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晚棠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应这样的深情。
她也不知道,霍时渊上上辈子,是不是杀了她全家。
只是她知道,她的心,又开始可耻地动摇了。
心里有一个小人,疯狂呐喊,不要,千万不要再动摇。
动摇不仅伤害自己,更会伤霍时渊。
当断不断,日后更乱。
可是同时还有另一个小人在说,他已经为你付出所有,你为什么要那么懦弱?
你就不能为了他勇敢一次吗?
或许,上辈子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在意呢?
你受过的创伤,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你经历过所有,但是你下意识里,不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吗?
那说明他值得,说明你们两个有缘分。
这份缘分,不该葬送在你一个人的手里。
甚至,她心底还有一个声音道,坦白吧,和霍时渊坦白吧,把决定权交给他自己。
霍时渊就看着她眼里泛着泪光,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却一言不发。
他按捺住心中的急躁,沉声道:“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是棠棠,我们两个的感情,你无法否认,别再欺骗自己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顾忌,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该跟我说……”
“我回京城了,以后会经常来找你。”霍时渊已经把程娟忘到了脑后。
他这会儿就希望鱼晚棠能理解他对她的感情,不要再一味,没有缘由地把自己推开。
因为母妃的缘故,他真的不甘心。
“你答应我。”霍时渊双目之中甚至染上了请求,“棠棠,你答应我,会好好考虑,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和逃避,好不好?”
“好。”鱼晚棠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很艰难地说出这个字。
霍时渊松开手,看着她下巴发红,又心疼,想要抬手替她抚摸下。
可是鱼晚棠大概误会了他的用意,以为他又要掐她,所以后退两步,眼神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戒备和惶恐。
霍时渊心里一痛。
鱼晚棠害怕她。
她怎么可以害怕自己呢?
一定是自己最初见面和相处的时候,对她不够好,有时候还故意假装凶狠,才吓坏了她。
“是我不好,以后我会改。”霍时渊道。
鱼晚棠心如乱麻,这会儿已经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道歉。
但是道歉,从来就不是霍时渊的做派。
他和前世,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是前世那个“暴君”,他变得很好很好,让人无法抗拒的好。
“我回京了,还要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可能最近不能每天都来看你。”霍时渊继续道,“但是只要得闲,我就会来的。”
鱼晚棠回神——他说的棘手的事情,可是程娟?
他既然这么在乎自己,那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他不怕自己误会?
因为已经知道程娟这件事,虽然鱼晚棠已经反复提醒自己,她没有立场争风吃醋。
但是这会儿,她根本控制不住她自己。
“我这次北上,”霍时渊在鱼晚棠的胡乱猜测之中缓缓开口,“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救人……”
他把程娟的事情说了。
“除了你,有生之年,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霍时渊喉头动了动,口气显然十分激愤,“但是她,真的吃了很大的苦头。”
找到程娟的时候,程娟那狼狈的模样,空洞的眼神……霍时渊几乎不敢回想。
他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拔剑疯狂斩杀了在场所有的瓦剌禽兽,衣裳几乎被鲜血染透。
“女人遭遇了这种事情,很可怜。”鱼晚棠这话是真心的。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程娟,没有多吃醋。
她介意的,好像是霍时渊隐瞒她。
在最暗无天日的时候,有人宛若天神降临,将自己从泥淖之中拉出来,哪个女人不把恩人奉为英雄?
美人爱英雄,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是,”霍时渊艰难地道,“程娟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有些疯言疯语……”
看着他吞吞吐吐,鱼晚棠忍不住道:“世子你有话直说。”
吞吞吐吐,不是她记忆中的霍时渊。
“她现在想跟着我。”霍时渊咬咬牙直接说出来,“我不愿意,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鱼晚棠忽然有些生气,“世子不知道怎么处理,要交给我处理?”
霍时渊忙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该瞒着你。”
“那世子,是昨日才回来的?”
鱼晚棠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这不等于告诉霍时渊,她知道他早就回来了,并且很介意他回来之后不来找自己?
没想到,霍时渊愣了下之后,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他喜欢这样生动的有情绪的鱼晚棠。
而不是喜欢那个对自己冷漠疏离的鱼晚棠。
他飞快地回道:“回来有几日了,但是因为这件事情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后来又觉得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嗯。我们俩本来情投意合,现在中间多了这样一个人。这完全是我过去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却也要因此烦恼。所以我就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平添烦恼。”
鱼晚棠相信霍时渊的话。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做得多,说得少,即使是为自己好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邀功。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暂时想不出很好的处理办法,而我又实在想你;而且我也怕,你从别人那里听到风言风语,对我有误会……”
霍时渊心虚,所以这些天才会一直那么暴躁。
“你别想那么多,”霍时渊解释道,“我待程娟,和对月华是一样的,把她们都当成妹妹。”
即使他现在如此厌恶程娟的所作所为,也不能狠下心就不管她。
因为程娟遭遇可怜,而且自己的妹妹,怎么胡闹,也终究很难狠下心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不为此烦心。棠棠,我是不是太笨了?遇到女人的问题,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鱼晚棠低头不语。
她想和霍时渊说,你做得没错。
外人看热闹的会说,既然程娟那般离谱,你就该快刀斩乱麻。
可是鱼晚棠也有兄弟,她明白一起骨肉亲情,难以割舍。
而且程娟如果没有受到这样刺激,她也未必就会如此。
她是值得怜悯了,霍时渊是值得体谅的,那自己呢?
自己的这些难过,又找谁说?
鱼晚棠想到这里,只能沉默。