始招募士卒。
随即家主夏小星把般若五将召至到眼前,开始布置任务;
旗头右京亮主持招兵工作,这是重中之重,
其一是将亲卫火铳营扩充至三百人,全部装备火铳,枪械不足部分由花屋调拨补充,总要保证人手一支,满足训练需要。
其二是招募两队长枪足轻,每队一百人,各级队官和教官由用心棒担任,这年头加长版长枪是一种廉价有效的平民武器,容易掌握,成军迅速,用来给火枪兵充当肉盾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不管是火枪足轻还是长枪足轻,两者的待遇都是一样的,都是每人年俸三石,外加每日六合扶持米。
这样的俸禄待遇在京畿算是中下偏低,然而屋船众都是秽多贱民,除了去当海贼山伏,哪个领主会招募他们当常备足轻,所以还是趋之若鹜。
夏小星粗略计算一下,维持这六百人的军费,一年不过二千贯,却相当于一个万石大名能动员的军势,算是极为便宜的。
他的建军理念很现实,就是利用现有人员装备,组建一支冷热兵器相结合的阵列步兵,只不过现在刚刚开始募兵,完成了新兵招募以及基础战术训练之后,才能谈到队列训练,诸兵种合成演练。
将招募任务交给旗头右京亮后,夏小星给般若三郎下达了第二项任务,让他先带领五组用心棒,即五十五人,前去扶持晏九郎上位。
夏小星允许三郎放手施为,不择手段铲除京堺地区的颜役余党,将博徒众控制的各种黑产逐步接收过来,不用担心人手不够,他会在后方源源不断的提供各种支援,必要的时候,允许三郎去番所挑选囚徒,补充手下。
这项工作交给心狠手辣的黑三郎再合适不过了,他欣然领命而去。
第三项任务夏小星交给了般若五郎,命他带五十个亲卫新兵,押运博徒众的俘虏及缴获的军械辎重,顺便还有作战负伤的伤员,前往汤屋驻扎待命。
第四项任务给了孙七郎和十一郎,夏小星写给他俩一封家督着到状(催兵令),三百贯金银,让他们快马加鞭赶回加贺惣中村,交给家老杏田衫二。
因为先前发出征集信,要求杏田衫二预先征集了十五名农兵,三十名军夫,这次要求军夫人数扩充三倍,凑成一百一十人,即刻出发,由来人领队,赶往近江汤屋汇合。
逐项命令布达之后,般若诸将各领职司,分头领兵出发执行任务。
转眼间夏小星身边就空空荡荡,一个得力亲随都没有了,不禁让他深有感触啊,不但深感人才的匮乏,而且深感人手不足啊---
把人手都打发走了,他中午就没得肉吃了,又得吃咸菜伴饭,喝味增汤,正在自怨自艾之时,突然听到帷幕外上一阵喧哗,几个守卫带进来一个男役打扮的人。
那男仆进来就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道;
“下间大人,小人是花屋用心棒,本间老爷特派小人送一封急信!”
夏小星吩咐了一声;“把信拿过来。”
那名守卫接过信,捏了捏检查了一下,方才呈给自己的家主,夏小星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很好,很细心,赏二贯!一会下去领赏,以后你就是我的亲随卫士了,再去领副结实具足,选把好刀!”
“谢主公!”
夏小星摆了下手,便不再理会那卫士,他拆开信件看了看,果然是本间奸商的笔迹,啰里吧嗦敬语用了一半篇幅,有用的话其实一句就概括了;
堺町代官向花屋发了书纸,说是松永久通大人要召见他这位刑部少宰,本间让他接信速速赶回堺町,不要怠慢了这位公子爷,三好家权臣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