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辞张了张唇,太阳穴突然就疼了。
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他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全收起来丢进来棋碗,退步道:“错了,重来。好好听,好好学。”
“啊…哦。”
祈绥不明所以,听话地点点头。
“白子先行,放于十字线中。屏声静气,不要心浮气躁。调整丹息,切不可走神。”
褚辞在前面说,祈绥在后面听着就是“白子先行,吧啦吧啦吧啦啦啦啦……”。
突然就困了。
捏着棋子的拳头忽然松开,掌心的三颗棋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褚辞这边还在全神贯注地跟他讲,眼前的小脑袋忽然往下一垂。
砰的声,砸在了棋盘上。
棋子瞬间飞溅而出,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褚辞:“……”
怎么说呢,一定是下棋太枯燥了。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褚辞果断放弃这一门,抱着棋盘上晕倒的小孩儿回了里屋。
本想着他还小,还不急于这一时。
但作为家长,望着自家每天上树跟凤凰拔毛玩儿的小东西,褚辞真是一天比一天焦虑。
小霸王的雏形就在眼前,再不多加约束日后定要出大事!
于是没多久,他又搬来了一箩筐的古书,这次决心一天之内教他学会一二三四五。
大早上的,祈绥被人再次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哼哼唧唧地趴在男人肩头耍无赖。
“为什么又早起啊,我还想睡。”
“今日教你读书习字,切不可再躲懒!”
褚辞这次下了十足的决心,把人搂进怀里抓起了一侧的木梳,要将小东西乱糟糟的头发扎起来。
祈绥闭着眼睛直往他怀里钻,黏糊糊的调子里夹杂着哭腔。
“不要,明天再学吧,我想睡觉呜呜呜。”
“不可!”
褚辞暗自决心不能再被这小家伙撒娇这套搞定,今日尝试新学的发髻式儿,快速给他扎了个四喜丸子头。
两个小啾啾怪异地栽在脑袋顶,要是再缠个红丝带……
瞅了瞅,有点丑。
又一通操作,全部拆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褚辞!好疼!”祈绥眼睛一眨,眼泪瞬间涌出来。
“你扯我头发!好疼啊!”
“我轻点儿,我重新扎,你别乱动。”
“不扎了,我想睡觉,褚辞,想睡觉……”
小孩儿回身搂住他的腰,眼尾荡着一圈咸湿的泪意,嘴巴扁着,看着委屈死了。
褚辞瞅着他,差一点儿就心软了。
立马被理智打败。
沉着张脸,随便小东西在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自顾自地给他扎了个清爽的马尾辫。
“不可胡闹,快来同我习字。”
“不要……”
祈绥揪着被褥不放,褚辞就将他连人带被褥抱到了院子,丢到地上。
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幼儿基础》。
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今日学会十个字,学不会不许吃饭。”
祈绥微愣,眼泪还挂在眼角欲落不落。
生怕自己听错了。
褚辞又强硬道:“今日撒泼无赖都没用,我已决定,必须好好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
祈绥被摔在院子里,下面是绒绒的一层床垫,典型的上学带床。
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搬来了一条凳子,在他身侧坐下。
手里翻开了一页书,盯向一脸懵怔的小孩儿。
祈绥也盯着他。
大眼睛圆溜溜的,清澈又愚蠢。
褚辞秉着“急不得”的心理,耐着性子把人抱进怀里,指着纸张的第一个字念。
“这个字,读一。一横,就是我常同你说的一个,或者一人。”
“一块肉饼的一也是这个一吗?”
褚辞欣喜他的举一反三,点了点头,“没错,绥绥真聪明。”
下一秒。
祈绥:“那我答对了有奖励吗?褚辞我饿了,我想要一块饼吃。半块也行,我饿了……”
褚辞:“……”
打马虎眼儿,讨价还价,是祈绥一贯的作风。
但孩子也不能苛待,不然定会滋生逆骨,长大了可就麻烦了。
想着,褚辞从兜里摸出了几颗糖,是先前他怕祈绥吃太多偷偷藏起来的。
温声道:“绥绥,只要你今日学会一点生字,这些糖便全部奖励给你,好吗?”
“好呀!”
祈绥点头,小脸仰着,笑容甜腻。
褚辞莫名觉得这个笑容刺眼,却没多想, “这个念一,这个是二,这个是三,还有这个……”
教了五分钟。
祈绥忽然指着膝盖上的书本,胖乎乎的手落在纸张上,一行行地念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都会了?”褚辞纳闷。
有点出乎意料,不应该啊!
这才几分钟吧,这混小子就跟他说会了?
转瞬,掌心的糖果被人全部拿走,祈绥一颗颗地塞进了侧边的小兜兜里。
嬉皮笑脸道:“一到十太简单了,我跟瑶池的莲花精们玩捉迷藏能数到一百呢!”
“……”褚辞哽住。
下一秒,祈绥从他膝盖上跳下来,抱起地上的被褥卷进了屋里。
很快又回来,蹦蹦跳跳地溜出了院子。
高马尾一晃一晃的,愉悦的笑声飘散进风里。
“褚辞大坏蛋!你不给我做饭,我自己去别家蹭饭!青鸾爷爷上次说,我这次去他那儿,他还把他的小鸟给我玩儿!”
褚辞:“……”
小兔崽子,敢耍他。
褚辞气昏了头,转头就走出长栖殿,去了隔壁的朝阳殿。
一向温润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皲裂。
“拂华,出来!你又跑去哪儿喝酒了!”
最后,这短暂的教学再次以失败告终。
褚辞告诉自己。
孩子嘛,就像一株小苗,绝不能拔苗助长,必须让他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等日后他进私塾了,再教也不迟。
就这样,褚辞把自己说服了。
-
四岁出头点儿的年纪。
祈绥往常在外面玩够了,天还没黑就会回长栖殿吃晚膳。
但今日出门前跟褚辞闹了别扭,放狠话说再也不会回来,午膳都没回去吃,在外面哭了好一场。
等得天都黑了,褚辞也没来找他。
“褚辞,你在哪儿啊……”
“我怕黑呜呜呜呜呜呜,褚辞啊啊啊啊……”
但不管他怎么哭,褚辞这次就是没出现。
他年纪尚小,法术不精,连个普通的照明术都没学会。
祈绥只好憋屈地提着一盏萤火虫做成的小灯,边哭边走在回长栖殿的路上。
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软了。
出现在长栖殿门口的那一刻,哭声立刻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